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逾第一次见到澡雪，是在采烛镇；但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

他带他回千山，是因为他闭关才让他被打落天雷堑。他为什么不直接收他为徒，答应他爱护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波折？

他一直不敢告诉澡雪的是，他那时的心情极为混乱，他不知所措，尽管表面仍平静。

他直觉这个人就是他的情劫。他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无法自控地沦陷。在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用那双盈盈的眼看着自己，他就开始搏动，发热，想要狠狠地吻他，情况超出他的控制。

而就在刚刚，还有一个猥琐的男人朝着澡雪暧昧，他如何能跟这等人为伍？他如何能与谢時他们一样，对他产生卑劣的那种情感？

他几百年的无情道是个笑话吗？低俗的欲望能控制他吗？这不能是他。

不会！

不可以！

他是剑仙啊！

他拒绝了他，却仍然克制不住地带他回了千山。他护他周全，告诉自己，就到这里，不能再进一步了。万一，这个人是他的情劫。他的修为毁于一旦怎么办？

他的心魔情况加重，他不得不选择闭关，为了躲避傅澡雪。

他胆怯了，害怕了，慌乱了，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要一看，就抑制不住地心动。

只是他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在天雷堑，他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他，轰了一声，脑中乱成一片，心开始绞痛，某一处开始沦陷。他知道就是这样了。这个情劫，猝不及防地来到了。

他躲是躲不到的。

他告诉自己，陆逾，你躲是躲不掉的。

他抱起奄奄一息的他，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所爱，他等了那么久的所爱，等他真的来到自己的面前，自己却胆怯了。

——亏你是剑仙，却守护不了自己爱的人。你自诩剑护苍生，你却护不了喜欢的人。

算什么天下剑仙陆真人？

等他反应回来，他才感觉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竟流下了泪，他哭了。泪水涟涟，他从小便知天道不公，所以他告诉自己要变强，如果他变强了，成为不公的参与者，他的变强就是罪恶。

“傅澡雪，是我来迟了。你恨我吗？请你恨我吧。”

人一生中何其幸运能遇见让人倾心喜欢的东西，连这样一个喜欢的东西，都被他差点搞丢了。

他罪该万死。

他躲不过的情劫，也躲不过天道轮回。

无论他的剑出不出，人都会死。心魔一直在，需要他去面对。逃避是没有用的。

而他的澡雪，他还活着。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他要带他回千山，收他为徒，他要尽他的所有爱护他，帮他站起来。只是他不会让他成为他的枷锁。如果有天他要离开，他会毫不犹豫地送他离开。

如果，如果……

可真的等到哪一天，他又后悔了。

他希望他留下来，他希望他放弃复仇，希望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不要那么诀绝。傅澡雪不知道自己那么坚强，总是在他看了许久之后，才察觉到他的视线，才偶尔回一次头。

他总是毫不留恋，总是奋不顾身地往前走。

“留下来，跟我在一起；留下来，让我们长相厮守；留下来，我们结契；留下来，我爱你。”

可他能这样说吗？他说过要给他自由的，他信他是仙，不是魔的。他跟徐蔚风他们不一样，他能怎么办呢？

在魔域，他的徒弟全心扑在医治那些魔民身上，他起初是不屑的。他虽然没有说非杀他们不可，但也不至于跟这些魔界的人化干戈为玉帛，但澡雪可以。

他的徒儿真的拥有相龙族的血统，那是救济苍生的慈悲，一视同仁的悲悯，他被他感动了。

他愿意当他的道助，愿意通过除了剑以外的方式来帮助他。

那一日魔界，一个小女孩因为病痛痛得奄奄一息，他亲眼看到他的徒儿流下泪来，可他又觉得不好意思，躲着擦掉了。

回去后，眼还是红红的。

他就看着他，看到徒儿都不好意思，澡雪问：“师父，你做什么？”

做什么？陆逾想，对啊，他做什么。他只是觉得，他哭的样子好美，他偷偷地藏起来哭的样子好可爱。

他忍不住想看，一直看，一直一直地注视他。

注视就够了吗？他还想吻他，可他怕自己失控，就像当初他怕自己杀人，这里的道理不是一样吗？都是他的心魔，是他的劫数。

他只能叹口气，拍拍他的背，“别哭了。”继而温柔地替他拭泪。

魔域的这段时期，累且快乐着。等到了那段闻人炎的梦魇中，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留恋之情，不如就在这境里吧。

