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北望承认错误的速度之快,着实让晏明殊感到惊讶。
他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胸前还拱着一颗大脑袋,晏明殊伸手推他肩膀,语气稍微软了一些,“你先坐好,不要这样。”
袭北望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他听出晏明殊语气里的松动,心底不由松了口气,干脆扯过一旁地上的软蒲团,垫在屁股底下,就这么在晏明殊脚边大剌剌坐下来。
两人对视几秒,晏明殊尽量忽略掉袭北望灼热的视线,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进入特统部?”
袭北望咽下“喜欢你呗”这个回答,认真想了想说,“要说正当理由的话,我是看上了你的实力。听说你第一次参加机甲擂台赛之前,从没有经历过机甲师相关训练,也就是说,你S+的精神力是天生的。这样起点高的机甲师其实很难得。是路司衡不知道惜才。”
这个“正当理由”,晏明殊勉强可以信服。但他不是很想知道“不正当理由”是什么。
“我奇怪的是,你先前说要同我做交易,我替你拿到火焰天狼的资料,你才肯替我写推荐信,为什么......”
“这一点儿,我没有骗你。我不让你参与其中,确实是不想再让你被姓路的碰。”
晏明殊说:“你没听完我的问题,我想问的其实是,你为什么要火焰天狼的资料?你说特统部隶属于天玑院但平时都独立行事,所以这到底是天玑院想要的资料,还是特统部想要的?”
“这个......抱歉我不能向你透露更多。”
晏明殊眯起眼睛:“不对。我记得你当时说,等我进了特统部就有权知道其中详情了,说明同样在查火焰天狼相关事情的是特统部对不对?可你明明是天玑院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力地为特统部做事儿?”
他紧紧盯着袭北望,没有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追问道,“你不会也是特统部的人吧?或者说,我一旦进入特统部,就会成为你的下属,任你差遣、听你安排的那种?”
不想自己的一切打算居然全被晏明殊猜中,袭北望暗自惊讶的同时,不得不承认,晏明殊见微知著的本事是真的可以。
但......猜中又怎样?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当下他做出一个“你在说什么”的荒谬表情,无奈道,“我知道此前我对你的强盗行为,影响了你对我的观感,但是我真的跟特统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帮着他们查事情?这不属于你的本职事情吧?”
袭北望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告诉你。我查这件事,其实是为了我的一位战友,他才刚辞职,他们老大命他戴罪立功、私下查清这件事儿,作为朋友,我只好尽量帮他了。”
晏明殊审视着他,似乎在确认袭北望说的话是真是假。
“等你进了特统部,这些就都不是秘密,我何必骗你?”
晏明殊勉强信了,“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任的是什么职位?”
“名字可以告诉你,他叫连篷,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我帮你进特统部,虽然有私心,但我光明磊落,没什么不能说的。”
晏明殊放下心来:“那我最快什么时候能进?”
袭北望说:“我这伤再养两天估计就行了,最迟后天,你就能接到任职的通知了。”
晏明殊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站起来,“那么,多谢你!我先走了。”
袭北望有些错愕更兼反应不及,“你这就走了?”
“你还有事儿?”
“我......没事儿。”
晏明殊就转身往公寓门口走去。
袭北望跟在他身后,很有些失落,更想一把将人扣住,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地狠狠亲近一番。
但这个疯狂的念头,也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实际上他什么也不敢做,眼睁睁看着晏明殊走到门口,还十分贴心地帮他把门打开了。
直到晏明殊的身影走远,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里,袭北望才回过神来,关上公寓门,心底空落落的感觉推积出一股没来由的怒气,他狠狠一拳打在门上,手背顿时鲜血直流,门上竟被他砸出一个浅浅的拳坑!
“......晏明殊!你等着!你早晚是我的!”
同一时间,刚走出公寓楼大厅的晏明殊,不自觉打了两个喷嚏,忽然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回到金景花园后,晏明殊去探望卧床的路司衡。
那日在宴会楼,路司衡伤得不轻,先是被水晶灯砸伤了后背,继而又被不少掉下来的碎石块二次伤害,被救起来后,说是除了皮外伤之外,体内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淤血,所以,路司衡到现在为止一直卧床休息,只能吃一些流食。
路司衡的居心何其明显,晏明殊对于水晶灯砸伤他一事,并没有多少愧疚之心。
进了房间,屋里只有许霄坐在床边相陪。
见到晏明殊,许霄很识趣地站起来,就要往房外走。
晏明殊拦住他说,“我就看一眼,你不用......”
