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北望的脚步一顿,重新在隔离室外站住,朝里望着,虽然他听清了周柯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交换不会造成寄生。”周柯重复道,“性行为不会造成感染,同理,接吻、拥抱自然也不会。”
袭北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却先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周柯看着他,面无表情答,“你知道诗吟草为什么叫诗吟草吗?”
袭北望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如实道,“诗吟草的‘诗吟’二字,不是‘食阴’的谐音吗?从它白日食阴的习性取名。”
周柯:“你这么想倒也没错,大多数知道诗吟草名字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实际上,诗吟两字,本来代表的就是其字面意思——”
诗吟草存在的时间已经不可考,但是,诗吟草一开始被命名,是因为这种草在听到学生背诗的时候,藤蔓会蛇立在地上跟着摇晃,就像古时候的书生读书一样摇头晃脑的样子。
人们在最初发现这种草的这一特性之后,首先是感叹,就像感叹含羞草一样,所以给它取名叫诗吟草。
但后来,有好奇心强的学生,听说了这种草的名字,故意到它面前吟诗,发现诗吟草果如传闻中一样,藤蔓蛇立在地上摇晃。
学生们的年纪不大,一时觉得新奇好玩,就像人一样同他说话,但渐渐地他们发现,如果你问诗吟草问题,它会用藤蔓在地上摆出相应的文字来回答你。
这就不同寻常了。
那群学生回去后,就把这件事情在学校里传开,有老师不信,亲自去验证,发现孩子们所言不虚。
之后,这件事情惊动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学者和研究员慕名而来,问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诗吟草全部有问必答,它倒也不是啥都知道,但一棵草能无障碍地听懂人类的语言,且能熟练地摆出大部分的文字,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离奇。
恐怖谷效应告诉我们,当面对一种不熟悉的事物时,如果它的类人度很低,人们或许会觉得稀奇,甚至生出好感,通常不会怕。
然而当类人度高到一定程度,这种好感往往就会转变成厌恶与恐惧。
所以,在诗吟草被称为“先知草”、“能与人类对话的神奇之草”后,诺亚方星上的诗吟草,就被人们全部铲除并销毁了。
当时,有一位博士心生不忍,觉得这草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它从未展现过对人类的恶意或攻击性,这样无缘无故地被“灭绝”实在可惜,就悄悄保留了一株,送到了重云星上,任它自生自灭。
诗吟草天生能与人类同频,它自然渴望生,惧怕死,但它却没有人类的爱和恨——不过,人类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如果不是这样,当年的灭族之恨,足够让诗吟草再也无法对人类保留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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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周柯的这番话,袭北望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共情——即他主观上似乎很愿意相信,周柯说得都是真的。
但理智依旧让他发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应该知道。你跟我是同类不是吗?”
一句话炸雷般落在耳边,袭北望下意识和身旁的孟星光对视了一眼,袭北望转过头对里面的周柯道,“......你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诗吟草?”
“不错。”周柯伸手托起一条细细的藤蔓,“它把它的想法都告诉了我,让我转达给你们,把诗吟草放归野外,让它们自由生长,寄生的祸患应该就会到此为止,止于你我二人......”
袭北望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放归野外?如果不呢?诗吟草会寄生更多的人吗?”
周柯却答:“我不知道。毕竟我现在也并没有和它达成和解,我只替它传达意愿,至于要不要完成就看你们的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情,你不应该首先告知异控中心吗?”
周柯:“我不知道。它对你有倾诉欲,异控中心......”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疲惫地说了句,“它们只是想回到故土,是你还有那个人,带它回来的。”
袭北望想说,那它还寄生在我身上?想想和一棵草讲理实在诡异,所以作罢。
而周柯说的“那个人”无疑就是晏明殊,如果这草真如周柯所言,能听懂人类的语言,那么它应该就知道,是晏明殊首先提出要带它回来的。
“如果可以,请和医疗站提一下,夜里在我房间备一些朱砂和艾绒,谢谢。”
袭北望想起在重云星上他们也丢失过这两样东西,看来夜里食阳,这个“阳”,也包含阳气足的东西了。
“你要吃?”
