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珩盘算着那小小的一团，约莫是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这场景实在骇人，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快步跟了上去，又想起什么似的，随手从栏杆上掰下一颗夜明珠，裹在怀里，遮了光。

厢房的门没有关，可能是刚才被撞的太大力，现在还在晃动。屋里没有灯，比外头还黑还冷。

商珩双指并在眼前催动法力，再拿下来时双眸愈发明亮，能在黑暗中视物。

他先放缓步子，将房间四周都观察了一番，地上很干净，尽管那小孩受了刺激，依旧没有莽撞的将屋子弄乱。

咀嚼的声音若有似无的钻进商珩的耳朵里，伴随着不散的血腥味，让人毛骨悚然。他顺着望过去，便看见一个大衣柜。

他心底捏了一把汗，做足了准备才将柜门拉开。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关上，一手撑住柜门，一手拉下面罩干呕不止。

柜里的东西被活物的味道打扰，陡然兴奋起来，开始疯狂撞着柜门，整个柜身要散架似的摇晃起来。

商珩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贴在柜门上，又朝上面注入了一些法力，这动静才消停下去。

他一想起刚才那几间瞅过一眼的厢房，脸色都有些发白，顾不得这柜里的东西，只想着得找到颜绪先离开这里。

刚踏出厢房，商珩的身子微有紧张，悄悄摸着手腕上的银镯，这是他习惯性的防备动作。

刚才被他掀开黑布的栏杆已经重新被遮上了，说明有其他东西，而且就在附近。

一阵阴风从他耳边吹过，侧眸便能看见衣柜上贴着的符纸轻飘飘落了下来，尚且没有异动，躁动不安的情绪却传递的极快。

商珩暗道不好，脚下生风似的快速向大堂庭院奔去，至于下一刻从几间厢房里蹿出来追他的是什么东西，他已经无暇回头细看了。

刚到院落，便见一大团黑影砸了过来，他伸手接了一把，这才看清颜绪刚才恶战一场，已经伤的不轻。

他们穿的夜行衣也是用受过庇佑浸过香灰的软布裁制，沾了天威，一般的小妖鬼怪十步之外便会逃之夭夭，敢公然对上的世间少有。

能将颜绪重伤，看来今日姜府里头藏的东西着实不好对付，恶意满满，怕是比商珩想的还要棘手些。

“先走。”

商珩扶着颜绪，就往门口去，刚穿过庭院，朱门便在他们眼前牢牢紧闭。他脚下一轻，踩着墙便要翻过去，却在空中被挡了下来。

来时竟未察觉，姜府四周布下的结界易进难出。

来不及细想，他只能跳下墙，将手腕上的银镯取了下来，全神戒备。

颜绪靠着墙断断续续道，“还有三四个...孩子...活着...”

商珩估摸着他那条路大概没有遇上孩子吃断臂的一幕，冲着庭院扬了扬下巴。这情形摆在眼前，想来也不需多做解释。

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花影绰约，本该是一副美景，却因为那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显得颇为怪异，甚至有些令人心底发毛。

颜绪口中所谓“活着”的孩子，正站在月光无法映射的黑暗地方，睁大眼睛一脸惨白的看着他们。

商珩默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三个，包括他最早看见的那个，正将一小节手指塞进嘴里，吞的干干净净。

“......”颜绪瞳孔骤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孩子的不对劲，唾了口血道，“他们是...”

半天却没说出那个词。

“恶童灵。”商珩从善如流的接上他的话，“你仔细告诉我，刚才重伤你的，是什么？”

显然不可能是这些怕光的小家伙干的。

颜绪闭上眼，似乎是在回想刚才的遭遇，“我不确定...我只看见它在吃小...小孩？”

姑且先称为小孩吧，颜绪实在难以接受，这仙门宅院里养着一群恶童灵。他甚至现在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对刚才吃小孩的画面产生了什么误解？

冷风阵阵，今夜必有一战，不知何时飘来了乌云，他们头顶的月华渐渐惨淡，而那些恶童灵早就虎视眈眈，试探着逼近他们。

商珩将怀里的夜明珠掏了出来，塞给颜绪，“他们怕光。”

“......”

