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齐站到卧房中间的时候,路司衡觉得再多一口气,他或许就能直接升天了!
“晏明殊!”
路司衡咬牙先把炮火对准晏明殊,“你居然瞒着我要进特统部?你好大的胆子!”
路司衡此刻还趴在床上,或许是因为太过生气,他银灰色的上衣背后隐隐透出一点儿殷红,慢慢染透了他半边肩膀,但他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利刀一般直直割向晏明殊,仿佛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事情。
反观晏明殊则一脸平静,他说话的语气也很淡定:“统帅,我在你眼中,一向不就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吗?我想要什么,我在最开始就告诉你了。”
“你说你想当机甲师,想要靠自己,我不是让你当了吗?你现在又来搞这一套!”
晏明殊:“那么,我想搬出明珠馆,我想摆脱‘统帅的金丝雀’这个标签,统帅同意了吗?或者说,你在乎过吗?”
路司衡说:“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机甲师,现在根本没有人会看轻你,更不会用看金丝雀的目光去看你。”
“难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如果一直待在你身边,我就永远无法拒绝你不是吗?我活在你的羽翼和强权之下,只要你想,无论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是不能拒绝的啊!”
路司衡的脸色极为难看,“......你!”
“路统帅,”袭北望插话道,“明殊是个很优秀的人,他能进特别统战部是好事儿啊!”
路司衡的眼刀改了个方向射向他,“袭北望!你挖墙脚居然挖到我头上来了!你......”
话没说完,路司衡的脸色白了一下,晏明殊看到他背上的血流的更多,不由自主走过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继而走到门边跟管家林鸿低声说了几句。
“统帅,”他走回来,站到床边,再开口时话里多了些真心诚意,“我为了什么想离开,你我都已经心知肚明,就不要牵扯其他人了吧。”
路司衡使劲儿闭了闭眼睛,“晏明殊,你是想气死我吗?!”
“我是想气你。”晏明殊说,“但并不想你死。统帅,你真的做上位者太久了,你已经听不到凡人的声音,你有权你很强大,但并不是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我选择离开你的羽翼,也抛开你的掌锢,我想要自由和意气,这是你永远也给不了我的。”
路司衡气得说不出话来。
晏明殊说,“我已经让管家去请了医生,统帅,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门扉重新合上,路司衡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再也忍不住,歪头吐出一口血,彻底晕死过去。
而在晏明殊即将走出金景花园大门的时候,林鸿脚步匆匆地赶过来,到了跟前,跟晏明殊耳语了几句。晏明殊听罢,脸上划过几分担忧,像是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涟漪轻荡,不多时就了无痕迹。
林鸿想要仔细捕捉了时候,晏明殊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的声音也冷冷淡淡:“管家,路司衡的伤不重,他吐血也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我的突然离开和自作主张,别墅里就有两位医生照看着,他不会有事。”
林鸿:“可......”
晏明殊打断他:“管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路司衡待我其实算得上不错,如果我是一个对他有爱慕之心的人,那么我应该会享受他的这一份殊遇。
但我不是。我不喜欢他,更加难以接受自己跟他有那样的关系,为了向他证明我有用,我做出过不少努力,成为机甲师、为他取药、赢比赛、拾荒物资甚至不惜涉险......可是这些,无法让他对我改观分毫,他依旧不在乎我的意愿,只用强权压制我,所以我别无选择,只有离开。”
林鸿怔仲不语,晏明殊临上车前又说了句,“管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如果路司衡有难,我会出手。”
目送着那辆越野飞车离去,林鸿站在原地重重叹了口气,他心里一时又酸又涩,也不知是为了哪个。
一路无话。
越野飞车停到特别统战部的大楼前,晏明殊跟着袭北望走进电梯,看他按下十六楼。
到了地方,袭北望领着晏明殊进入办公室,因为正值中午,办公区空无一人,两人直接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晏明殊四处打量,听见袭北望指着一处工位向他介绍,“明殊,你就先坐这里,因为特统部的工作性质特殊,经常出外勤,坐办公室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其实工位在哪儿也没什么所谓。”
本以为袭北望只是将他领到了地方就会离开,但见他此刻一副“安排”的口吻,晏明殊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说:“特统部的其他人呢?为什么我都来报道了,都没人来接待我?”
袭北望有些忐忑地说:“额,顶头上司亲自接待,这待遇怎么样?”
晏明殊看向他:“......你?你是我上司?”他不敢置信,“上次你不还说你跟特统部没关系吗?!”
袭北望讪讪地:“上回不算我骗你,我当时辞职了。今天正好官复原职。”
晏明殊立刻有一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他压抑着怒气问,“那连篷是哪位?”
袭北望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连篷......是我的代号。”
“好!”晏明殊看着他,“非常好!袭北望!你真牛逼!把我耍得团团转呢!”
说罢,狠狠一拳招呼了上去!
陈宋回来的时候,还没走近袭北望的办公室,就听见里面霹雳乓啷一阵响,他拉开半掩的门扇,直接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住——
他家才休病假回归的老大袭北望,正被一个长得不错的帅哥......摁在地上,两人全无章法地打作一团!
又看两眼,陈宋认出来这帅哥是晏明殊,两人之前在天玑院曾见过一面。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他家老大只守不攻,相当于一直在被对方单方面压着殴打。惊得他差点儿把手中的食盒打翻!
“老、老大!”
陈宋颤抖着声音叫了他一声,走到两人身边,想拉架又感觉无从下手。
这一声之后,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俱都朝着陈宋看过去。
大概是觉得有些丢面儿,袭北望趁机一个翻身把晏明殊压在下面,挽尊一样对着陈宋吩咐,“饭放在桌子上,你先出去!”
