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傅崇岳回来的时候,骚扰了好些天的苏蓉花终于加上吴来好友。
吴来面无表情,把录像视频发给她。
苏蓉花是小号,朋友圈里啥都没有,头像是张粉红动漫图,她消息回得很快。
1111:你什么意思?
吴来冷笑。
土豆圆子汤:你什么意思?
1111:你哪儿来的视频?谁给你的?
土豆圆子汤:苏蓉花,你可以继续胡编乱造,我也有办法让你后悔
1111:…吴来,咱能别闹了吗,除了这件事,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
土豆圆子汤: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这四年,这视频已经发出去了,你最好别再乱造谣,否则谁知道视频会到谁手上
吴来盯着手机,苏蓉花过了很久才回复他。
1111:吴来,你把话说得这么绝,你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你清高,你扪心自问,这四年,你喜欢过我吗?你一直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根本不爱我
土豆圆子汤:我要怎么爱你?无论花多少钱你都不满意,在你看来,我就是个买什么都要纠结的穷比,有意思吗?
1111:你懂爱吗
土豆圆子汤:你有病吧
苏蓉花不说话了。
吴来深呼吸,气得不想说话,手机放在一边。
傅崇岳恰好推门回来,一眼就看见气成河豚的吴来,挑了下眉峰,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吴来惊醒,回头望向他,张了张嘴:“没事。”
傅崇岳带了午饭回来,在餐桌上次第摆开,招呼吴来:“过来。”
吴来趿拉拖鞋过去,午餐依旧非常丰盛,一看就出自星级酒店大厨之手,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好吃是真的,吴来没什么胃口也是真的。因为傅崇岳盯着他,拎着筷子勉强吞了几口,接下来就捏筷子发呆,食不下咽。
傅崇岳说:“没胃口。”
吴来抱歉道:“不是很饿,谢谢您带回来。我一会收拾,等饿了再吃吧。”
“……”傅崇岳颔首:“嗯。”他放下竹筷,若有所思地凝视他。
吴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惴惴不安,离开餐厅,抱着膝盖缩进单人沙发里,摇来晃去地走神。
傅崇岳记得他小时候也爱这样,不开心了就抱着膝盖发呆,一晃十多年过去,人长大了,旧习惯却没变。
“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傅崇岳走到单人沙发后:“你自己想,只会钻牛角尖。”
“……”吴来扭头,仰面瞅他:“我自己也能解决。”
傅崇岳直白道:“这一点,我对你没信心。”
吴来闷闷不乐,垂低眼帘,摆了摆手,不说话了。
幸好傅崇岳没有逼他,他坐回沙发,翻开杂志浏览起来。
吴来抬头,正对着落地窗外,高空之上,视野开阔,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平原去向无垠之地,候鸟飞不过伶仃高塔。蓝天万里无云,河水静静流淌。
其实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怎么追的蓉蓉了,似乎是某次聚餐,损友跟他说,蓉蓉喜欢他,他们一直在起哄,吴来就追她了。
好像挺随波逐流的,大家都说,在大学要谈恋爱,要喜欢某个人,男孩要去追女孩,假如还有以后,就是结婚生娃,养家糊口,浮世如常。
吴来似乎真的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假如、假如一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假如他对蓉蓉,是习以为常,而非怦然心动——
见识过自己父母那样,一年到头吵得不可开交,吴来自己,其实并不相信什么感情。
就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间没有什么永恒,钻石不过是碳。
父母会离婚,蓉蓉会出轨,而他自己,随随便便就和同性领证。
吴来抱住脑袋,蜷缩成虾米,脸埋进腿弯,茫然无言。
未来,未来会怎么样,完全不敢想,现在已经是乱糟糟一团。
小提琴略带些沙哑的琴声,自空白与寂静中响起,突然却不突兀,慢节奏的舒缓,铺垫着某种异样情绪,婉转的音节错落,将曲声送入高潮。时高时低,恍若茫然心扉,继之而起高昂的浪潮,推拨心弦,描述笃定。婉转,悠扬。
吴来抬头,傅崇岳长身玉立,他好像永远在那里,优雅地弹奏小提琴,琴弓与弦交吻,放送着从容的音符,而他低垂眼睫,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一如某种奇异的,东西方审美的融合。如君子,似神祇。混乱如麻的思绪跟随着音符倾泻,心绪悄然放落,宁静下来。
吴来问:“什么曲子?”
傅崇岳放下小提琴:“告白之夜。”
吴来点点头,傻了吧唧地问:“你懂爱吗?”
傅崇岳笑了下:“当然,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爱。”
出现了,懂王傅先生。
吴来咧开嘴角傻乐。
傅崇岳招招手,吴来到他身边,被傅崇岳握住手腕:“饿不饿?我可以带你去外边用餐。”
“嗯…”吴来摇头,认真回答:“还不饿。”
傅崇岳松开他的手腕,摸了摸他的头。
“晚上我想出去,”吴来不自觉地同他报备,“去我朋友那里。”
“好。”傅崇岳道:“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别别!”吴来连连摆手:“我还没有告诉朋友我和你结婚了,我自己去吧。”
傅崇岳点了下头:“为什么不告诉?”
