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蔚风收回神，“今日请陆真人来，不是质问我的，而是为了澡雪。敢问，陆真人，可知澡雪的身世。”

陆逾眼神没半点波澜，“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待会天妖丹下，我们想请陆真人做了选择。”

“选择？”陆逾蹙起眉。

徐蔚风拿着那心头血，“我们准备把最后一颗天妖丹给澡雪服下。”

陆逾反射性地想着就是不对，这如何使得？澡雪如何能承受天妖丹的威力，就算是真身也不行，龙魂肯定会受不了的。

“陆真人猜到了，服下的瞬间，澡雪的心脉会直接毁掉，而他的真身，也会跟着魂飞魄散，变回龙体。但陆真人，您放心，再修炼个五百年，又能修成真身了。”

陆逾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徐蔚风，你什么意思？”

“意思？您听不出来吗？”徐蔚风冷笑着，“如果您想救他，那就舍去您的一身修为吧。”

“你明明知道他走到现在不容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蔚风讨厌陆逾这副自以为很关心澡雪的态度，他也配？傅澡雪付出了什么，他不知道吗？那五百年，是谁守他身边的？是他！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质问他。

凭他是他的道侣？

他也配？

“你好好想一下。”徐蔚风没打算聊下去了，走到一半，他突然转头道：“陆真人，您应该不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吧？”

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图谋傅澡雪的美貌，他不信陆逾会为了他放弃这一切。

从头开始，傻子么？

“您可要好好想清楚，到底值得不值得？”

陆逾轻笑：“你觉得值得吗？”

徐蔚风眼视前方，“如果不值得，我不会离开龙陵。我是为他活着的。”

他轻飘飘地说完，转身离开了。

为他活着？陆逾咬了咬牙关，好一个为他活着。既然为他活着，却一再地折磨他，以爱的名义，伤害他。

他心中不住地心疼澡雪，可看刚才徐蔚风说的，不像是说假话。

其实他已经对傅澡雪动情，现在就是斩断情丝的好时机。不然，他甚至担心自己会越陷越深。难怪师弟会拦住自己，难怪……连师弟都看出他的用情了。

他是认真的。一想到澡雪哭泣的脸，他的心就隐隐作痛，恨不得一口答应他。

陆逾啊，陆逾，七百年的无情道，真的要毁于一旦吗？何况，那个天妖丹只会让傅澡雪陷入沉睡，大不了自己再陪他几百年。

不，没有那么简单。陆逾想，徐蔚风的目的是让傅澡雪知道，他的身边只有他会永远守护他，其他人遇见关键时刻，都会选择抛弃他。

光是听到杀妻证道，就让徒儿心碎，如果听说他真的这样做了，恐怕会发疯。

他跟他的师徒道侣情缘……依照傅澡雪的性子，恐怕也到此为止了，再无可能了。

陆逾的心沉沉的，起了极大的波澜，甚至开始慌张。

……

……

他转身前往山门口，那边天妖丹悬在半空中。谢時御剑在上空，对着前来的人道：“天妖丹已给了陆真人，你们想要就问他吧。”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逾，陆逾沉着脸，手捏着剑，关节都发白了。

谢時道：“陆真人，我的人已经应该与你说好了。若你答应，这颗天妖丹就是你的。”

他的身后站在徐蔚风，他正尝试着将天妖丹跟傅澡雪的心头血结合。如果陆逾不答应，那么现在就是傅澡雪的末日。

众人只见陆逾的脸阴沉着厉害，他无法容忍他们这么折辱他的道侣；可是一旦他的九歌出鞘，必然有所损伤。

难道要为了一个人，大开杀戒吗？

困结他的心魔再次出现，为一人还是为千千万万人？出鞘还是不出鞘。

他的剑控制不住地想杀人。他害怕自己的剑出鞘后，会控制不住，让这里的人全死了。剑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他倒不如不拿剑。

剑的意义又在哪？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鞘，转身就走，不做这个选择。这样既全了他的无情道，渡了情劫，同时也避免了心魔的发生。

“陆真人，你做好选择了吗？”谢時问。

“谢宗主，你真的舍得这么对澡雪吗？”

谢時笑，“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如果你舍得，我也会舍得。”

“你选自己？”谢時突然为澡雪感到悲哀，他选了半天，还是选了一个到了关键时刻，会选择自保的男人。

“不行吗？”

谢時哈哈大笑，“行，我告诉你，我也舍得。”

他转身向徐蔚风的方向看去，示意他动手。徐蔚风手一扬，就要落下。

……

……

澡雪一直在等陆逾，他说他会回来，他等着他一块跃龙门。他知道师父不会骗他。

但他没有等到，等来的是徐蔚风。

白衫白带，俊秀多情。他跟徐师姐都长了一副多情的脸，可都不是什么有情的人。

“你来干什么？”澡雪压根没看他一眼。

徐蔚风坐在他身边，“他不会来了。你的道侣，你的师父。”

澡雪转头看他，“为什么？”

徐蔚风嘴带着嘲讽，“他做了选择。我把你的心头血跟天妖丹放在一块，跟你的师父说，一旦融合，你就会重新变回妖蛇，失去真身。要么选你，要么放弃他的一身修为。——你猜他选了什么？”

