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水流哗啦啦，南凛仰着头感受水流。

浸湿的头发被捋上去，水顺着他的脊背、劲瘦的腰腹向下。

他很快冲好，围上浴巾出去。

方程刚刚来，坐在椅子上抽烟。

“今天不忙了？”

方程呼出一口，递过去一支烟，“忙差不多了。”

南凛没拒绝，再次打破了想要戒烟的念头。

“说真的，你是真不在意那热搜。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你现在可是黑红黑红的啊。”

方程又提起这事。

“无所谓。”南凛深吸一口，然后吐出，靠在椅子上闭着眼。

“得，不说了，反正你也不在意。”方程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

看了一会南凛，又道，“南凛，咱俩老交情。我也不兜圈子。”

“嗯，怎么。”

“萧言殊那小子，跟你关系怎么样。”

南凛抽烟动作一顿，眼皮跟着一颤，但没说话，抽完了那一口。

“就前后辈呗，能什么关系？”

“我看他可不止。”

南凛不傻，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有接话。

“我也不多管闲事。但是你我都知道，拍这种戏最怕沉浸到出不来。你是老演员了，但他还年轻。”

“我知道。”南凛依旧那个姿态，“甭操心了。”

“行。那我就操心操心我的下一部电影。”

南凛一听，眼皮一跳，果不其然就听见方程说：

“时间定好了啊，到时候通知你，可别缺席。”

既然答应了方程去拍，南凛就知道逃不过，本来以为会再晚一些，没想到这么早就定了。

“……”南凛疲惫地捏捏眉心，“得，知道。君子一言，到时候你就通知我吧。”

“行，那我走了。”

“不送了。”

房门很快重新落锁，南凛呼出一口浊气，坐了一会又觉得无聊。

打开了窗户，看向窗外。这会儿正是黄昏。

黄色的、红色的，温暖的光晕，南凛顶着冷风打开了窗户，很快就染上冬天的味道。

他记起拍完戏后厕所的时候。

南凛很快回神拍了拍萧言殊，让他放开自己。但是没有反应。

直到南凛想要再次提醒对方的时候，萧言殊松开了他。眼眶还红着，但他抬手，抹去了南凛脸上没有干的泪痕。

手指上有茧子，显得粗粝，但动作轻柔。

一瞬间很快，就离开，然后开门让南凛出去。

南凛微怔。

他接住了他的眼泪。

“嗡嗡”的手机声打断了回忆，南凛很快关上了窗户去拿手机看。

又是余天一。

南凛皱了皱眉，犹豫再三，在电话铃停止前接起了电话。

“南凛。”余天一那头乱糟糟的，“你在忙吗？”

“没，你说。”

“是这样。”那头终于安静下来，“我听方程说你们马上要去苏市拍了，快离开莲城了。我爸说喊着你再聚一次吧。”

“有空的话就来吧。带着剧组的演员，我爸也说想认识些新人演员。”

南凛沉默。

半晌，他才冷笑一声，“我认识余叔这么多年。头一回听说他这么频繁的组局。”

“……”余天一一怔，随即欲言又止。

还是没忍住，“我就知道。”

他顿了顿，实话实说：“其实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爸在准备拍一个科幻片。杨克……知道了之后就找到了我爸，说想组局，他说一定邀请你去。”

余天一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爸很吃他那一套，也对网上那些事根本不了解，就叫了好几个知名导演和演员来。我没法说，只好答应下来。”

“南凛，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跟我爸说。”

南凛很快道：“不用。”

他关上了窗户。

“我会去。”

电话挂断，房间很开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南凛的呼吸声。

十分钟之后，南凛已经跟方程知会过，整理妥当出了门。

南凛在340，隔了一间就是342，萧言殊就在那。

走廊上风大，南凛却浑然不觉，想了一会，还是抬脚走过去敲门。

过了一会就响起萧言殊的声音，低低的，不带什么感情，几乎要听不出来是一个人。

门打开，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把南凛包裹。

萧言殊开门后一怔，愣在门外，“凛哥？”

南凛“嗯”了一声，见他不动，就笑道，“我不能进去吗？”

“可以的。”萧言殊很快回神，说完就让开。

南凛进去，闻到房间里的香气，属于萧言殊。

萧言殊后知后觉关山了门，开始忙前忙后，收拾了衣服，又去倒水。

南凛在茶几前坐下，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端起了茶壶给自己倒水。弯着腰，连倒水都很认真。

“萧言殊。”

“嗯？”

萧言殊答应，然后扭头跟南凛对视。

南凛看到他很标致的眼睛，连下睫毛都很长。

“晚上会有个聚会，会有几个优秀的演员和导演，你想去吗？”