周柯纠正:“不是我,是它要吃。”
离开医疗站前,袭北望把周柯的意愿提了,工作人员答应傍晚前会去买齐这两样东西,放到周柯的房间里去。
两人再去异控中心的时候,顺便把周柯的情况向杨标讲述了一遍。
与此同时,袭北望也在星网上搜了很多与诗吟草相关的信息,发现这株草最初确实是在诺亚方星上被发现并命名的。
当年做决定将所有诗吟草灭除的研究员早已经不在。袭北望带回的这株诗吟草,被他送去异控中心的时候,当时的研究员得出的结论是,诗吟草在重云星上同样有分布。
现在,袭北望却明白,诗吟草只是被当时那个研究员悄悄送去了这个资源星。
周柯提的要求——将诗吟草送回野外、任其自由生长,目前来说,显然不可能被同意。
如果这要求不被允准,那么诗吟草的寄生危机会不会扩大?
对此,袭北望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和不安。
他总觉在这件事情上,大家的反应都有些过度了,而这种过度,很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知的问题。
周柯的男友在隔离室里被强制隔离了十四天,做了无数检查,异控中心和医疗站总算相信他的确没有被寄生,也没有即将被寄生的可能。
而杨标因为这个活生生的“案例”,又过了两天,就对诗吟草的寄生方式得出了初步结论——诗吟草在选择寄生宿主的时候,大概率存在一定的自主性。
但鉴于目前有且只有一个被寄生者(袭北望的情况被他隐瞒了下来),对于诗吟草是否会优先寄生袭击他的人,尚没有明确的定论。
但有人却彻底放下心来。
当天晚上,袭北望就迫不及待地回了蓝博府公寓。
自从被袭北望半路上赶下车,晏明殊已经很多天没有见他。
期间本着关心上司的原则,他也给袭北望打了个电话,慰问了下关于那天地下城突然晕倒的事情,听袭北望说是因为太过劳累所致,晏明殊直觉对方隐瞒了些什么,但他不欲追根究底,所以挂了电弧后就再没联系过袭北望。
黄执正给他们申请的这所公寓住着很舒服,而且其他人不知为什么都还没搬进来。
离开金景花园后,他还是第一次独居,不由得感叹,独居真是好他妈的爽啊!
袭北望原来住的那栋兰南坡公寓被封了,最近几天也不知道住在哪里,但晏明殊也不是很关心。
在废弃的维修店二楼,无意间窥听到了袭北望的话后,晏明殊意识到,袭北望说追他,可能还真是认真的。
对于袭北望,他好像也说不清到底喜不喜欢,如今他不在自己跟前晃悠,正好让他有时间捋捋。
这天,晏明殊回到蓝博府公寓后,洗完澡就上了楼,在二楼的宽厅里看了会书,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看困了,于是随手把书盖在脸上,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袭北望回到蓝博府公寓,看到一楼黑着灯,直接往二楼走去。
二楼的宽厅里亮着灯,袭北望正准备去敲晏明殊的卧室门,余光往旁边一扫,就看见了脸上盖着本书、在沙发上睡着的晏明殊。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动作很轻地拿开晏明殊脸上的书,见他眼皮轻抖了一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又伸出一只手替他挡住了头顶的灯光。
晏明殊没有醒来。
袭北望慢慢俯下身,上半身趴在了沙发的靠背上,凑近了去看晏明殊的睡颜。
憋着的一口气慢慢呼出去,吹动了晏明殊落在前额的一缕额发,袭北望忍不住伸出手指给他轻轻拨了拨,睡着的人似有所感,睫毛颤抖了两下,惊动地袭北望又一次放轻了呼吸。
别人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但袭北望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了晏明殊良久。
他一只手一直为晏明殊的眼睛遮着光,整个人老僧入定般,仿佛进入了一个物我两忘的神奇境界。
以至于晏明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而是晏明殊被他吓了一跳,惊坐起来的时候,额头撞了下他的手心,两人同时一愣,晏明殊不无惊讶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是“你怎么回来了?”——
袭北望敏感地从中嗅到了一丝不欢迎的意味,反应过来后,朝他眯起眼睛,“怎么,你自己住还住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袭北望:啊,终于回来了!
晏明殊:怎么回来了(我短暂且美好的独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