“呃……”万一哪天被甩了,多丢脸啊。吴来嘿嘿干笑:“以后吧,等时机成熟。”
“……”傅崇岳看着他,默然无言:“嗯。”
“晚上如果太晚,我来接你。”傅崇岳道。
吴来再度摆手婉拒:“不用不用,你白天工作那么忙,你休息,我就是去朋友那打零工,在酒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酒吧。”傅崇岳若有所思:“哪一家。”
吴来眨巴眼睛:“我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告诉你吗。”
实际上,他不喜欢被别人看管,无论对方是谁,毕竟从小没人管,野惯了。
傅崇岳这么聪明的人,当然听出他话中有话,默了默,不再多问:“注意安全。”
“嗯。”吴来点头:“放心!”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的,吴来还是更习惯于自己做决定,不喜他人干涉。
他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步入婚姻,这时候无论他做什么,婚姻中的另一方都有权力知道,而傅崇岳也没有逼迫他从单身汉切入婚姻状态。
傅崇岳把药留在家里就走了,他中午特意回来一趟,只是为了给吴来带午餐和药膏。
吴来出了家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捏了捏兜里的钥匙,有点小感动。
要不跟老板商量一下,每天晚上能不能早点回来,吴来琢磨着,去了章大秦上班的那家酒吧。
等到了那才发现,这地方哪是什么酒吧,分明就是供达官贵人享乐的高级会所,而且是会员制,不是会员,连门都进不去。
会所的位置也很隐蔽,在滨河路深巷,向东是商业中心,向西毗邻全市最大的人民公园。恰好夹在两个热闹地带中间,大隐隐于市。
路灯零星分布,一入夜,除了招牌上的霓虹灯,外墙连个照明都罕见。给吴来一种错觉,这地方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但进去了,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章大秦穿着服务生制服,衬衣领带马甲西装裤和皮鞋,鞋头锃光瓦亮,老远就跟吴来招手:“这边,吴来!”
吴来上了台阶,章大秦拍了下他的肩膀。
吴来震惊:“你怎么又跑这来了,上个月不是还在东三环那家吗?”
章大秦本人和他毫无特色的名字完全不同,这人相貌偏妖孽那挂,自诩美人再世,按章大秦自己的话说,如潘安宋玉,芝兰玉树,照吴来的话说就是,典型的0,气得章大秦三番两次和他比身高。
关键是,章大秦这家伙还真比他高,更可怕的是,他还真的有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
就因为这,吴来有段时间没少跑健身房,发誓不能输给一个0,然鹅对社畜而言,健身房纯属奢侈品,到最后吴来也没去几次。
章大秦挽了个绅士礼,身姿挺拔,眉眼稍弯:“请进。”
两人并肩进去。
门外漆黑一片,门内灯火通明。会所装潢极尽豪华,大部分家饰甚至镀了金,吴来下巴掉地上:“这地方也太有钱了。”
章大秦摸摸鼻梁:“老板有钱呗。我带你去见经理,姓曾,我…不是,老板跟我关系好嘛,你先在这里干着,按时薪,酒水提成另算。”
“老板不在吗?”吴来随口问道,章大秦耸了下肩膀:“不在,去国外了。”
“哦…”吴来扭头看他。
章大秦被他盯得不自在,上身后仰:“怎么?”
“……”吴来叹气:“没,我寻思你三天两头换工作,也没个定性。”
“我又不结婚,不需要稳定。”章大秦瞅他:“不像你,人生终极理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说起这个,吴来先是想到苏蓉花,又想到对他很好的傅崇岳,顿时耳根微红,羞于谈论结婚这件事,转移话题道:“嗯…没孩子也可以…诶不是,不说这个,假如留在这里,每天工作到几点?”
章大秦摩挲下颌,微狭长眸:“你想工作到几点?”
吴来不疑有他,随口道:“十点吧,不超过十一点。”
“………”章大秦吐槽:“你真行,刚开始营业呢,你就想回去了。”
吴来叹气:“我也就随口一说。你上班到几点?”
章大秦想了想:“凌晨,不定时,有人换班就走得早。”
两人一直在走廊中行进,深处有拱形大门,门扉紧闭,能听出一些动静,但不明显,章大秦说:“这里进去是舞池。”
吴来感叹:“隔音真好。”几乎听不见。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不想被有心人听见。”章大秦领着他上楼,连楼梯都镀金,整座建筑内部堪称金碧辉煌。
吴来心想,这也太奢侈了。
“不是真金,”章大秦看出他心思,解释道,“铜锌合金伪造的。”
“哦…”吴来笑:“长见识了。”
章大秦看着他:“你喜欢金子吗?”
吴来撇嘴反问:“你不喜欢吗?”
章大秦握拳,捶了下他肩膀。
二楼的装潢风格一改华丽,化为古朴沉静,古木走廊尽头,漆铜雕花门前摆放了两株盆栽橡皮树。章大秦敲门:“曾经理,我朋友到了。”
门很快打开,曾经理是个秃头,看面相很亲和,热情地和吴来打招呼。
没聊多久,就让吴来先去帮忙,适应适应,再决定要不要在这里长做。
章大秦带吴来去更衣室,吴来还处于恍惚状态,懵逼道:“他是不是太热情了?!”几乎什么都没要求,还挺照顾他的情绪,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就当打了个零工,随时上下班,时薪四位数,酒水另提成。
也太没有资本家本色了吧?!
换完衣服,工作就开始了,其实也没什么要他做的,吴来总觉得,这里的服务生其实已经招够了,他们素质良好,举止得体,每一位都堪比英氏庄园大管家,彬彬有礼,忙碌从容。
章大秦把他拉进包厢,边嗑瓜子边摸鱼。
“这到底什么地方?”吴来惴惴不安:“真能摸鱼?”
“能啊,”章大秦吐了瓜子壳:“你放心摸,老板不管。这里嘛,就是给一些商界大佬谈生意放松的地方,外国人、国内的都有。”
“哦……”吴来将信将疑。
手机震动,来消息了。
吴来打开微信。
华锐大佬:什么时候回家
吴来眨了下眼睛,正要回复,对方弹来表情包,超可爱的猫猫蹦起埋头动图。
那一下,吴来直接站起来了。
章大秦震惊:“出事了?”
吴来诚实道:“我想回家。”
章大秦看了眼时间:“你才来不到一小时?!”
吴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