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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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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瑾庭是在一阵孩童的吵闹声中醒来的——

“大靖兴,始龙门,三千伊水尽荟萃。”

“祁伯早啊。”萧瑾庭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一股海棠的清香贯入体内,瞬间令他清醒了不少。

“公子今日休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一位老伯正在修建庭院里的花枝。

“今日卢先生在国子监讲经,我一会过去看看。”

他盯着老伯的背影,想起小时候,每年春天母亲都会摘一些院子里的海棠花来,洗净晒干,做成他最爱的海棠酥,甜甜的。

他的母亲原是梁哀帝萧敬宗的宠妃,“哀帝”这个谥号是他身后由新一任梁帝萧敬先起的。他们原是表兄弟,萧敬先发动政变夺了皇位。

“祁伯。”萧瑾庭走过去,“您是看着我父亲长大的,您说,父亲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祁伯颤颤巍巍把剪刀放在一旁:“你父亲呀,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可惜......”他叹了口气,“他要是不做皇帝呐,也许就能自由潇洒地过一辈子......”

“......那......萧敬先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孩子。”祁伯握住萧瑾庭的手,萧瑾庭第一次感受到,那双结满老茧竟这般温热。

“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你既已离开那里,过去的事都放下吧。”

“我怎么能放得下!”萧瑾庭猛地挣脱开来,“萧敬先杀了我的父亲,又霸占我的母亲,他骗了我十几年,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祁伯见他如此激动,不好再说什么。他抹了抹眼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了,昨天收到这个,说是给您的。”

萧瑾庭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该对祁伯发脾气,缓了缓语气:“是叔父从雍州寄来的吗?”

“不是老爷,好像是从晋阳寄来的。”

晋阳?萧瑾庭一脸狐疑地接过来。

他拆开信封:“哦,是一个朋友要从晋阳来看我。”

“好事,自从老爷走后,咱们这府上就冷清了许多。”

“祁伯,您先去忙吧。”

老伯拿起剪刀继续修建花枝,就在转身的那个瞬间,他没有注意到,萧瑾庭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

他又拿起那封信,一字一句读完,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许久未见的朋友,究竟要来做什么?

萧瑾庭用过饭便出门去了。

他所居住的归正里位于洛阳城南,靠近伊河,民间称之为“吴人坊”。南人好食水鲜,渔猎于伊洛,自立市肆,当地人称之为鱼鱉市。平日里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也多汇聚于此。

“诶,你听说了吗,前天晚上暴雨,有人看见龙门山上的大佛流泪了,还是鲜红的血泪!”

“真的假的?”

“嘶,你别不信,据说雨停了之后,大佛的脚上莫名其妙出现了四个字——崔代穆昌!那功力都不是人能刻上去的。真的!我老丈昨天在河边收网,亲眼看见官兵把上山的路都封了!”

不论靖国还是梁国,都有一个共通的地方——酒肆茶馆里总有人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天下最“机密”的信息。

萧瑾庭平日里也爱听他们聊这些,但一般也就听听。

他自宣阳门而入,沿着铜驼大街一路向北走。刚走到国子监门口,见几个差役押解着一队老弱妇孺迎面而来。他还记得初到洛阳的时候,看到这种场景还会大为震动,如今三年过去,他也渐渐明白了各家自扫门前雪的道理,要想在这座都城里活下去,就必须要准守一些行为准则。但纵是如此,他心里依然不免会生出些怜悯。

他听见身旁两个老头感慨:“真是一人遭祸,满门株连呐。”

“太史令李大人多好的人呐,怎么......哎......”

他记起这位李大人,说来二人也算有点缘分,曾有几次在太常寺一起交流律法心得,在这偌大的洛阳城中,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志趣相投之人。

押解队伍离去,萧瑾庭看到站在街对面紧握拳头的穆元朝。

他走过去拍拍元朝的肩膀。

“没事,习惯了。”元朝垂下嘴角,手指慢慢松开,“今早我去了显阳殿,还是没见到他。”

萧瑾庭想说些什么,又改了口:“走吧,里面快开始了。”

他们刚走两步,突然从国子监大门里冲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人跑的太急,一下没留神直接撞到穆元朝怀里。穆元朝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只是在那个瞬间,他闻到了一阵扑鼻而来的香气,入脾却并不浓烈,像是桂花的淡雅,又似加了蜜糖的清甜。他还没来得急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人就跑掉了,院子里又跑出来个小生,看那人没影了,气得直跺脚。

“发生何事?”萧瑾庭问。

小生作揖答道:“今日来客太多,那人不知怎地混了进来。混进来就罢了,居然在堂前打断卢先生和弟子的讨论,说什么,理生万物,心具众理,应当先致知而后存心,还说卢先生是一叶障目!”

“理生万物,心具众理,诶元朝,这人的想法跟你还挺像的。”

“最可气的,她明明是个女的,还敢在国子监闹事,真当我们是瞎子吗?哼,现在世道是乱了,牝鸡司晨,怎么,一个个都想当太后吗!”

“说什么呢!”萧瑾庭厉声打断了小生,偷偷瞟了眼元朝。

穆元朝脸色一变,但也没说什么。

“你们怎么才来呀,刚才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二人进了国子监后,郑明彦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我都知道啦。”萧瑾庭摆出了一副“前知五百年”的表情。

明彦无趣地摆摆手。

讲经正式开始。国子监每月都会举办一次这样的活动,这里的经指的是儒家经学,今日的主题是“教人之法”,由昔日的帝师、尚书令卢若愚主持,国子学生和世家子弟纷纷前来听讲,一时间庭院里竟差点没有落脚的地方。

约摸过了半刻钟,穆元朝瞄到对面东墙上露出一个人影,紧接着她整个上半身扑在檐上,这一次,穆元朝看清楚了,那人白皙的皮肤好像粉扑过一样,铜铃般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发着光,远看有些瘦弱,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英气。

穆元朝不自觉地多看了她几眼,正好被刚才那个小生撞见。

“是她!还敢来!”

院子里又是一阵骚动。

坐在上座的卢先生拿起木槌敲击一旁的铜钟:“肃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等到元朝偷偷抬起头,却再没看见东墙上的人影。

突然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北边传来一阵鹄音,这是皇宫里特制的一种号角,像天鹅音一般悠扬,能绵延十多里。

一下,两下,三下......八下,九下。

戛然而止。

这是在传递一个信息。

众人齐刷刷望向北方。

不好,宫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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