两人结契后，两人带澡雪前往天门。在龙骨洞拿到的龙诀，已经修习得差不多了，澡雪已经能自如地切换真身跟人身。

或者说，他已经是一只合格的蛟了。

等到了天门，也就是龙门，澡雪立马就犯怂了。

龙门高跃几百丈，雪白的瀑布倾斜而下，唰唰唰的，水流量极大，冲得相当厉害，把底下的岩石都冲平了的那种，冲得光滑。

不是让他从这里飞下去吧？

做不到，不可能，他不行！他光是站那里就发抖了。

陆逾道：“可能会难一点，但你先试试，以后我陪你来。”

师父这样说，澡雪又不想退却。但这次真的不同在天雷堑，虽然都很高，但这里更高，他会被水流直接卷进去，或者直直掉下去会砸出鲜血，甚至冲到长江里去。

而他光掉下去还不行，掉下去之后，他还要往上飞。

这里的难度是加大的，加倍的；但这是个修行的过程，只是这样。

在陆逾的注视下，澡雪开始他的第一次试行，在脑中练了无数次的龙诀，在真的进行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了，抖得不行。这次没有九歌，就算九歌来了，也无法助他。

飞升只能靠他自己。而且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机会，就只能明年再来。

他闭眼念诀，化身成蛟，飞到了瀑布上头，瀑布的水流经过一个缓坡然后呈现九十度直角往下。澡雪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想直直往下坠。但还好，不至于往下掉。

等到一点点过了那个直角，水流一下子就变大了，大得人几乎承受不住。还有高。澡雪几乎是瞬间就怂了，太高了。他怕高，他不行，雪白的蛟身直直地往下坠，啪搭，剧烈的声响传了过来。

陆逾听到了，吓了一跳，御剑飞到了上空，只见一条小白蛟摔在水中，鲜血就跟红布在染缸里一般蔓延开来。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瀑布，这是天门，是龙门，是每一只蛟龙想要飞升必须努力的地方。

可看到他受伤，陆逾恨不得身体力行地替他。

就在他想要下去帮澡雪的时候，只见他的小白蛟又起来了，挣扎地往上飞。这里是被封印的炼神地，往上一步堪比普通人的百步，就算是他，剑飞到这块，都要止步而行。

但他的澡雪还在往上走。

数百丈啊，澡雪往上看，只觉得高得不行，心中叫嚣着他做不到；而往下，水流湍急，掉下去又会遍体鳞伤。他不行，可他知道师父在看他，一直温柔地注视他。

他想配得上师父。

仿佛一想到道侣，毅力就会多一分，就能撑住了地往上爬，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无数飞溅的水珠打在他的蛟身上，冲刷着他的皮肉，把他原本泛白的身体冲刷得越发雪白。

就这样不断地念诀，不断地呼吸，偶尔想想师父，不断地往上飞。

整整三天，澡雪就飞了三分之一。如果是这个进度，倒也不错。澡雪高兴地想。他甚至想回头跟师父喊，“你的道侣很快就可以爬到山顶了！”

他都想，如果他飞升了，还是留在师父旁边，帮他飞升。

可澡雪太天真了，他没想到往上的一步等于过往的千步，再往上，一步等于万步，最后竟停滞不前了。

“……”怎会如此呢？

于是三天是三分之一，一个月后，居然还是三分之一，纹丝不动。

如果是这个进度，他这辈子都别想飞升。

虽然他不甘心，可他气馁了。就这样一气馁，蛟身控制地不住地发抖，体内的真气到倒流逆转，哗的一下，彻底绷不住，往下重重地摔倒在深潭之上。

澡雪感觉自己仿佛是摔在坚硬的地上，蛟身都要裂成了两半，

“嗷呜……”惊天动地的一声蛟啸。

他被巨大的水流冲了过去，沿着河流，冲到了师父的身边。他睁着可怜委屈的眼看师父。

湖蓝的水边躺着一条遍体鳞伤满身血迹的白蛟，他奄奄一息，眼里却有倔强。陆逾见到这一幕，心中的某块再次被触动了。当年，他初见他就知道他的徒儿曾受了很多。可他具体受到了什么，他也是听其他人说，并没有亲眼看过。

现在他可以体会到了，那属于破碎中的美丽，柔弱中的刚强。

他的徒弟，他的澡雪，他是他的阿鸾，真正的神鸟。

他把白蛟扛在身上，往岸上走。因为白蛟体型大，他做不到把人拦腰抱起，不仅无法抱起，龙身太重，压得陆逾往下垂，走过的地上都落下了深深的脚印。到了一处空地，陆逾把人放下，开始为他治疗伤口。

在天门摔下，虽不会伤及内丹，但也是一次极大的创伤。

澡雪醒来，都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但对于他来说，仿佛就是昨日。这段时间，又是师父在照顾自己。都说好，要帮他飞升的，怎么又变成照顾他了。

陆逾看他醒了，面色终于好了些，叹口气道：“阿鸾，你……我们也不是非要飞升。”

“啊？”澡雪不解，“为什么这样说？”

“我们可以一直吃丹药，一直活着，倒也不必真的求个长生。”

澡雪立即摇头，“不要！我要飞升。”他怎么能拖累师父，师父是几百年来最有可能飞升的人。就算他死，他也要让师父飞升。

“你别管我，我没事。”他把头靠在陆逾的大腿上，“师父……”他想了想，又转口，“阿逾，你信我，好吗？”