“就看一眼?”那边传来路司衡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满,“我伤成这样,你就打算看一眼就走?小没良心,还不快过来!”
许霄朝他笑笑,越过他身边推门出去。
晏明殊只好向床边走去。
他在刚刚许霄坐过的凳子上坐了,面朝路司衡喊了声“统帅”。
路司衡的伤在背上,因此他一直趴着,他把脸转向晏明殊,说话的语气带了点儿嘲弄:“说来也巧,每一次我对你动心思,总要出点意外让我动不成,唉,搞得我越来越惦记。”
晏明殊闻言,细想几次从路司衡手中逃过一劫的情景,不禁道,“或许是天意如此,我们本该做兄弟的。”
路司衡嗤笑:“少来!要不是你没那个本事,这次我都要怀疑是你干的了。”
“统帅!”晏明殊心底一惊,面上却故意露出不满的神色,“照你这么说,上次的蛇腾树毒不应该也是我下的吗?”
“我知道与你无关,就是觉得太巧了,上回要不是赵心宇,说不定我跟你已经成事儿了,这次又......”
晏明殊听他这样说,心中冷笑,更加庆幸自己拿水晶灯砸了他,庆幸完后又是一阵难过,他和路司衡终究还是走到了“离心”这一步。
“......你当时被我压着,当然不可能是你。”路司衡还在继续揣测,“这两天我派出去查这事儿的人,也都没查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事儿蹊跷。”
“统帅在怀疑什么?”
“我当时晕过去之后,你不是说袭修真和他小情儿掉下来了吗?”
晏明殊点头,路司衡说,“袭修真这个老狐狸,我本以为他只是耽于酒色,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他。”
“统帅怀疑是他?”
路司衡看向他:“我在宴会楼受伤的事情,被传出了一股子狗血味儿,你应该听过了,或许就是这老狐狸在故意转移视听。”
路司衡怀疑到袭修真身上去,虽然完全与真相走偏了,但也算正合了晏明殊的心意。当时袭北望吐在窗帘后头那些血迹实在明显,稍微一查就能查到袭北望头上。
——这样看来,袭北望应是已经悄悄处理过了。
事实上,他来看路司衡也的确存了打探消息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晏明殊不太想多留。
又陪路司衡说了几句话,晏明殊起身要走。
路司衡伸手抓住他手腕,语气里带了些责怪:“明殊,我怎么觉得你像个捂不热的冰块似的,你该学学许霄,人家就比你贴心多了。”
晏明殊心中冷笑:捂不热?你何时捂我了?奥,说不定宴会厅那次就算。
他心里膈应得不行,但也知道事情没有办妥当之前,不能太得意忘形、妄生枝节,罕见地没怎么反驳,“统帅,宴会楼里我虽然没有受皮外伤,但也同样被砸得不轻,受了惊吓,我实在没什么精神,我出去再叫许霄进来陪你。”
路司衡拉着他,使力往下,晏明殊被迫弯下腰,路司衡就说,“临走前亲我一下。”
晏明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晏明殊!”路司衡气道,“你那天在宴会楼不是挺乖的吗?怎么这会儿又端起来了?快点儿!”
晏明殊一脸木然:“为什么你都快三十六岁了,还整天......”
“你是在嫌我老吗?”路司衡的脸色一黑。
晏明殊按住路司衡的脸,蜻蜓点水地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抽出手转身就走。
路司衡趴在床上则在算计,等他伤养好了,要第一时间先把人给办了再说。
可惜路司衡的如意算盘注定无法实现,他的伤还没养好,三天后,特统部的调任通知就下来了。
晏明殊作为新一代机甲师中的翘楚,要被调去特别统战部。
调令直接发到了路司衡手中,他错愕又兼不敢置信,直接一个通讯拨给了女帝龙英。
龙英的回复相当官方,她说,按说调任一事儿,是该先跟路司衡提前招呼一声的,但既然当事人同意,且被调任者又有担保人写了推荐信,那么调任一事就算合情合理,希望路司衡能理解帝国正值用人之际,淡定让贤。
这下,路司衡更加错愕:“推荐信是谁写的?”
龙英说:“你学弟,袭北望。”
路司衡当即气得把电话摔了。
然而更气人的还在后面,因为袭北望亲自来了金景花园,而且此事件的当事人晏明殊,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拉着一个行李箱,跟袭北望一起敲响了路司衡的房门。
两人一齐站到卧房中间的时候,路司衡觉得再多一口气,他或许就能直接升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袭大灰狼正在试图装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