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居然又问：“能让我看看吗？”

晏明殊怒道：“不能！”

路司衡就这样看了晏明殊几秒，给他掖了掖被子，没再坚持，恍然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行了我走了，你早点儿休息吧！进化液我带走了。”

“等等！”晏明殊道，“统帅，咱们之前说好的条件还算数吧？”

路司衡：“那是自然。我答应你，让你成为一名机甲师。”

“那......另外一个条件？”

“我们只约定了一个条件，搬出明珠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路司衡离开后，晏明殊睁眼看着天花板陷入自闭——这忙活了半天，被人白白操.了一顿，却只换来一个机甲师的身份，这代价有点儿大啊！

*

七日之后的资源星之行，晏明殊被允许随行，同行的另一名机甲师叫包和光，就是上一回机甲擂台赛之前，被郁中天找来的机甲师之一。

当时他的精神力还只是A+，多亏了晏明殊带回来的进化液，他现如今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S级。

出发前，晏明殊的心情雀跃得很。

但是到了A-22号资源星之后，他的热情就所剩无几了。

实在这所谓的资源星，也太寒碜了点儿——

A-22号资源星没有植物、没有动物，甚至连一只飞虫也没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和一望无际的荒地。

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星球，贫瘠得像是一个脱发脱得只剩下光头的中年油腻大叔，了无生趣。

晏明殊很是失望：“就这？也能叫资源星？”

同行的包和光就说，“可别小瞧了这颗秃头星，人家可是在资源星里头排了前三十名呢！知道为什么吗不？”

晏明殊顺着他的话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安全。”包和光说，“这里虽然没有生命迹象，但胜在安全。加上资源星表面确实能采集到不少种类的原材料，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帝国军部就会组织一次资源集采。比起其他危险与硕果并存的资源星，已经好很多了！”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随行的一些帝国卫兵、两名特派研究员之外，其余的都是精神力S级及以上的机甲师，都是同行，相处起来倒还算和谐。

是以，包和光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笑着接话道，“说的是呢！不过A-22星也并非完全没有危险，这几日因为有大量魇容胶石成熟，所以，咱们还是要小心，可能会遇上魇境！”

【魇境】，是由【魇容花】的种子而形成的一种幻境。

而【魇容花】则是结出魇容胶石的东西。它虽然叫“花”，但并不属于植物。而它的种子，自然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植物种子，而是一种透明色的气泡。

在魇容胶石大量成熟的前后，在其集中分布的地段上空，会飘散着很多这样的“种子”，这便是造成“魇境”的存在。

据说，魇境还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叫做“情人境”。

——不同的人在遇到同一种魇境时，看到的幻象各不相同、五花八门。

而经历过魇境的大多数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在魇境中看到自己喜欢的人。

至于剩下的少部分人，看到的景象就不一而足了，有看到雕像的、有看到恐龙的、有看到公鸡的，甚至还有人说自己在魇境中看到了一只海绵宝宝.......

魇境本身危险性不高，但对于精神力一般的普通人还是非常不友好。精神阈值低的普通人，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一直到力竭而亡。

曾经就有一位强迫症的研究员在资源星遭遇了魇境，由于当时他离队太久，身边没有精神力强的机甲师保驾护航，所以这位倒霉的研究员，就在魇境里一直整理书架——

是的，这位研究员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排摆放凌乱的书架。

当随行的机甲师找到这位研究员的时候，他因为一直重复整理却总也乱七八糟的书架，眼里都没有光了。

魇境就是这样一种怪异的现象，仿佛天生欺软怕硬，所以每一回，有研究员要来资源星考察，随行的人员里必须要有精神力高的机甲师陪同。

魇容胶石的形态很像是一个个固态的水珠，有点类似方解石（一种碳酸钙矿物）。因为它们颜色透明，虽然叫“胶石”，其实质地更像是Q弹的果冻，每一颗都圆圆的，但最大的也不过才拳头大小。

所以，如果此刻有人从A-22资源星的上空俯视这个集采小队的话，一定会觉得这群人很滑稽。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弯着腰低着头，睁大了眼睛边走边找着什么。