“你喊我什么？”陆逾问。

澡雪以为师父不高兴，立即改口，“师父……”

陆逾明白过来，笑道：“你喜欢喊我名字，那喊我名字好了。再说，也许你都比我大呢。”

“大？你怎么知道啊。”

“你是龙族，你应该有个一千多岁了吧。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

听到师父这样说，澡雪都要臊死了，不用他说，他知道他得年纪比他大。哼。

“再喊我一声。”

“喊什么？”澡雪没好气地说。

“当然是名字。”

“你先喊声雪哥吧。”他就是会得寸进尺。

这跳得有点快吧？刚才还是师父呢。虽然陆逾感觉自己并没有教过澡雪任何东西，连个剑法也没有。所谓的花朝剑法，某人现在应该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嗯，雪哥，要我喊几次？”

听到陆逾这样喊，澡雪更臊了，他怎么不知道师父这么厚脸皮啊，“一声就可以，你以后还是喊我澡雪吧。啊？”

陆逾笑，“好，你说了算。”

他们又在龙门呆了个把月，直到收到陆逾收到了谢時的邀请，请他共夺天妖丹，还说此事关涉澡雪。

请他务必请来。

陆逾放掉手中的千纸鹤，纸鹤飞走了，他正色看着徒儿。

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注视，澡雪睁开眼，“怎么了？”

“我得先回去一趟。下一次天门开，你自己先试试。”

澡雪当然觉得没问题，“好，”

陆逾靠近一点，把人搂到怀里，“还早，你继续睡吧。”他希望就像过去一般，他的徒儿能盘在他的身上，安静睡着。可每次他一碰，他的徒儿就软了，脸也泛着红晕。

他无情道修久了，□□比较淡，就算有，也会被习惯性压制，但明显，他的徒儿还无法克制自己。他还想着不如让徒儿也习无情道。

两人到时候神交就好了。

想是这样想着，看到徒儿这样，那种滋味便来了，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他单手扶住澡雪的腰，帮他固定住，另外一只手把他怀抱在自己的胸前，俯身去吻他。

澡雪很自然把唇打开，乖巧地含住，还发出嘤的声音，让陆逾差点投降。

他仰头去看澡雪，见他的眼亮晶晶的，他忍不住俯身去吻眼。澡雪搂住陆逾的颈部，把自己贴上去。

想要多，想要更多……就这样吧，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要。就跟他的徒弟天荒地老。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用深情对视，就在龙神庙里，他看着他，他看着他。

百年又算什么，与心爱的人一起，也不过朝夕。

他的手压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直到听到澡雪痛苦的呢喃，陆逾才知自己的力道太重了，低头去问：“疼吗？”

澡雪摇摇头，“不疼。”他以为师父对他没兴趣。自从结契那天，后面就再也没有了。原来还是有兴趣的。

有就好。

“师父，你该怎么渡情劫？”

陆逾轻笑，“我现在就在渡情劫。古籍上讲，如果我能舍弃这段情缘，就算过了，便能真正飞升。”

断青丝，舍七情。

看澡雪似乎没听懂，“我听别人说会有人为了飞升，杀妻证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陆逾没想到徒儿会知道这个，抿了抿嘴：“具体来说，杀妻也是为了证明道心稳定。但也有人倒是不会，只用割舍红尘就好了。”

澡雪完师父的话，愣了愣，他好像弄错了，大错特错。他以为渡情劫不过是谈一段情爱，成为师父的道侣，然后师父就可以功德圆满，安安心心地长生。

所以，所以情劫是这个意思吗？

师父是要杀了自己吗？

还没等自己胡思乱想，师父摸住他的手，“但你放心，师父绝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你不舍弃我，你不是一辈子都无法飞升了吗？”

所以在师父要他跟他结契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准备要杀他了是不是？先投入感情，再亲手毁掉这份感情？

一想到这里，澡雪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所有的恩爱就都化为虚有。他是答应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愿意成为他的道侣。帮助他。可也许是师父太好了，他这么认真地替自己准备结契礼，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感情。

可是万一师父也只是在骗他呢。对他好，只是为了有一天亲手杀掉自己？

他习惯在师父面前流泪，此时只觉得遍体通寒，什么感觉都无。甚至想反悔，跟师父说，自己不想答应他了。他反悔了。他承受不住这份感情，他会当真的。

这样巨大的反应，陆逾如何能看不出。他知道自己的徒儿又胡思乱想了。

他抱住他，“别想太多，岁月漫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也许你会比我先飞升，根本就没有我杀你之事。再也许……”他想说也许他会为了他放弃飞升呢。

可他说不出口，不是不说，而是太矫情了，没人会信吧？哪怕就是偏偏徒儿，他都不想这样说。

他一向内敛稳重，从不轻易给人承诺。飞升是他几百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情。

在认识傅澡雪之前，长生就是他的理想，他的宿命，一年三百六十天，十年，五十年，整整七百多年两百多万天的信仰。

他每日练剑，早也练，晚也练，手上，背上，肩上，全部是剑伤。他不能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的道侣，你放心，我一定选你，而不选飞升。

真的说了，那只会显得假。

作者有话要说：澡雪：臊死人了，比老公老还算了，还比他胖，这是一个什么体验。

晚九点还有一更。明天会连发两章，正式完结。可以蹲蹲超甜番外哦，各位宝贝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