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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欹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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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体力不支,倒在秦云谋身上,轻声呜咽:“我和学生们约好了,天明要一起去叫卖莲藕的。”

语气中带着些许轻斥的意味,只是声音太细,娇嗔一般,挠得人心痒。

秦云谋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软着声音道:“好康乐,心偏向我一回吧。”

他长臂一收,将人扣在怀里愈发得紧,使力颠倒了上下。

惠香盈怀,娇儿体软,情摇意动,感荡心灵,疾风骤雨,花枝曼颤。

初歇之时,秦云谋忽地想起,床头的软枕下,放着一只臂钏。

他伸手扫去枕边那只丑陋的虾蟆,又把软枕挪了挪位置,取出臂钏,套在康乐臂上。

帷帐中,狐狸精的声音响起:“好康乐,再来一次。”

闺房乐事,有一词曰: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①

那一夜,秦云谋承认,他是放纵了些。

由是遭了康乐半月多的冷眼,不肯再与他同塌而眠,他自知活该。

可是后来性质变了。

康乐对他不仅是冷淡了,而且还生出了浓浓的厌恶,那种看一眼,眼神便溢出仇恨的程度。

据胡君温描述,康乐似乎是,动了和离的念头。

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夜,秦云谋在葡萄藤架下哭了一个晚上。

这个葡萄藤架是他和康乐成婚第一年种下的,到现在已经七年有余。

他总记得,这葡萄藤结出的葡萄一年赛一年酸,康乐却还坚持时不时给它松土浇水。

现在康乐依旧会给它松土浇水,还会偷偷地尝一个上面结的果子,然后皱着眉头吐掉。

一切如旧,就是康乐不再愿意理他了。

后来一个月时间里,秦云谋总刻意躲着康乐。

他想着,只要离着康乐远些,便不会惹她厌烦,康乐也就不会再提起和离的事。

至于想她的时候,就躲起来,偷偷地看。

这日,秦云谋如往常一样,偷偷摸摸躲在窗牖后看康乐给孩子们讲课。

她讲到古、骈、律赋文裁的渐序发展,还以班固的《西都赋》、庾信的《春赋》和李华的《含元殿赋》作例,分别说明历代赋的特点。

其实这些对孩子们来说,只需浅尝辄止地了解就足够,可她不知怎的,偏详尽地讲。

天空忽闪过一道惊雷,暴雨前的劲风穿过学堂的夫子长廊,扬起一片尘土,迷了人眼。

待秦云谋眼睛重新能视物,便看见康乐跌倒在地,摔得很疼的样子,难过地在哭。

平常最多事的孩子都听话地不再闹腾,团团围在康乐身旁,一人一句:“西席你怎么了?”

秦云谋也顾不得自己还被康乐嫌弃着,拨开吵吵嚷嚷关心着康乐的孩子们,小心地把人抱在怀里,心疼地问:“康乐,你可是哪里不适?”

康乐也不说回答他一句,一边流泪,一边吟起了宋玉的《风赋》:“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

“究竟是怎么了?”秦云谋慌了神,有些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是病了吗?或者是什么其他原因?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自私,从始至终,他都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完全忽视了康乐。

康乐岂是爱耍小性子的人,厌恶的情绪也绝非一日造就,定是长年累月的不满,才会突然爆发。

是他一次又一次算计康乐的感情,急于要康乐证明他对她的重要性,又反复试探确认她的心意,无时无刻不要康乐迁就着他,才至今日康乐于他的冷待。

若是平素他能多关心一些康乐的情绪,哪怕是康乐对他冷淡之后,他能主动挑明问题并寻求解决办法,而不是一味逃避,或许康乐今日就不会没道理地崩溃。

秦云谋想带着康乐回家,可康乐怎么都不愿意,又不肯直说出缘由,只一味地伤心难过,外加捶秦云谋。

最后还是欹儿领了个老夫子过来,又递了把伞给秦云谋,对康乐道:“姑姑,您就安心回家吧,这里交给我和师傅。”

康乐妥协地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只是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一双眼睛都红肿了。

路上,康乐难得地理了理秦云谋。

她让秦云谋背着她回家,脑袋轻轻靠在秦云谋肩上,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马上就要下雨了,小蚂蚁又在搬家,好辛苦好可怜。”

她扒拉着秦云谋的头发,问他:“你说,既然小蚂蚁那么怕巢穴被淹,为什么不把住的地方建得高一些?