拳头大的魇容胶石难得一见，大部分情况下，散落在地上的魇容胶石都只有花生米大小，关键这玩意儿还特别金贵，不能用机器代捡，只能徒手轻拿——

魇容胶石在资源星的形态不是完全固体的，它只有外壁的一圈是固体，里面还是胶状的，脆弱得像没成型的软皮鸡蛋，一不小心就会坏。

晏明殊弯腰找了一会儿，就觉得脑袋有点儿充血。

他直起腰背站了一会儿，极目远眺，下一瞬间，忽然就看到了路司衡。

准确地说，他看到了九年前只有二十六岁的路司衡。

——魇境出现了。

周围陆续有人发现，惊呼声、说话声此起彼伏。

但这些对于晏明殊来说，都像是嘈杂而听不清内容的背景音，他就这样隔着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在远处嶙峋凸起的石柱间，遥遥望着那个穿着迷彩卫兵服的男人，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晏明殊不知道别人看到的是什么，实际上他也不关心。

此刻的魇境里，像是一段倍速播放的影像纪录片，走马观花地播放着九年前的路司衡，笑着的、沉默的、抱着他的，甚至是狭小的行军床上委委屈屈躺在外侧的他......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他们初遇的街头，路司衡正从一家门面破落的小面店里走出来，一转眼就看到了被一群小混混打得再无还手之力的、彼时只有十岁的晏明殊。

他皱眉冷脸朝那边大踏步地走去，小混混慑于他的气场，转眼就散了个干净，他弯腰抓起地上晏明殊的后衣领，一把将人提起来抱在怀里，疾步向着远处走去。

经年之后，以上帝视角再重温他们初遇的画面，晏明殊心里酸涩不已，他眼角微红，看着画面里逐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地有些破防——

这个画面似乎充满了某种宿命的意味，好像在隐喻他和路司衡的现在，当初相濡以沫的两个人，现在不正是在渐行渐远吗？

肩膀被拍了一下，晏明殊的思绪回笼，转头看到包和光正对他道，“走什么神呢？到咱们出场的时候了！”

晏明殊朝旁边看，多功能飞舰已经转换成敞口大卡的模样，启动了无人驾驶模式，在旁边慢慢跟着，此时卡车厢里被慢慢推出一排机甲，已经有机甲师朝着大卡走去。

两名研究员被保护了起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普通精神力的他们多少都会被影响。

晏明殊跟在包和光身后也朝着机甲走去。

到了卡车旁，晏明殊又转头看了一下魇境的方向，画面里，路司衡正搬了一只凳子放在洗漱台前，十岁的晏明殊被他抱上去站着，两人一起对着镜子刷牙。

他收回目光，扶着机甲外臂轻轻一跳，进了机甲驾驶室。

接驳好神经带，晏明殊随着其他几位机甲师，操纵着机甲一起向着魇境走去。

——破除魇境的方法简单粗暴，只要把视线里的虚拟人、物全部干掉，幻境就算破了。

隔着一段不可溯的时光，晏明殊与二十六岁的路司衡隔空相望，他看见那个迷彩装的男人笑容真诚、眼里有光，微微张开双臂对着他，不多时，一个小孩背对着晏明殊飞奔向他。

路司衡很轻易地把小孩抱在臂弯，两人一齐向着这边走过来。

与此同时，驾驶室的晏明殊操纵着一支机甲臂，毫不犹豫地当空一斩！

光刀挥就的刺眼光芒，在眼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将亲密相拥的两人拦腰斩成了四截！

第一刀之后，接下来的攻击似乎就变得容易了一些。

当他挥出第八十一刀，熟悉的画面裹挟着其中熟悉的面容，在它眼前轰然碎裂！

终于结束的时候，晏明殊看着虚空中凹凸不平、贫瘠荒芜的灰色背景，心里一阵空虚的落寞和酸涩，他没再停留，随着人群往回走。

到了大卡车厢边，晏明殊打开舱门跳出来，刚落地就听到包和光凑过来道，“哎，明殊，刚在魇境里，你看到了什么？”

晏明殊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我......看到了儿时的英雄。”

包和光没听出什么，轻轻“啊”了一声，“那你下手的时候应该有点儿不舍吧？”

晏明殊转开头看向远处，“还行，我把他腰斩了。”还有他自己。

“哈哈哈！精神力高一个+号就是不一样！”包和光活跃道，“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

“我家的狗子！我也是绝了！哎，要不是他还在世，我真下不了手！”

晏明殊捧场的咧开嘴，陪他笑着，嘴角的弧度却很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斩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