这时,他下巴又被晏明殊偷袭了一下,袭北望被打得仰了仰头,余光瞥见陈宋见鬼一样盯着他,又开口撵人,“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有点儿误会,陈宋,你出去,把门带上!”
陈宋这回终于动了,他梦游一般把食盒放在了办公桌上,关门之前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门一关,袭北望再一次摁住炸毛的晏明殊,向他解释:“......别打了好吗?我当时真的是怕你误会......啊!”
肚子上又挨了一下,袭北望干脆耍赖一样,整个人摊在晏明殊身上不动了。
他的重量不轻,这么实打实的一压,让底下的晏明殊有些喘不过气,动作一时停下来,理智归位,泄力般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此时,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几沓文件掉在桌子下面,一张椅子倒在地上,垃圾桶滚在墙边。
铺着地毯的地板上,两个打架的人休战一样摊在地上,袭北望的左耳紧贴着晏明殊的胸口,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鼓声。
他很想就着这个姿势抱一抱敲鼓人,但知道对方肯定不乐意,只能忍住。
这时,晏明殊从一边推了推他的脑袋,闷闷道:“起来。”
袭北望立刻起身,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晏明殊站起来后,看了看袭北望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的气忽然就泄了,他想到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任职第一天,就把顶头上司给打了怎么办?
他转开脸,又忍不住转回去看一眼袭北望。
“......是你先骗了我。”我才打你的。
袭北望走过来,故意端出一脸严肃,语气里仍泄出心虚,“是。我没对你坦诚,你也出气了。就当翻篇了行不?”
晏明殊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扯平?”
“啊,成吗?”
晏明殊点点头:“成。”
两人似乎都对对方的好说话感到意外。
袭北望努力端出一派肃容,公事公办地说,“那就好,我还是再解释一句。当时咱们已经闹得有些不愉快,而且你对我颇有意见,我只是担心你听说了上司是我后,又会怀疑我别有用心,所以才没有透露。希望你不要见怪。”
晏明殊想,他看起来好像丝毫不介意刚才自己把他打了的事情。这么看,袭北望和路司衡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那我就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袭北望向着晏明殊伸出手,“我是特别统战部的部长,代号连篷,不过因为特统部全体上下不对外公开,所以,对外我们都自称天玑院的人。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望哥。从今天起,你就是特统部的一员了,明殊,欢迎你!”
晏明殊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你们这里跟个公司似的。”
“恩,确实有点儿像。不过办公区是最小的一片了。等后面带你去其他层了解一下。”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袭北望:“他们都去餐厅吃饭了,下午有培训,估计就都不上来了。”
“培训?”
袭北望:“是的,加入特统部,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就要参加五花八门的培训,以提高作战能力。这些东西我以后都会慢慢告诉你,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吃饭。”
办公室的一地狼藉没人去管,袭北望熟练地拎起食盒,带着晏明殊去了旁边的茶水间,两人面对面坐下吃饭的时候,晏明殊都有些恍惚——
也就是一刻钟之前,他才跟袭北望打了一架,现在居然如此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真是神奇!
下午,袭北望本来打算带着晏明殊各个楼层逛一逛,向他介绍特统部的各个分部的区别和主要负责事项。
但天玑院那边一个电话把袭北望叫了过去,晏明殊就在十六楼晃悠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
他本来想自己去,可是每一层楼进出都需要刷卡,他没有权限。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袭北望才回来,匆匆带着晏明殊吃了个晚饭,就带着他去了天玑院。
袭北望跟晏明殊解释,“特别统战部的前身叫因果司,是从天玑院里独立出去的一个分部。所以住宿区就被安排在同一处。”
特统部大楼和天玑院离得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路上,袭北望又给陈宋打了个电话,挂断之后跟晏明殊说,“新的住宿区还没建好,现在老的住宿房间有限,宿舍已经住满,只剩下一间像仓库一样的休息室。”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天玑院的院子。
天玑院所在的地段算是康棣城的中心区,寸土寸金,所以整个天玑院占地都不算大。
但是在这样的地段,能建起一个只有二层的四合院建筑,就已经很不错了。
特统部先前还叫因果司的时候,占据了天玑院的东北角,一二层都是。
后来独立出去之后,原来占据的一二层便改成了住宿区,但上下总共也只有六间,一楼另有一间六十平的大通间,还没装修好,里面只临时放了一张大床,别的什么家具都没有,因此显得像个仓库,平时就被当成临时的休息室。
晏明殊不是第一次来天玑院,他跟着袭北望站在仓库间门口的时候,袭北望推开门让他看里面的布置,语气中带着歉意和试探,“下午忙起来就把安排住宿这事儿忘了,第一天让你住这样的房间不太象样,要不要先去我的公寓住一晚?”
晏明殊往里看了一眼,回头对袭北望说:“不用了,我先在这里睡就好。”
早就料到晏明殊会拒绝,袭北望也没有坚持,“其实我今晚上不回公寓,我有事儿要回一趟南城老宅。你要去我那儿住的话也是一个人。”
晏明殊还是拒绝了。
他倒是没嫌弃条件简陋,洗漱了一下就上床躺着了。
以前住在金景花园的时候,他的房间很大,装饰很华丽,有专门的衣帽间,光衣服就摆了整整两柜子。可是那更像一个巨大的鸟笼子。
现在这地方很简陋,但是他有了自由,这就已经够了。
而本应该已经离开的袭北望,此刻正待在二楼的监控室里,通过仓库间里房间角落的摄像头,看着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晏明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痞笑——
作者有话要说:晏明殊:任职第一天,就把顶头上司给打了怎么办?
袭北望:先把人骗过来再说,挨打挨骂都认!
笑死!两人似乎都对对方的好说话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