“就把巢穴建到雨水淋不着溅不到,水也漫不过的高地不就好了?这样它们就不用每次下雨都大费周章地搬家了。”

这话的意思是要秦云谋开口的,可秦云谋刚要开口,又被康乐无理取闹堵了嘴:“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听你说话!”

秦云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进退两难,还得忍受着康乐对他头发的摧残,和倒豆子般没营养地絮絮叨叨:

“小蚂蚁活得好累啊,一辈子都在劳作,不是在找吃的,就是在搬家。可是到头来,它们什么也没得到,好处都让上头的蚂蚁得去了……”

好不容易康乐哭累了,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人才乖巧了一些。

“哎哟,伯术,这是怎么回事?”叔母看着秦云谋背着康乐回来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忍不住地问:“你们这是,打架了?”

秦云谋示意叔母噤声,低声道:“叔母,康乐睡着了。”

许是见叔母实在担忧,秦云谋又补充道:“前因后果,我稍后与您说。”

叔母也没说一定要在这时将事问个清楚,也没再多嘴,便想着先帮衬秦云谋把康乐送进卧房。

可她的手刚一碰着康乐,脸色便变了:“这是发烧了。”

秦云谋把康乐放在榻上,手抚上了康乐的额头,他怎会这般大意,竟是连康乐发热了都未曾察觉。

越急越乱,叔母呵斥起秦云谋:“愣着做什么?媳妇娶进门,连病了都看不出来,还不快去请个大夫来。”

康乐这时候醒了过来,抱着叔母的手就把眼泪蹭在她袖子上:“叔母,你不要凶伯术好不好?”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只有,只有我才能说伯术不好,也只有我,才能欺负他,别,别的谁都不行!”

这是什么道理?

不管怎么说,叔母还是顺着康乐的心意应了几声好,又软下腔调对秦云谋挥了挥手:“快去吧,康乐有我先哄着。”

秦云谋一步三回头,一颗心揪得疼,像是康乐手上有一根线,就紧紧系在他的心上,距离她越远,越疼得厉害。

可一想到康乐还发着热,想到她还流着泪,他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炷香后。

周尔雅提着医箱就赶了过来,进了屋连口水都没喝,不由分说伸手切上了康乐的脉。

他切了一会儿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面露怒色地瞪了身后的秦云谋一眼。

叔母客气地递了杯茶过去,急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症?”

又说:“这孩子就是一直哭,也不知是哪里难受,问也问不出半句话来,嗐。”

“没事儿。”周尔雅的表情就好像康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这是有孕了,孕中的人就是容易情绪失控,体温高一些也是正常现象。”

周尔雅这个表情和语气,叔母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嗔道:“这不是好事吗?您老道喜怎么这个表情?”

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去了,拉着康乐的手一个劲儿道:“康乐啊,听到了嘛,你就是要做娘的人了。

“盼了这么久,终于是盼到了,不枉费我四处打听……哎呀,我说这些做什么?”

为了强调接下去要说的话,叔母拍了拍康乐的手,才道:“康乐啊,你就安心养胎,叔母是过来人,有经验,有我照顾你,准保你八个月后能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来。”

康乐得知这样大一个消息,还有些懵,等听完叔母这一大通的话来,她才终于敢确定,自己是真的怀孕了。

她又哭又笑的,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乖乖听着叔母的叮嘱,哪些是要忌口的,哪些是需要注意的。

一旁的周尔雅脸色实在难看,而他身后的秦云谋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就像说好的一样,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摆臭脸。

康乐看出周尔雅不太高兴的样子,拉着他的袖子问:“周爷爷,你怎么了?我有孕了,你不觉得开心吗?”

那可是一个新生命,出于对繁衍的本能,人就是会对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感到高兴的啊。

周尔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勉强道:“开心,我怎么不开心。”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开心。

秦云谋也差不多是这样,康乐朝秦云谋探了探手:“伯术,我要你离我近些。”

这是准备与他冰释前嫌,秦云谋搭上她的手,坐在她身边,开口就是让人气愤的话:“康乐,这个孩子我们打掉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来,康乐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为什么?”