“……”

萧言殊倒水也忘了，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南凛。

南凛又解释：“是我的老师余却前辈组局。正好也是个结识前辈的好机会。”

萧言殊还是不动，南凛就笑，“不想吗？”

萧言殊这时候才隐隐约约明白杨克发的消息的意思。

【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希望你会拥有这个机会】

他现在总算聪明一次，明白了大概是杨克背后助推了这次聚会，想要南凛去。

可是他现在疑惑。

为什么叫上他？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

南凛似乎听到了好笑的话，身子前倾了一些，看着萧言殊又问，“你这是什么问题？”

萧言殊慌慌张张低头，说，“哦，那我不问了。”

南凛看他一会，不笑了，很认真地说，“因为你说过，你想做一个好演员。”

“但是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我有时间。”萧言殊脱口而出，“我去。”

南凛闻言笑了，说，“好。”

聚会定在松霖山庄，南凛和萧言殊一道请了假去赴宴。

南凛没有说聚会还有谁，萧言殊也不问。

*

“小南。”

刚刚走到门口，易欣就已经迎出来。

萧言殊知道易欣，前一段刚刚斩获最佳女主，已经三十几岁却依旧明艳动人。果真是岁月不败美人。

当下穿着一身长裙，头发盘起来，一笑起来，梨涡浅浅的。

南凛没想到易欣也在，怔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拥抱。

“瘦了。”易欣皱眉说。

南凛笑答：“拍戏需要。”

易欣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萧言殊。

萧言殊莫名不自在，又隐隐不太舒服，紧张感达到顶峰。

但易欣微笑，又看着他说：“你是萧言殊吧，我记得你。”

她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易欣。”

萧言殊有些面热，伸手握住了这个美丽的女士半只手，然后微微鞠躬，“前辈好。”

“我就不用介绍了，走吧，进去。”南凛带路走进去。

房间里人已经到的差不多，大家站在一起互相寒暄。南凛带着萧言殊进去，走到几位导演和老演员面前。

“余叔。”南凛走过去，站定。

余却眼神一亮，人虽老了，但依旧精神矍铄，没有了上次电话里的。

“小南来了。”余却显然很高兴，拉过南凛说话，“你马上要走了吧。”

“是。会想您的。”

“哈哈哈哈哈，你这嘴甜的。”

南凛反手拽住了身后一直沉默的萧言殊，“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人演员，萧言殊，这次跟我合作。”

萧言殊冷不丁被拽出来，人有点懵，但还是很快老实鞠躬。

“余老师，您好。”

余却笑呵呵的，“我听过你，我的朋友可跟我夸过你。前途无量啊现在的孩子。”

南凛瞧着萧言殊，指望他说些什么。当下好几个老演员和知名导演在，对于年轻人是很难得的机会。

可是萧言殊哼哧半天，最后又说：“我很喜欢您的作品，久仰大名。”

“……”南凛看他那样子有些想笑，但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余却很乐呵地和萧言殊又攀谈了几句，最后才岔开了话题。

“凛哥。”萧言殊拽拽南凛。

南凛扭头看他，那么高的人，南凛得微微仰头。

“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差。”

南凛还没开口，他就又说，“我是想能快写吃饭。我觉得你会饿。”

南凛心里笑了笑，故意问他，“让我吃饭比聊天重要？”

萧言殊点点头，“当然。”

南凛看他的眼睛，一时笑不出来了，于是低头，不太自然地说“是吗”。

人群的喧闹没持续很久，就被姗姗来迟的杨克打破了。

“抱歉，我来迟了。”杨克开门进来，人群视线聚集过去。

南凛面无表情，却明白这是杨克一贯作风。他就喜欢万人瞩目。

人群转移了焦点，南凛百无聊赖地喝茶，却时常能感受到来自杨克的目光。连带着也落到身边的萧言殊和易欣身上。

“南哥。”想象中的声音果然响起。

周围安静一瞬。

南凛捕捉到身边萧言殊瞬间戒备，连拳头都攥紧。

杨克伸手，拿出那句套话：“好久不见。”

南凛余光里瞥见萧言殊动了一步。

但他更快，上前一步挡住了另一边的易欣，握住杨克的手，随即松开。

“好久不见。”

杨克笑容虚假、油腻。

南凛忽然想到刚刚萧言殊的样子——生涩，干净。

大约世上真的有人就是这样，向来不屑阿谀和谄媚，永远坦坦荡荡，靠着自己横冲直撞。

他看着地上干净的地毯，因为萧言殊而凹陷下去一些。南凛觉得自己心里似乎也被什么碾过，肇事者不见了踪影，可是那痕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