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彤远跟其他的仙将从山脚各个地方点燃冥火，没有灼意，且只烧浊物，蓝色火光燎过的地方，草木依旧。
白色的瘴气逐渐变得乌黑，被冥火逼得汇聚在山顶，一丝红色的怨气隐匿其中，沈初白将仙织缠成结实的细绳，沾了满满的阳气，然后向山顶一扔，催动仙元之力，双手结印。
细绳如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打了个旋，将那一缕怨气牢牢捕捉。
沈初白伸手凌空一抓，直见细绳捆着一抹红色的倩影，从山顶坠落。
尖细又刺耳的怒吼，是梦母被冥火焚烧的痛楚，她浑身焦黑的滚落在沈初白的脚旁，身子被死死捆住无法挣脱，半边脸被凌乱的头发遮住，只用一只眼狠狠地瞪着沈初白。
程昱泽上前，挡住了她视线：“师父，这东西怎么处理？”
沈初白寻思梦母吃了仙胎，普通的法子没办法将她魂飞魄散，打入轮回又会坏了人间气运，天上那位又没发话，这事儿也不好公之于众，处理起来确实麻烦。
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无所作为，于是道：“她已经被山精侵蚀本心，无法归善，暂且镇在九幽，日后若有法子净化，再做打算。”
梦母闻言，神色凄厉，朝着他怒吼：“你会后悔的！”
沈初白这些年听过的威胁不少，这是最无力的一种，他随意摆了摆手，祁彤远便将梦母给押走了。
伏骏山依旧是原样，只是山顶乌黑的瘴气淳淳欲动，那是没有藏身之处的山精汇聚而成，随时准备跟这些不速之客大干一场。
沈初白弯腰，将地上的一小撮未烧净的冥火装进了白瓷瓶里，对四周的杀气视若无睹。
“走了，回越琛山给你炼法器。”
程昱泽拉住他的袖子，目光盯着他，几乎要将人溺进去了：“师父……”
沈初白不解：“怎么了？”
程昱泽贴近他，突然抬手，擦去他脸颊上的一点焦黑：“有东西。”
沈初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也没阻止，缓过神来时，慌忙用手背在脸上蹭了两下：“是……是吗？可能是刚才做法的时候……沾到了。”
程昱泽看着他，目光依旧：“已经干净了。”
沈初白觉得自己心跳从未如此快过，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那……那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
程昱泽的余光瞥了一眼此刻已经分散开的黑雾，将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他的魔灵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沈初白正欲离开，一转身却瞧见轩辕知妍跌跌撞撞的朝着他们跑来。原本她受了伤，体内的饕餮内丹有些不稳，沈初白怕被其他仙将察觉，只能将她留在了客栈。
“救……救我。”
轩辕知妍扯着衣领，露出一小节脖颈，呈现出不平常的粉红色，整个脸都憋的通红，极为难受的模样。沈初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刚感觉到掌心的滚烫，就被针扎一样收了回去。
她的身子，本来就只能勉强压制饕餮内丹的力量，因为受伤，又被怨气侵身，到底是有些勉强了。
沈初白席地而坐，将已经高烧抽搐的少女半抱在怀里，灌入的仙元如石沉大海，根本无法压制这股力量，他的神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轩辕知妍自丰登国后一直跟着他们，虽然记忆全无，但本性纯善，何况还是文珮仙君的妹妹。
他一心想救轩辕知妍，忽视了身后另一股正在悄然变化的力量——程昱泽魔化了。
沈初白感觉肩膀被人一把捏住，他尚未回头，便感觉到有魔灵一丝一丝缠绕着他，还将轩辕知妍从他怀里扯了出去，甩在地上。
“淳淳，住手！”
沈初白动弹不得，眉头突突直跳，程昱泽已经单膝跪在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委屈：“师父，我也难受。”
“……”
山精邪性未除，不少修的功法与魔道相似，冥火一燃，虽将他们激出来，但也令程昱泽体内的魔灵受到了感召。
沈初白看着两个‘嗷嗷待救’的小家伙，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程昱泽抱着他死活不松手，而轩辕知妍躺在离他一步距离外的地上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
“师父不必担心别人。”程昱泽道：“珠珠千方百计才得了饕餮内丹，不会没有准备。”
“你先放开我。”沈初白示意般的轻轻挣扎了一下：“听话。”
程昱泽反而抱得更紧了，下巴还在他肩膀上磨蹭：“不要，师父身上的味道闻着很舒服。”
