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石摇摇头：

“你现在就算把他们都废了，你消耗的灵气就能回来？

跟人定下千年长约的时候，你就要有心理准备，因为时间太长，人的寿命太短。

他们一代两代可以做到，但是有几个家族能够五代其昌？

和你定下约定的也不是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约定的内容是什么，但是我能猜到。”

“哦？你能猜到？”金乌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有点兴奋，“那你还帮他们说话？”

“我猜这件事和我有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还有鹰无，似乎都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根据我看到的，还有听到你们关于古金木这件神器的只言片语，还有一些其他的……”

说到这里许沉石顿了一顿，有少量的信息是他在梦里观到的，他没必要说出来：

“总之，那个人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已经成仙的人，虽然对我来说，修炼成仙这件事离我的认知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现在能接受有这样的存在。

那个人和你是认识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其他人都说他陨落了，不会入轮回。

你明明认识他，却认定是我，好吧，我确实长得像，那么我大胆一点假设，我是你用特殊方式再造的他，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我没有他的记忆。

至于你和他们的约定，大概就是为再造一个他创造条件。

如果按照这样推理，那我作为这件事的结果，按理说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但是，有两件事你要明白：

第一，现在这样并不是我主动选择的，虽然不知道你和他怎么约定，但是如果是以我的记忆，我的见知来论，我不会求你做这样的事。

第二，既然他是仙人，那么最重要的是他必定是要配其位，无论我修行到什么程度，或者继承他的记忆，只要我没有做与之相配的事，我就不是能得证的仙。

仙人陨落化归天地而不是落轮回，天道如此，必然有他的道理。他既然是仙，就不会不知道天道运行，陨落也是证道。

所以，我不妨大胆地推测一下，他并没有打算要陨落后再生，所以我的存在也不需要感谢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对吗？”

“哈哈哈哈……”

金乌突然间大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他伸手去抹掉自己的眼泪的同时，一边似乎在跟许沉石说话，却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跟他不像，但是你们又太像了！

你还说你不是他！

没错，是我不想他陨落！

因为仙人没有轮回！

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现在不懂，不对，就算你想起来了你也不会懂！”

许沉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金乌。

“除了长老，你们其他人自废修为吧，之后你们的传承凭自己的本事。别逼我动手。”

金乌最后做了让步，这些长老都已经年纪不小，各个家族也还有不少有生力量今天没有到场，要知道，他本来是打算除了今天把这些人的修为都给废了之外，以后还要见一个废一个的。

“我跟你拼了！”在场有一个晚辈弟子没忍住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只鸟出现的时候威压虽然恐怖，但是他们这里还有众位长老、家主，一起动手未必会输。

还有后面来的这两位，跟他在废什么话呢，还约什么一个月后动手呢？

所有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木远山和许沉石是要来取金木的，但是究竟是怎样的取，他们也不知道。

因为金木是一棵巨木，可以助人修行，他们原本认为，大概应该是许沉石留在金木洞天修行，他当然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因为长老们都已经在天眼谭边见到了过去的影像。

许沉石和那位最后在世的仙人长得至少有九分相似。

他们能想到的结果都是许沉石在金木洞天修行炼化金木，如果运气够好，有生之年有可能看到天途再开，但是他们能想到的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谁能想到金乌突然出现，而且态度嚣张，要求的事情也十分过分。

但是要说去跟金乌拼命，他身上传来的出神入化大妖的威压可不是开玩笑的，长老们刚刚为了避免地动传出七盘山脉已经是用尽全力。

何况，就算没有尽全力，也不见得是对方的对手。

出神入化，对方可是能出阳神，分不止一个化身，每一个化身都与真身无二。

“你闭嘴！”一位长老受不了出手，直接一道气劲把弟子打倒在地。

修行不是逞凶斗狠，更不是为了生死相博。

对方既然是出神入化之境，又说七大家族跟他有约却背信弃义，联想到它是金乌，而之前古金木一直由金乌来确定主人，之后却变成了灵童这件事，就知道金乌所说大概率是真的。

而且，最有可能能帮他们的许沉石和木远山，不能说许沉石没有帮，但是显然这个帮，不包括现在为了他们而跟金乌动手决生死。

他们都已经约了一月之期。

看得出来，这一月之期，很可能就是为了劝说金乌不要跟他们清算旧事而做的约定。

只不过，斗法之期定了，金乌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这毕竟有很大一部分，是七大家族和金乌之间的约定和因果，木远山和许沉石再怎么和这件事有联系，也不可能去过度介入其中。

