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因为修炼的方式花样百出，总会有些弯路子不被世道容忍，所以才遭正道之人嫌恶和斩杀。
令沈初白没想到的是，他这徒弟天资如此聪颖，将邪道用成了正道。虽然因为他的身份不能大肆宣扬，但打从心里，他还是感觉到十分自豪的。
别人一千个一万个徒弟，都比不上他这一个宝贝儿徒弟有悟性！
沈初白被珠珠拽走，心里又焦又急，庙里这么大的动静，魔气、妖气、怨气缠绕在一起，浓郁的已经盖了天，别说祁彤远他们还在丰登国，就连遥远的九重天都不可能瞒的过去。
珠珠似是说给他，也似是说给自己：“他是被念珠护佑过的，一定不会有事，只要将这些都炼化，他的修为也会更加精进。”
沈初白没空理她，赶紧用金蝶给祁彤远传信，让他速去九重天请旨派兵支援，到丰登国的皇宫集合。
“皇宫已是空穴，他们早晚会发现，我阻止不了太久……”
珠珠想说他儿子又不是见不得人，但此刻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
但那些自以为是非要冲去庙里的小兵小将，反正也是被炼化的下场，她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吧，也不用专门给他提醒了吧。
沈初白对珠珠办事的可靠性真是不敢苟同，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朝着庙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火速赶往皇宫。
蠢蠢，你一定不能有事！
沈初白集结好仙将，从皇宫一路拖延到无名庙的时候，程昱泽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珠珠靠在已经摇摇欲坠的门框上，虽然带着斗笠看不见神色，但垂落的右臂却在嘀嗒嘀嗒的落血。
小徒弟的身份没有暴露，但珠珠却被在场的所有人记在了脑中。
魔界的强大，让他们忌惮。
沈初白飞身到程昱泽身旁，将他上半身抱在怀里，查探他的伤势。虽是重伤，但修为明显有所精进，并无性命之忧。
他握着承霜的手不由用力，那些白骨早就不翼而飞，烛台上的摆设七零八落的倒着，文珮仙君的仙像安然无恙立着，静默的看着他们。
珠珠挑衅道：“就凭你们？”
沈初白知道她在为程昱泽圆场开脱，声音有些干涩，艰难的开口道：“速速伏法，还能少吃些苦头。”
以一敌千，怎么看珠珠都插翅难逃。
珠珠衣袂纷飞，似乎是想催动灵力，却一口血喷了出来，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喘息。
前排的仙将迅速围了上去，数十把长剑指向珠珠，剑芒逼人。
沈初白不用转身，都知道是什么模样。他攥着拳，心中煎熬。
“谁敢动她？”
狂风突起，强大的魔灵力量铺天盖地压过来，就连沈初白都感觉到回头的动作有些吃力。
墨冠锦衣，踏空而来，来人乍一看，只觉得有些熟悉，细细辨别下，与程昱泽有六七分相似。
是魔君…
沈初白听闻魔君当年本是拜于神祖座下，后为振兴魔修，不废祖辈基业，才转投魔域。自掌权魔界后，焚毁了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书籍，镇守一方，鲜少露面。
皆知魔君强大，难望其项背，却对其身世和俗名未能知晓。
当年仙魔大战时，仅是一个君如兰挥斥方遒就搅的天翻地覆，这魔君从未露面，便已经足已震慑一方。未曾想，他竟会为了一个女人……
珠珠双目泛红：“你怎么来了？”
强大的威压将前排的仙将掀飞，魔君俯身抱起珠珠，剑眉几不可见的拧了一下：“就会惹麻烦，回去在收拾你。”
珠珠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似乎低低的说了一声什么，难的一见的乖顺模样，却见魔君的眉拧的更加扭曲。
沈初白感觉到有魔灵从他身上扫过，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程昱泽身上，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人，本尊带走了，若有不服，尽管来魔界送死。”
没有人能冲上去，也没有人敢冲上去，只能看着魔君来去如风，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施舍给他们。
真正的上位者面对蝼蚁时不屑一顾的态度，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沈初白将小徒弟抱起来，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少女从仙像之后探出脑袋，结结巴巴的道：“我……你们……”
她瞳色清澈，无片缕遮身，抹的脏兮兮的小脸完全看不出容貌，手足无措的藏着春/光。
轩辕知妍……
沈初白从乾坤袖中丢给她一件外袍，咬牙道：“带回越琛山。”
“是。”
……