澡雪怔怔地听着，泪水一颗颗地从眼中落下，他用手背擦了擦：“他这样做，你很高兴吧？我终于一无所有了，你很高兴吧，师姐。”

徐蔚风拿出他的心头血，递还给他，血液散开，澡雪魂灵合一，他记起了所有，五百年，龙陵，守陵人，龙神观，他的过往。

五百年的时间，他都只是一头小蛇。五百年后化真身成人。

前五百年都是徐蔚风守护着自己。

成人后，他们出了相龙陵，到了龙神观，就这样又过了一百年。在期间，他遇见了陆逾。

记忆在恢复，同时他的头发也跟着记忆变成了他真正的颜色，银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肌肤再次换新，瓷白无瑕，这是相龙的真正模样，

比澡雪原先的样子还在美上十分。

“想起什么来了吗？”徐蔚风轻轻地问，“我们的过去。既然知道我们的过去，谢時算得了什么，陆逾又算得了什么？阿雪，我跟你，才是相依为命，命中注定。既然如此，陆逾是怎么样，又有什么好难过？”

徐蔚风低下头，拥住心爱的人，“我们重新开始，我已经吃了三颗天妖丹，我能活很久了。我不会再抛下你，阿雪，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他太累了。仿佛在前进的路上，他一点点忘记了初衷。在无心道的影响下，在这个氛围中，他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坏，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现在也好，澡雪唤醒了他的过往记忆，终止了他的无心道。

他在慢慢恢复了，他又变成从前那个自己，那个眼里只有殿下的徐蔚风。

“好不好啊？阿雪，殿下……”

徐蔚风说得很难过。他走得真的很辛苦，他只是，想爱他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澡雪任由徐蔚风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他看着他伏在他的腿上哭，默不作声，突然问：“你今日来，不是想气我的吗？”

徐蔚风抬起头，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想看我失去陆逾后，会痛不欲生吧。想让我恨你，恨你一辈子，对不对？”澡雪抚摸徐蔚风的头，轻轻抬起他的脸。

“不，不是。他抛弃你了。你懂吗？”

“你觉得我会介意？”

徐蔚风道：“你不介意吗？”

“师父这样做，不过是顺势而为。我没有资格责怪他。他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我不会怪他。”澡雪看向他道，“但我会怪你。”

回忆一幅幅出现，那五百年，跟徐蔚风的点点滴滴，他们相依为命，他们一起玩妆造游戏，一起寻找吃的，一起成长，一起学习民间的语言……

“我跟师父不过两百年，跟你五百年。龙神观里，我是喜欢陆逾……可我有打算跟他走吗？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有把我当殿下吗？你没有。你自主主张带着我去求仙问道，你说你担心你有天会死。……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跟你一块死？

师姐。世间就只有男女的情爱吗？难道我们之间的不算情吗？兄弟之情，姐妹之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选择陆逾，而不会选择你？难道相伴五百年只是一场笑话？我傅澡雪，就是那样的人吗？”

说着，澡雪的眼圈红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带我去求长生，后为了在玄武门立足，不惜把我送给谢時，你对我不闻不问，你为了修炼选择无心道，性情大变，我都可以理解。可你却看着我去死，你真的在乎过我吗？我掉落天雷堑，你伤心过吗？还是你以为，傅澡雪，他是龙身，他一辈子都不会死。可你想过，身不会死，心会啊。”

他说完，两行泪从眼眶缓缓落了下来。

徐蔚风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我错了，别哭了，我错了。”

“我花了一百年治愈伤口，这一百年，你知道我活着吧？如果不是师父，我根本过不去。师姐，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你告诉我，能不能？”

徐蔚风抱的人越发得紧，反反复复地说道：“……我错了。”

澡雪回道：“我们回不去了。不管陆逾如何对我，我们都回不去了。”给。你在哪？

徐蔚风怔愣看着他，“那你会生的我的气吗？”

澡雪摇摇头，“我不会生气。因为所有的恨，在你抛弃我后，就已经结束了。”

“我要继续等师父了，徐盟主，请吧。”

徐蔚风看着他的脸，这样的澡雪，他真的不要他了，是他亲手推开他的。如果是以前，他会做很多事情，来挽回这段“情”，就像澡雪说的，不管是什么情，总算一段情吧。

他是他的翠鸟，属于他。他爱护他，迷恋他，他永远是他的殿下。

可现在，他再也不能做这些事了。他真的失去了澡雪了。

因为已经有一个人爱他，代替他守护他。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站起来，慢慢道：“他选择的是你。”

澡雪听到这话还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陆逾选的是你。”

他说完，准备离开，走到一半，却回头，看向他，他从储物戒拿出一只粉嫩的菡萏，走到澡雪面前，“你收下吧，好不好？我一直想送你风雅池的荷花。可惜总是错过了。”

以前是想撇清关系，后来则是跟澡雪斗气，好不容易要结契，他又没收。

澡雪瞥了眼他的荷花，“不必了，我自己会摘。”

徐蔚风把荷花放在他身边，自己起身离开了。

又等了一会儿，澡雪才等到陆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