金乌有神鸟的少量血脉，在境界达到之后，就会获得来自血脉中的天赋神通。

此时他脸色沉郁不说话，在场的人却感觉到空气和地面都变得炙热起来。

不断攀升的温度让空气都有些扭曲，而许沉石和木远山都没有继续斡旋的打算。

终于有人扛不住来自大妖修的神通压迫，自己对自己动了手。

对于修行人来说，一身修为得来不易，要让他们自己废去修为，可以说是自断臂膀也不为过。

倒是金长老在一段时间前就已经自废修为，此时倒是看开了，他拍了拍第一个自废修为的人说道：

“修为虽失，境界尤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看着七大家族的人除了长老以外，一个一个的自己废去自己的修为，金乌终于满意地收起了自己的神通，冷冷地开口：

“一月之约，你别忘了。”

金乌说完一晃身，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走的，总之是已经离开了这处如今已经不再是洞天福地的山峦。

许沉石这时才能仔细去看那一株巨大的金木。

他在梦里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件神器，不过梦里的见，和真正见到，却完全不同。

突然心念一动，许沉石想起了云霄宫画面上那个人所拿的那一根金色的树枝。

一念之间，那棵巨木似乎对他的想法有所呼应，枝叶颤动起来，忽而金光闪耀，待到光芒消失的时候，一根金色的树枝，落在许沉石的手里。

有声音仿佛自灵魂中传来，却听不分明。

强烈的眩晕感传来，许沉石扶住了木远山的肩膀。

随后，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如果有什么见证了全部的历史，那只有这件特殊的神器。

神器名金木，之所以被称为古金木，是后来经过了漫长的时光，是时间改变了人们对它的称谓。

正如蛇首人所想的那样，金木是一件没有最终成器的神器。

但是这件神器太过特殊，以至于没有成器的情况下，都能发挥出比人们所知道的那些神器更强大的效用。

神器可以化为巨木，也可以变为一根树枝，化作巨木之时，有九个分支，对应九这个极数，加上主干，就是“十”。

诸天世界可以造化出种种灵物，琼浆玉液、云天仙境，唯独不能赋予造物灵智。

有一位真仙打算下界轮回证愿，离去之前曾找最擅长推衍的仙人为他做一番推衍之观，不料结果“如云雾不明”，负责推衍的仙人劝谏这位真仙“不为”。

但是愿起不由人，如果已经起了愿不去证，那么真仙也只有陨落一条路。

这位真仙，就是后来的三无道人。

推衍观会“如云雾不明”，是因为真仙这一去，引发的变局，会将做推衍的这位仙人也卷入其中。

修到了仙的境界，再行不合道之事，心境波澜起伏，又造下杀业，因此产生的业力，所结出的果实，拥有了自我意识。

修行人把这样的存在称之为邪祟、妖邪，一般的邪祟能够被普通修行人除魔卫道，或斩杀，或消除，或净化。

但是这个世界上光明与黑暗从来一体双生，而生自真仙业力中的妖邪，智慧也非比寻常，而且拥有了一个寻常妖邪或者邪祟没有的能力——它能吞噬其他的同类。

业力的存在本来就是天道运行的结果，因为这世间从来都是一鲸落而万物生，诸天修行，拥有了能够运行法则，窥探道的力量，便是“鲸”。

所以登天会有天劫，要结算这只鲸一生种种，过了劫数的人，才能登天。

修行人行事要讲因果、合天道，不能轻易以玄门手段去影响寻常人寻常事，就是因为修行本来就是在“逆天而行”，修行本身就是最大的“逆天”。

因此到了“仙”这个境界之后，要证更高的境界，就需要去反哺万物——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不是去做善行，而是以自身的“行”，去合天道。

而诸天自身的业，也需要漫长的时间，世间万物枯荣更迭去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