她觉得好不真实,秦云谋此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很快,她陷入了急切的自证之中:“我以后再也不会贪凉,也不会总是乱蹦乱跳了,我会事事以她为先,不再由着性子胡闹。”

她攥着秦云谋的衣襟,哭求道:“我也会学着做一个好母亲的,我不会再把事情都丢给你一个人,自己偷懒做甩手掌柜了,我会给她作好榜样的,你,你不要想着不要她……”

叔母听了康乐这一番话,气急地往秦云谋身上打了几下:“我就没见过这么心狠的人,居然能说出不要自己孩子的话来。”

周尔雅把人拉了出去,剩下的事还是得交给当事人处理。

秦云谋此时心里其实比谁都要难过。

成婚之前,周爷爷就和他说过的,康乐先天不足,幼时靠无数千金一碗滋补之药,才勉强有的这副健康的身子。

可若是有孕,腹中胎儿极可能过度汲取母体的营养,从而打破康乐身体维持了多年的平衡,加上还有生产这道损害元气的鬼门关,九成会招致短寿的结果。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秦云谋懊悔不已,孩子是因为他贪恋一时欢愉,中途抛了羊肠小衣,才意外来临的。

他想尽力弥补,第一步便是将事情原委合盘托出,求着康乐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可康乐仍旧坚持道:“你也提到了,周爷爷说的是可能,说明这事并不是绝对的。

“小的时候还有不少郎中说我指定活不过八岁,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

“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很乖,她舍不得伤害我的,只要我们小心些,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啊……”

她尽量在脸上保持住一个笑,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决心:“我们就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比起还未成型的孩子,秦云谋更看重康乐,可看到康乐极力维护孩子的模样,拒绝的话又怎么开得了口。

而且按康乐的性子,以及她这的架势,他若是执意要康乐放弃孩子,便注定只有被休弃这一条路。

到时他不仅会失去照顾康乐的资格,还会失去督促她保重身体的立场,未来他或许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瘦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两者皆失,不如抱存侥幸。

最后,秦云谋屈服了。

方才一路上,他给自己被寸寸击垮,他轻轻抱着康乐,郑重地应道:“好,我们小心些,意外就一定不会发生。”

康乐哽咽道:“那,那你以后不准说不要她的话了,孩子听见了,会难过的。”

秦云谋纵有万般不愿,却也是承诺道:“我答应你。”

在屋外等了有一会儿的周尔雅,在此时也敲定了主意,推开门道:“实在想留下,就留下吧,总归还有我在。”

他见小两口抱在一起,秦云谋替康乐擦着眼泪,低声哄着康乐,猜到了商议的结果,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嘴角的笑是怎么也压不下。

看着小辈们幸福的样子,他做长辈的很是宽慰,至于康乐的身子,从前他能养好,现在他努努力,也能。

这时叔母也跨了进来,见康乐与秦云谋重修于好了,有些马后炮地道:

“这才对嘛,有什么事就要说出来,说出来一起商量着解决才好嘛,别像前些日子一样,两个人你躲着我我躲着你的。”

等等。

康乐反应过来,自己先前还生着秦云谋气呢!

真是的,她被怀孕的喜悦冲昏了头,竟然都忘了!

她像小猫挠痒痒一样推了秦云谋一把,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把我的小蛙扔掉了?!”

周尔雅问也不问清楚,走到康乐身边就要为她撑腰,开口就是直接指责秦云谋:“你小子,还干出过这事儿?”

秦云谋根本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康乐为何突然表现出抗拒他的样子,一颗心忽冷忽热,破破烂烂,都快漏风了。

而且他也不知康乐此时为何要提起小蛙,他深知小蛙对康乐极为重要,顶多就是让小蛙睡一晚上床底,第二天又把它捡出来,是断不可能伤害它的。

康乐又开始哭闹:“就是你就是你,我都梦到了,你把我的小蛙埋进了土里,还骗我说,明年就能从土里长出一树的小蛙来!”

好没道理的话。

周尔雅“啧啧”几声,眼神中尽是对秦云谋的不满,尽管秦云谋并没有做错什么。

“绝没有这样的事!”秦云谋极力为自己辩白,言辞恳切地表达着他对小蛙的……额,敬重,绝不会有对其生出歹毒的念头。

康乐不信,狠狠问道:“若不是你丢了它,我怎么会怎么找也找不见?”

周尔雅附和道:“就是就是,若不是你将小蛙扔了,小蛙怎么会不见了?”

