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吴来吓个半死，手忙脚乱，敲开键盘，打字准备回复点什么。

但是，太尴尬了，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傅崇岳这边微信顶端就一直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冯茂云看他在忙，暂停了与他的谈话，耐心等待傅崇岳再度开口。

“抱歉，我打个电话。”年轻有为的傅总彬彬有礼，他站起身。

“好的，您先忙。”冯茂云估摸着，他应该是和吴来通话，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善良热心的心理医生又想起当初那一幕，没有人愿意接待一个混混样的未成年，他出于同情，把自己供不应求的号给他留了一个。

现在想想，那少年如今也该二十五六了。

傅崇岳进了隔音良好的茶水间，直接拨通熟稔于心的号码。

约摸过了两三秒，那边接了。

吴来本来犹豫不决，该不该发点什么缓解尴尬，就在他抱头懊恼这阵，手机直接响了。

来电显示，华锐傅总。

应该不会介意吧——吴来双手合十祈祷，希望大佬大人不计小人过，他马上就改掉拍一拍留言啊啊啊啊啊！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吴小来战战兢兢地按下通话键，一开口就是老怂包人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改！”

他紧张地解释：“就是我，那个，以前上班，领导让我加班，就喜欢拍我头像，我、我就……设置了这个……”

吴小来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时狠狠让姓赵的尴尬了一把，打那以后，给他安排工作让他加班，也不拍他了，就直接在群里艾特。

“嗯，没事。”傅崇岳的嗓音意外的低沉柔和。

吴来听他的语气，好像没有生气，他紧张忐忑的心情逐渐缓解。

“你、你在忙？”吴来很怕打扰他，再给他添麻烦。

傅崇岳从饮水机下层的匣子里取出纸杯，对着开水出水口接水泡咖啡。

平常这些琐事都是总裁助理在做，但现在尊贵的傅总霸占了茶水间，助理们爱莫能助。

开水很烫，傅崇岳不小心沾到，他眉头紧蹙，轻轻地嘶了一声。

但这并不妨碍他语气平稳地回复吴来：“还行。”

“唔。”吴来听见他嘶声，脑补以为他在看工作文件，他们科长每次遇到闹心事，就会这样嘶一声。

吴来太会察言观色了，他从小就会，不然也活不到这么大。

“你先忙！”吴来紧张地说：“打扰你了，你工作很忙，我还给你发消息，抱歉。”

傅崇岳：“……”这包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吴来飞快挂断电话，挂完忽然意识到，哪有小人物先挂电话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吴小来抱头怪叫，一骨碌钻进沙发角落，自暴自弃地当一只缩头乌龟。

傅崇岳两道浓眉紧皱，他等了一会儿，不再有吴来的消息，他才收起手机，转身回办公室。

冯茂云正在喝茶，傅崇岳又和他聊了聊吴来的病情。

高傲的华锐总裁垂首，认真关切地请问这位退了休的医生：“您认为，他现在的状况，还需不需要到医院做心里检查？”

“一般来说，不用，最好远离刺激原。”

冯茂云问他：“他犯过病吗？就是，他的其他人格出现过没有？”

傅崇岳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深山老林里，那只小野猫回眸，冰冷淡漠，惊鸿一瞥。

“出现过。”傅崇岳简明扼要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冯茂云皱着眉头听完，他理解了当时的情境：“也就是说，在出现危险情况时，主人格就会出现，保护他自己。”

傅崇岳轻轻颔首。

冯茂云长叹口气，不难想到：“与他年少时的经历有关吧。”

傅崇岳陷入沉默，一言不发，他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他后悔那时离他而去，也后悔自己回来后，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直到听说他去酒吧买醉，怕他吃亏，才再次现身。

果然，这家伙喝醉了，被骗到床上都一脸迷糊。

傻宝。

傅崇岳含蓄地询问起过去：“那么您这边，是否知道一些，他过去的情况？”

冯茂云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凉康。”

十年前，西南腹地最危险的城市，充斥着毒.品、暴力与犯罪，那里的公安局形同虚设，官匪勾结还在这片山高皇帝远的土地上上演。

“那时候，医院都配有持枪安保人员，就怕患者闹事。光是□□烧的群体暴力事件，一年就能发生两三起。”冯茂云叹息：“哪有现在好。”

而吴来的父母，压根不怎么管他，这样的孩子落在当时的凉康，十个里有九个成了横行街头的小混混。

那时候，小混混还贩.毒。

后来公安部持续数年的严厉打击下，凉康情势逐渐好转。

八年前有条新闻，仅仅是抓未成年的贩.毒小混混，就装了几大卡车，通通送进少管所和戒毒所。

傅崇岳的心口蓦然揪紧，即便不愿意面对，他也狠心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沾过吗？”

冯茂云笑了笑：“您认为呢？”

“……”傅大佬一时关切，脑子竟然没转过弯来。

当然没有，吴来还正常考学，上了大学。

如果进少管所或者戒毒所，没个一年半载出不来，要是出来了再去念书，这会儿大概率还在学校。

傅崇岳松口气：“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

冯茂云笑道：“该是我谢谢您愿意关心他，那孩子身上的伤太多了，我们做手术的外科大夫看了都不落忍。有您这样的大人物照顾他，他肯定会比以前过得好。”

傅崇岳郑重颔首，犹如在承诺：“希望如此。”

林湛敲门而入：“崇岳，中午约了方盛地产的老总，在乔治餐厅共进午餐，是法餐。”

“他到了吗？”傅崇岳稍稍回头。

林湛上前，在他背后站着，恭敬道：“在路上了。法餐你不爱吃，要不要提前垫点别的？”

傅崇岳稍加思索，轻轻摇头：“不用，你中午记得给他带清炖猪蹄。”

林湛哭笑不得：“我知道，你还是先专心公司这边吧。方盛地产现在势头很猛，银行都上赶着给他们送钱，上个月他们还拿下了市中心老房屋改建的招标，我们约他们老总都约了好多次，难得他这次有空。”

房地产现在是热门投资，一般开发商都从银行那里拿钱，建筑工程给国有企业。

像华锐这样，能从中分一杯羹的外企，少之又少。华锐很看重这次的合作。

冯茂云十分有眼力见地起身：“傅总，你们忙吧，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傅崇岳留了他的电话，一直将冯茂云送出公司大楼，足见他的看重。

林湛感叹：“你对他，比对工作还上心。”

傅崇岳回到办公室，把方盛的资料拿出来复习，头也不抬道：“我赚钱，就是为了他。”

“……”林湛震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不是我说，你要真那么爱他，刚回国的时候，怎么不去找他？”

傅崇岳掀了眼皮，淡漠道：“傅家在监视我。”

林湛哽住，果断闭嘴，他接了个电话：“方盛地产，王总到了。”

傅崇岳整理衣襟，捻了捻袖扣，矜贵儒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