所以你居然还顺手偷了一个夜明珠吗？

颜绪推拒不能，只好将夜明珠对着那群恶童灵，保证自己的安全，才不会成为拖累。

商珩将银镯摊在掌心，半天不见反应，只能无奈的唤道，“银刹，醒醒。”

银镯似乎是颤动了两下，紧接着伸懒腰似的绷直，从他掌中跳起来，落下时已经变成了根约莫一米长的银棍，商珩一把抓住它，横在身前，全神戒备。

红光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过来，撞在银刹上，震得商珩后退了半步。他一站定，便立刻挥动银刹朝着那红雾打去。对方却风吹似的散了，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重新聚拢。

很难对付。只怕已不是三界之内的普通鬼怪，而是作恶多年修炼成精的妖魔。

商珩不断挥动着银刹，迫使那团红雾不能近身，一时难分胜负，而他的额头也开始渗出了细汗。

恶童灵对颜绪手中的夜明珠十分忌惮，围着他身前的光圈，并不敢有所突破。大些的已有四五岁的模样，而小的还不会走路，趴在地上朝着他一阵呜咽。颜绪瞧着忍不住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非他被重伤，夜明珠怕得被他给生生捏碎咯。

那红雾似乎被这边的的情况所吸引，突然改变了进攻的方向，朝着颜绪袭去，商珩拉扯不住，只能抛出几张黄符。

呲啦一声，符纸燃尽，红雾在半空中现身。

一个女鬼缓缓抬起头，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看起来很干净，没有想象中那般狰狞可怖。

但越是看起来平常的鬼越是可怕。

商珩见她意识清明，心底一沉：“姜府的人呢？”

女鬼的眼白转动：“死了。”

商珩手指用力，微微泛白，“死了多少？”

那女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朝着颜绪的方向看去，答非所问，也不知是在对谁说，“味道不错。”

商珩脚下用力，原地跃起，朝着她一棍子打了过去。那女鬼反应极快，闪身躲开，下一刻便出现在他的身后，五指长甲一抓，便刺穿他的衣服在肩膀处留下了深深的血痕。商珩顾不得疼痛，落地一个翻滚，以银刹撑地。

女鬼将怀里的布团轻轻拨弄了一下，商珩这才看清里头裹着的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她将沾了血的手送到婴孩嘴边，那婴孩伸出小手抓住她的指甲用力的吮吸，露出魇足的表情。

女声空灵，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法力醇厚，不错的补品。”

原本聚集在颜绪身边的恶童灵，闻到血液的味道，都纷纷掉头朝着商珩逼近。

颜绪强撑着站起身，一手托着夜明珠，一手握着佩剑砍过去，将恶童灵吓得上窜下跳，“主子，你先走。”

商珩朝他看了一眼，却没有丝毫临阵脱逃的打算。心道，“四周结界封印，只进不出，我怎么走。”

恶童灵虽被吸引，却又有些忌惮他衣服上残留的天威不敢接近，加上被颜绪惊吓，只能连跑到爬的依偎到正在逗弄婴孩的女鬼身旁，嘴里发出急促的呜咽，像是哭诉和撒娇一般。

“孩子们，饿了。”女鬼将怀里已经长大些的婴孩放下，由着那一小团蜷缩在地上抱着她的小腿嗷嗷待哺，双手将恶童灵里看起来最大的那个举了起来，安哄道，“乖，不哭。”

这场景实在惊悚，恶童灵不会讲话，只能张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在喊“娘”。女鬼突然一笑，半张脸看起来颇为亲切，像个慈母般低声应道，“哎！”

她吻了吻恶童灵的额头，接着道，“别怕，娘也饿了...”

恶童灵只发出半声惊叫，便在她手里炸成一团血雾，只留下一颗变成黑色的心脏。女鬼看着商珩，缓缓张开嘴，将手里的东西一口一口吃了下去。而她身旁那些恶童灵还在争抢着舔地上落下的血肉，丝毫没有恐惧。

这是示威，也是恐吓，更是逗弄。

颜绪忍不住扶着墙干呕出声，吐的胃里都空了，生疼生疼的。

商珩替他顺了顺背，“你还需多多历练。”

颜绪抬眼看他，虚弱道，“这种历练越少越好。”

商珩用力的点了点头，“说的没错！”

言罢，亦是扶着墙，吐的昏天暗地，站都站不稳。

这庭院本来打扫的干干净净，一下便被弄肮脏不堪，各种奇怪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避之不及。

可能是他们的反应取悦了女鬼，也可能是这一番折腾让女鬼失了耐心，懒得在与他们多做纠缠，红袖一展，整个院里红雾弥漫，避无可避。

商珩试着丢了几张符纸，效果不大明显，借着肩膀的伤口蘸了血，涂抹在银刹上，勉强还能抵挡一会儿。

红雾越来越浓重，扑面而来的腥气近在咫尺，那女鬼摆明是有意消耗他的法力，并没有一举突破他的结印，而是在外围一点点挤压，逼得他步步后退。

商珩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这天雷劈不死他，竟是要成为女鬼的补品，实在是耻辱。

他活了快一百岁，早就看淡生死，只是这种死法未免有些太憋屈，他心不甘情不愿，反抗的也更加激烈，法力消耗的也更加快。

“没用的。”

女鬼笑他不自量力，双手一拢，银刹的结印便生出裂痕，一小缕红雾散了进去，被颜绪一剑斩断。

前面是满天红雾，身后是布有结界的高墙，他们两人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双更~蹭蹭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