小蛙不见了,确实是平常对它恶意最大的秦云谋嫌疑最大,秦云谋百口莫辩,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就在此时,叔母站了出来,哄道:“康乐你别难过,那只丑□□没丢,是被我放起来了,我这就去拿出来。”

说着叔母起身挪了个高凳来,脚踩上高凳从书架子顶上取下来一个大木盒。

那木盒被颤颤巍巍取下来的时候,康乐的眼睛一瞬也不敢离了叔母,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生怕叔母会不小心摔了。

她没怪是自己哭闹的缘故,叔母才会登高拿箱子,倒是怪秦云谋没有上前去帮忙。

还好令康乐心惊的事没发生,叔母端着木盒平稳地走下了高凳,然后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扣锁,最后是在盒子里的盒子里的盒子里的盒子里,翻出了小蛙。

好家伙,寻常的好人家藏传家宝都不一定会藏这么深,小蛙何德何能。

叔母将小蛙送到了康乐手上,道:“喏,这丑……咳,这□□还好好的呢。”

康乐把小蛙捧在手心里,仔细瞧着,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有背上的八个疙瘩,就是她的小蛙没错。

秦云谋:哈哈没关系,何况,我又算什么。

叔母怪道:“你们年轻人也是的,自己的东西用完就随手一放,到下次用的时候就找不到,还好有我帮你们收起来了,不然丢了都不知道。”

秦云谋差一点就要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您不放起来,根本就不会找不见。

但是看见康乐欢欢喜喜的模样(忽略掉丑蛙),让他忘了要反驳叔母。

康乐高兴地用脸蹭了蹭小蛙身上的疙瘩,也没发觉叔母话里的逻辑漏洞,点了点头:“嗯嗯,叔母说的是,我和伯术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秦云谋:家人们,谁懂啊,怎么有人会喜欢这个?_(:3 ⌒?)_

提到秦云谋,康乐又心虚了起来。

之前她冷落了秦云谋一个多月,就是误会了他扔掉了小蛙,可事实却是叔母把小蛙放了起来。

她尴尬地把脑袋埋进秦云谋怀里,假装呼呼大睡。

然后一盏茶功夫不到,她还真就睡着了,真就求仁得仁。

康乐怀孕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秦云谋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每天,他都要遭受康乐变着花样的荼毒。

比如,康乐会逼他每天起床和入睡之前,都要说一句:“我最喜欢小蛙了。”

比如,康乐怀孕时变了口味,对从前爱的香菇、皮蛋、鱼腥草、苦丁茶这些都不再感兴趣。

但她本人又格外“念旧”,说着不愿意辜负美食的话,转头就是逼着他替她吃。

秦云谋此前这些食物饮品都避之不及,后来直接能面不改色地都炫完。

再比如,康乐一次突然兴起,想看他醉酒的样子,偷偷买了好几壶烈酒,尽数倾在茶壶里。

那酒味都飘到邻家去了,康乐还指酒为茶,逼着秦云谋喝了好几壶。

还比如,康乐渐渐显怀后,再穿不下从前的漂亮衣服,难过之余,她会逼着他夜里穿女装,然后亲自为他施朱描眉,编小辫子(哽咽。

还有一次,康乐拿着几个说是师兄送来的新品种的桃,要大家一起品尝。

当时,韩计随口提了一嘴要康乐少吃些,其实他原是好意,提醒康乐孕期莫要贪嘴,多多运动,这样生产时痛苦也少些。

可康乐偏听了一句,就以为韩计说她长胖了,一时生气,把要给他的桃子拿走了,连带着为韩计说了几句话的秦云谋也连带遭了殃。

城门失火,殃及了他这条池鱼。

(小剧场:

胡君温叹了口气,拿了个桃子递给韩璋,牵着孩子也离开了。

欹儿刚更衣回来,见人走了一半,又瞧见桌案上只剩下两个桃子,兴冲冲道:“我知道这个!这是阳谋,二桃杀三士!”

韩计伸手在欹儿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知道这么多,那就赏你今天没桃子吃。”

欹儿抱着脑袋:“凭什么?你欺负小孩儿!”