这简直是……成何体统！
沈初白正要开口，只见轩辕知妍突然瞪大了双眼，猛地站起身来，嘴里重复不断的低声呢喃道：“至魔域，可求生…至魔域，可求生…”
“小妍？”沈初白顾不得陪着程昱泽胡闹，担心的看向轩辕知妍。
只见少女像是被夺舍一般，直着身子走向伏骏山杂草丛生的山道。
山精还未离去，她一踏入伏骏山的领地，就有黑色的雾气试探般的缠绕在她身边。
沈初白挣开了程昱泽的束缚，又不放心将他留在原地，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追了上去。
程昱泽原本倏然暗沉的眸光，因为这小小的举动亮了起来，稍稍用力攥紧了他。
雾气越来越浓，轩辕知妍走的太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沈初白将程昱泽拉的离自己更近：“这里不太对劲，你跟紧我。”
程昱泽还不能掌控仙魔之间的随意切换，大多数时候都是被逼迫现出魔灵，这也直接导致他的脾气会变得有些古怪和不受控制。
逆天改命的代价，阴阳失衡，连珠珠都没有办法解决，只能依靠自身长期的修炼勉强维持。
程昱泽抬手一只手，五指张合，眉间闪过一丝惊异：“是启门符。”
沈初白没听懂，回过头看他：“什么？”
程昱泽却拽住他猛地退开十几米外，远远离开了黑雾。
只见浓郁的黑气之间突然生出一道白光，轩辕知妍的身子缓缓升至半空，她的脚下黑雾如同漩涡般飞速旋转，他们离得远，也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
“启门符，是魔君独有的术法，能以四周戾气为灵，启魔域之门。”程昱泽解释道：“珠珠应该早就在她体内下了启门符，一旦饕餮内丹的力量爆发，就会将她传送回魔界。”
戾气为灵……不愧是魔君研究的术法。
沈初白有一瞬间的沉默，耳边风声呼啸，漩涡的吸力也越来越大，他衣袂纷飞，却道：“珠珠怎么知道，她身边恰好会有戾气？”
“她不知道。”程昱泽的脸色瞬间阴沉。
沈初白看着挡在身前抵抗吸力的魔灵，再看看程昱泽满身的戾气，突然就明白了。
好家伙，这可真是亲娘，专坑自己儿子啊！
就算他们没有遇到伏骏山的这些山精魍魉，程昱泽也肯定会被刺激的现出魔灵，这纯纯的戾气，岂不是恰到好处？
眼见漩涡中的法阵已经成型，轩辕知妍被吸入其中不见踪影，沈初白当即道：“不能让小妍一个人去魔界。”
他绝对不会让轩辕知妍落入珠珠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程昱泽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轻轻偏了偏头：“那就，一起去。”
言罢，身上的魔灵直接灌入漩涡之中。
沈初白顿时只觉天旋地转，被强大的吸力刺的睁不开眼，等他能稳住时已经身处一片漆黑之中，唯一让他心安的是还抓着程昱泽的手。
黑雾散去，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十二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如似云端高飞，整体设计大气磅礴，花纹细致讲究，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和神秘感。
沈初白脚下虚无，却又好像踩在实地，这种全新的体验令他忍不住惊叹道：“这里可是虚空之境？”
程昱泽点了点头：“正是。”
人魔交界之处称虚空之境，此处也是魔域之门。传闻魔君欲以神王珠做法，将魔域从六界剥离，结果未能完全成功，而在人魔两界形成了一道结界——虚空之境。
当然，对魔界的人来说，这里其实是联通六界且需要频繁往来的地方，但对沈初白这种根正苗红的仙君来说，就只是民间的传说……
程昱泽本就现了魔灵，开启这道门不难，只是……
“小魔主早已葬身悬剑山，你若此刻出现在魔域，恐生事端。”沈初白拉住他，满脸担忧。
轩辕知妍早就不见踪影，珠珠既然设下启门符，定然早有安排。比起一个饕餮内丹，沈初白更加不愿用程昱泽的前途冒险。
“师父放心。”程昱泽若有所思的偏了偏头，随即笑道：“在魔界，小魔主不管生死，都是说了算的。”
黑紫的魔灵顺着程昱泽的手臂覆盖住青铜门，雕刻的巨龙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扭动着身体，缠绕成两团巨大的圆球，就好像门上生出了一双眼睛。
程昱泽用力往前一推，强烈的白光从门后透了过来，青铜门仿佛碎裂一般分散开。他反拉住沈初白，大步走进了白光里。
门后是一座木桥，应该说是码头更为妥帖，长长的黑河横在他们面前，看不见对岸。脚下是一个硕大的圆形传送阵，此刻还现着黑紫的符形。
倒是挺像冥界的忘川河，只不过水面看起来更加波涛汹涌些，颜色是不透底的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