丰登国事了，程陆离带走珠珠，沈初白带回了程昱泽和轩辕知妍。仙帝历劫未归，他只传了金蝶给文珮仙君。
轩辕知妍记忆全无，又变得妖不妖鬼不鬼的，他也不知该如何跟文珮仙君交代，只能先收留在越琛山，算是跟程昱泽做个伴。
程昱泽炼化了整个丰登国的怨气和妖气，修为虽然精进不少，但毕竟不是正经的修炼路子，一连三个月都睡不安稳。沈初白让他搬进了偏殿，夜里也好起来照看他几次。
先是念珠现世引人争夺，又有魔君出关涉足丰登，一时间风起云涌。仙界没有仙帝坐镇，文珮仙君也只是个稍微有些能力的文官，没有能拿事的人，根本控制不住局势。
偏偏凡间最先大乱，到处都是横行肆虐的妖魔，不少仙门世家都折损惨重。但事有利害，这期间，得道飞升的亦是不在少数。
一道金令落在越琛山门口，结界口跪着十三仙将，看门的小童是山中蒙受仙荫的鸟兽所化，平日里在山中嬉闹，一见这架势赶紧去给沈初白禀报，叽叽喳喳半天也没说清楚。
“好了好了。”沈初白哭笑不得的让他先停下，“有人寻我，放进来便是。”
小童神色懵懂的点了点头，又飞去山口通传。
进来的是祁彤远，他手捧金令，上头有仙帝的印记，一见到沈初白，行礼道：“仙帝归位，滨城有异，月余不解，命仙君亲治。臣领将十二，听候仙君差遣。”
沈初白本来正在用膳，闻言，这一桌子的菜瞬间不香了。程昱泽没说话，低头戳着碗里圆滚滚的汤圆，轩辕知妍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扒着碗里的饭吃的正香。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仙魔两界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阶段，沈初白作为武将，却极力不主战，他手上兵权尚少，但也是为数不多的四重仙君，他日再有登高，论功行赏亦是名居前矛。
仙帝这个时候让他下凡，是在试他二心，也是在逼他主战。
没人说话，祁彤远倒是先急了：“滨城不知从哪出了个四重鬼识，已经折损了好些弟兄，仙君就算不为仙界，也请为了百姓，接令吧。”
滨城不是他的辖地，求到他这里，多少有些不合适，可祁彤远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仙帝让他来下令，是吃准了沈初白会心软。
沈初白无奈，乾坤袖袍一挥，就将金令收入囊中。
“半个时辰后滨城集结。”
祁彤远难掩激动神色，回去找仙帝复命了。
沈初白抬手拍了拍程昱泽的脑袋：“黑芝麻全戳漏了还吃什么，重新换一碗去。”
程昱泽无所谓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甜汤：“我们真要去滨城吗？”
沈初白继续慢条斯理的用着膳：“仙帝有令，岂敢不从。何况，还是个四重的鬼识，现在仙界自顾不暇，不能再多有折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昱泽抬头看向他：“仙魔大战真的发生了，师父会站在哪一边？”
沈初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反问道：“你希望发生吗？”
程昱泽迟疑着点了点头：“天地不公，则乱道生。同为修行之道，仙者受恭拜，魔者遭恨弃，若战能改天道，因何不为？”
沈初白闻言，给他碗里加了一块红烧肉，笑而不答：“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很久之后，程昱泽才明白，沈初白因何不答。
万物刍狗，沧海一粟。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这张棋盘上小小的一颗棋子，莫说奢求什么改天动地，仅仅只是维持住本心，就已需竭尽全力。
沈初白担心将轩辕知妍单独留在仙界出事，所以一同带去凡间。
滨城近海，气候潮湿。
沈初白落地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阵海产特有的咸腥味。几乎家家户户外头都挂着刚打过渔的湿网和一些晒干的鱼条。
街上来往的人是少了些，但也不像是遭过害的模样。
“这街上，怎么一个孩童都没有？”
沈初白觉得奇怪，拦下了一个渔翁询问。
“外乡人吧？”渔翁背着笼子，佝偻着腰，慢吞吞的道：“这滨城有妖怪，专勾小孩子的魂，所以家里有孩子的，都已经逃走了。”
“知道是什么妖怪吗？”
“知道了还有命活吗？”渔翁将斗笠掰正：“一到夜里就听到有女人哭，娃儿跟中邪似的，闭着眼睛往屋外走，拦都拦不住。”
沈初白看了眼天色，给渔翁道了谢，这才对着两个小跟班道：“看来我们今夜得宿在滨城了。”
程昱泽微微皱眉，“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他身后探头探脑的轩辕知妍也点头附和道：“好重的阴气。”
“四重鬼识，阴气能不重吗？”沈初白手中飞出一只金蝶：“这滨城民风淳朴，滋养不出来这么厉害的东西，恐怕是从哪里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