韩计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让你也知道知道孔融让梨的典故。”

欹儿拿起一个桃子就跑,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嘿,这孩子说话真难听。

韩计拔腿追了上去,这下他是非要这个桃子不可了。

不追不要紧,一追,反而更加暴露他没用大人的属性了。

欹儿抱着桃子,理直气壮道:“这个本来就是姑姑留给我的,我拿着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你没理由抢走。”

这个啊,就叫做以王命讨不庭。

他仗着身形小,在各种犄角旮旯里窜来窜去,累得韩计气喘吁吁。

后来韩计实在跑不动了,靠在一边,请求歇兵:“弥兵弥兵,我请求弥兵。”

欹儿走到他面前,道:“韩叔叔,这可不对,弥兵是两霸为首的停战协议,我们这样顶多算‘檀渊之盟’。”

韩计被羞辱了,灵机一动,自作聪明地设了个计,啥也没说往回走了。

学的是春秋时期城濮之战,晋文公重耳城濮之战用过的“退避三舍,诱敌深入”之计。

然而欹儿并没有鸟他,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啃了一口桃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好嘛,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韩计的谋划败了,悻悻而归。

可那桌子旁哪有秦云谋的影子,那放在桌子上的桃子也不见了踪影。

糟,调虎离山!

韩计一拍大腿,他这是顾此失彼了。

正当他懊恼之计,秦云谋端着一小盘切好的桃肉过来了。

太感人了,韩计凑过去吃了一块,含泪道:“好兄弟,我差点中了敌人的反间计了。”

秦云谋不明就里,有些担心韩计的脑子。

韩计没注意到秦云谋眼中的嫌弃,自顾自说着什么“推恩令”。

秦云谋:你怕不是入戏太深……)

好在九个月的折磨后,康乐平安地诞下了个女儿。

那日秦云谋表现得比康乐还要紧张,抱着女儿的时候,看着那粉粉嫩嫩还带着血丝的一小团,他直接激动得晕了过去。

然后情况变成了,康乐这个刚生产完的,趴在床头等着受惊晕厥的秦云谋醒来。

她生产时格外顺利,没受太多的苦楚,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倒是秦云谋,替她累晕过去了。

这也难怪,前几日秦云谋一直为她生产的事忙前忙后,根本没睡过一个好觉。

待秦云谋悠悠转醒,康乐抱着女儿给他看:“伯术你看,我们的女儿生得好可爱啊。”

秦云谋看着睡得恬静,白静了一些的女儿,想到的都是康乐方才痛苦的模样,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掉。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是他生了个孩子。

他摸着女儿的小手,边哭边道:“我给女儿取个名字吧,大名叫春花,小名就叫大牛,贱名好养活。”

哈哈,康乐抬手给了秦云谋一个爆栗:“想都不要想!”

最后,康乐丝毫没有采用秦云谋的提议,一手敲定女儿的名字照翌,小名阿令。

阿令年岁太小,又爱吵闹,康乐一人实在难堪此任,便寻了个心细的小姑娘丛儿帮着她一起照料阿令。

至于秦云谋?

笑死,每每阿令刚睡着,秦云谋就会舔着个脸把女儿从睡梦中吵醒,摸摸她的小手,掐掐她的小脸,不停“乖女儿乖女儿”地使劲叫唤,女儿哭得狠了,他还要夸女儿哭得好,有劲儿。

康乐寻来照顾阿令的人,首先要防的就是秦云谋。

日子虽然过得闹腾,但也还算舒心。

只是,一向作为家里唯一孩子的欹儿,阿令出生后,大概是觉得受了冷待,近日瞧着并不开心的样子。

有时逗弄着逗弄着阿令,欹儿会突然地忧郁上脸,自己一个人默默离了人群远去。

这日,欹儿也是这样。

康乐瞧见了,嘱托丛儿独自照看一会儿阿令,自己则是跟上了欹儿。

她蹲下身子,齐平地看着欹儿,道:“欹儿,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欹儿起初有些闪躲,但还是寻了个凉亭,说出了自己这些天的顾虑。

小小的孩子靠在康乐身上,不自信地问道:“姑姑,我,我是不是特别不惹人喜爱?”

康乐轻轻替他擦着眼泪,温声道:“怎么会呢?欹儿聪明又睿智,生得还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欹儿。”

她问道:“是不是阿令出生了,欹儿觉得我们冷落了你?