那个闻人炎是个老狐狸，他想窥探他的修为，如果他在境中动情，就很容易被他得逞。

他本想控制本心，却在第一次澡雪喊他名字的时候，就彻底沦陷。

“是的，殿下，臣在，臣会一直陪着殿下，就算山河破碎。”

“如果你要臣自刎谢罪，陆九不会犹豫片刻。只要殿下的一句话。”

这个境中局彻底让他明白他的心意，他对徒儿傅澡雪的心意。有了心魔的前车之鉴，他这次决定不再压抑，放任自己的喜欢。

他想跟徒儿在一起，才不管以后会如何。

可他的徒儿却小心翼翼地问他，让他不要嫌弃。

嫌弃？听到这个词，他几乎是崩溃的。他花了一百年来治愈，却仍是没有治好他的心。

他该怎么做？才能告诉他，他是他的殿下啊，独一无二的殿下啊

那些人混账，可恶，败类，该在他的剑下死一千次，一万次。

他们怎么能，又是怎么能这样伤害他？他的剑要杀的就是这样的人。

但从那天之后，他的徒儿真的变好了，他开心了不少，总会偷偷看他。他也任由他看，偶尔还会假装不知道。

徒儿好像很喜欢他的吻，那他就吻他。徒儿好像很喜欢他的拥抱，那他就抱他。

他喜欢什么，他就给他什么。

尤其是交合这事，徒儿喜欢强烈的，他也会听他的意见。其实不用他说，他也应该感受到了。

他早就忍很久了，是徒儿天真地以为他对他不感兴趣。他只是没那些人一样外放，同时他无比地尊重徒儿的意见。徒儿的感受是最重要，既然如此，他要什么也不算很重要。

结契是比他升境元婴，仙榜排名更近一步的更高兴的事情。

他拥有了傅澡雪。

虽然后来又出了天妖丹的事情，但一切都很顺利。那些人还想剥夺他的一切，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意。

他很幸福地陪着他，一起升境，一起去试练，每日每夜……

只是每次跃龙门，他都会很心酸，他舍不得徒儿痛，可也知道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过程，他不能代替他。

路是他的，天道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哪怕徒儿是龙。

他能做的是，是在他摔倒之后，拉他起来，鼓励他，舔舐他的伤口，然后在他想要的，抱紧他，与他唇舌交融。

他知道徒儿喜欢这样，他不仅需要一个甜蜜的道侣，也喜欢他这样的进入。徒儿想要的总是那么简单，睁着那迷糊的大眼看着他。他的心就不住地心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会在徒儿耳边轻声地说：“都给你，一切都给你。请殿下收下。”

徒儿的耳朵发烫，耳根都红了，然后害羞地点头，回应地说：“给我，全部给我。我要师父的全部。”

陆逾听了心荡神摇，直到此刻才明白，什么是在天愿作比翼鸟。这不是单纯的欲望，这是情欲，情爱和欲望交织，让他愿意放弃所有，只想跟徒儿天长地久。

只是他还是没想到，他以为他们都这样好了，不会有任何嫌隙了。

徒儿还是问了那句话：“师父你爱我吗？”

他看着这双清明的眼，他在心中呐喊，

“天啊，傅澡雪，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我陪你四百年，四百年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还希望我说什么。做什么？难道我做那么多，你都没看到吗？就算我一辈子无法飞升，我也要让你先飞起来。我的鸾凤，我的殿下，我的道侣，我此生的唯一。

不爱你，我会去天雷堑救你，收你为徒；不爱你，我会选择与你结契；不爱你，我会陪着你去魔域；不爱你，我会不惜错过飞升的时机……

徐蔚风说爱你，谢時说爱你，可他们为你们做过什么？他们只会伤害你，还美曰其名这就是爱。明明为了自己，却还要加各种名义。他们有我爱你吗？

而你呢。你又为我做过什么？你爱我吗？你爱你的师父吗？你爱陆逾吗？你爱我吗？”

但他仍然什么都没说。他不善言辞，但不表达没有想法。

也许有一天傅澡雪不爱他了，他还是爱他。爱他年年岁岁暮暮朝朝，爱他天长地久绵绵无期，爱他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爱他此刻，爱他过往，又爱他方将。

因为爱，所以给他自由；因为爱，所以放他离开。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九点和零点。明天完结V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