“若是这样,姑姑要向你道歉,日后也会对你更好一些。你要记得,在姑姑心里,你和阿令是一样重要的。”

欹儿摇了摇头,道:“姑姑对我很好,只是,只是这是亲人之情,却非父母之爱。

“我看到姑父疼爱阿令,会时常把她抱在怀里,会亲手给她做小衣服,还会时时把她挂在嘴边,念在心里。

“可是我的父亲母亲却从不这样,这些年来,未曾来看过我一次,就算偶尔来信,也只是过问我的课业如何,不曾表露过半分喜爱……”

他难过地说着,这些,一定压在他心里许久了。

康乐心疼地把欹儿搂进怀里,轻声道:“欹儿,你的父亲母亲是非比寻常之人,爱人的方式自然也是不同的。”

欹儿,姓氏亓官,乃是一国国君和国母之子,或许还会是古周未来的储君,可目前而言,他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他渴求着皇帝和皇后的爱,只是端坐高台之人,大多冷心冷情,即使情深,也不会形于色。

所以看到寻常人家父母疼爱子女时,他的落差才会这样大,才会这般失落。

欹儿否定康乐的话道:“不是的,他们并不爱我,正如他们并不相爱那样。

“父皇立母后为皇后,生下了我,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坐稳了皇位,并非受臣子掣肘的傀儡皇帝,证明他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必看人眼色,他爱的,只有他的宝座。”

六年前,亓官溶立一无身份无后台的宫女为皇后,表面端的是一副深情君子的模样,实则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康乐摸了摸欹儿的小脑袋,道:“欹儿怎么会这么想?你这么想可是颠倒了因果。”

她微微一笑,问道:“你父皇励精图治,改革吏治,轻徭薄赋,度田分地,打击豪强,兴修水利,更广设庠序,开创考举之先风,在欹儿眼中,能做成这些事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欹儿如实道:“那自然是厉行之明君,爱民之明君,体下之明君,后人编修史书,或许还会赞一句千古一帝,可是……”

可是这只能说明皇帝是个好君王,并不能证明他是个好父亲。

康乐打断欹儿道:“欹儿,你还是个孩子,就能知道陛下是位好君王,有铁血手腕,那其他人会看不出来吗?

“所以说啊,陛下根本就不需要自选皇后证明自己。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有了立身之本和足够的话语权,才能排除万难,将自己心爱的女子立为皇后。”

她顿了顿,继续道:“欹儿,你觉得你父皇不爱你,是因为他对你的爱与你姑父对阿令的爱是不一样的,你姑父对阿令,更多的是溺爱。

“而你父皇给你取名‘欹’,取自欹器,寓意‘满招损,谦受益’,春秋时期鲁国君主庙堂的宥坐之器,这是你父皇对你的期盼,也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期许之爱。”

欹儿似有些懂了,自己擦了擦眼泪。

在屋子照顾阿令的丛儿此时跑了过来,面露喜色,说是要康乐亲自过去瞧瞧阿令。

康乐嗔了一句丛儿不该留阿令一个人在屋子里时,丛儿还意有所指地道:“您过去就知道了,有人照顾阿令呢!”

小姑娘什么都好,人细心,照顾阿令也很尽心,就是爱故作神秘。

康乐用帕子先给欹儿给抹了把脸,才往阿令的屋子走,虽说阿令现在还未记事,但总归不能让她看到欹儿这哭包的样子。

只是她心中仍有疑问,秦云谋早早被她打发了家门,就是为了不让他缠着阿令,家里还能有谁会在照看着阿令?

屋子里,神色淡漠的小少年正小心地抱着阿令,一双手并不算有力,却将阿令抱得稳稳的,没将她吵醒。

欹儿有些惊诧:“是璋哥哥。”

韩璋张了张嘴巴,发出几个简单但含糊的音节,欹儿小声对康乐说:“姑姑你听,璋哥哥好像是在喊阿令的名字。”

这样的发现让康乐感到惊喜。

韩璋已经七岁,寻常人家的孩子到这个年纪都启蒙了,可韩璋却连话都不会说,甚至表现得呆呆的,几乎不对外界事情不作反应。

平常只有乐声,才能偶尔引得他微微侧目,可这样冷漠的他,此刻正小心地把阿令抱在怀里,尝试着发声。

康乐走到韩璋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璋儿,这是你妹妹阿令,和你的名字一起,正好是‘如璋如圭,令闻令望’。”

韩璋微微抬起了头,艰难开口道:“阿……令……”

作者有话要说:①[五代十国]佚名《菩萨蛮》

写得稀碎,真是符合我将癫未癫的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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