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白雪落在红墙边、金瓦上、枯木里，一夜之间，雪就铺满了这座古老的城池。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①

似乎千年万年，都是这样的景色。

从窗外看出去，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有种茫然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错觉。

四阿哥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像白色的飞花，从云里落下来，重新回归到这片土地之中。

他看得入迷了，趴在窗户边，看了许久。

这样小小的人儿，也会欣赏风景了么？

大雪封路，气温骤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边早早让人来打过招呼，说是冬至到过年这期间，天气寒冷，妃子们都不必再过去请安。

文澜难得不用早起，抱了四阿哥在塌上，陪他一起欣赏这难得的雪景。

文澜其实很喜欢这时候的一些习俗文化，在平凡日子里的每一个特殊节点，人们珍而重之，用特定的方式去庆祝它、纪念它。

现代固然多了很多娱乐活动，可这样隆重的、认认真真过日子的氛围却很少再有。

比如冬至。

冬至意味着一年之中冬天的开始，在这天，除了祭拜先祖，人们还会绘制《九九消寒图》，在图上画上一支白梅，一共九九八十一片花瓣，从冬至这天开始，每过一天，便将一瓣白梅涂成红色。等到所有白梅都变红时，冬天也就过去了。

文澜让人拿了画具来，自己画了一幅。

四阿哥在这种时候就很乖，他好像对绘画很感兴趣的样子，文澜画画的时候，四阿哥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来，看得十分专注。

等到《九九消寒图》画好之后，第一笔红梅则是文澜握着四阿哥的小手，让四阿哥涂满的。

涂好之后，文澜又开始教他唱《九九歌》。

“一九二九，相唤不出手。”

“一一......”

“三九二十七......”

“三......”

圆宝虽然长了厚厚一层皮毛，可它毕竟还没有成年，文澜看它一只熊在后院里，总是不太忍心，就把它抱了进来，让它在温暖的屋子里避寒。

梁三娘给圆宝准备了竹子和窝窝头，圆宝就窝在一个毛毛的坐垫上，一边看两脚兽念诗，一边啃着竹子。

两人一熊，相处得十分和谐。

云苓走进屋内，端上来两碗馄饨。

皮薄馅大，汁水充足，文澜吃大碗的，四阿哥吃小碗的。

云苓立在一旁，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冬天到了。

腊八这天，文澜早早就起床了。

四阿哥也被薅起来，云苓服侍他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戴上帽子和手套，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今日难得出门。

或许是怕后妃们冬日无聊，康熙在西苑太液池举行冰嬉，邀请了后妃们一同前去观赏。

难得有个娱乐活动，文澜自然要带上四阿哥。

满人入关之前居住在盛京，盛京也就是东北地区，那里一到冬天，地面上就结满了厚厚一层冰。在这样的环境里，冰嬉成为十分受欢迎的一项娱乐活动。

据说前几代的皇帝，还有过带着妃子、儿女们一起在冰面上玩耍嬉戏的。

只不过那样的场面，如今是不太可能发生了。

如今的冰嬉，更多时候是观看八旗子弟们在冰上滑冰表演，或是起舞，或是游戏，皇上和妃子们并不下场，只是在场外观看这样的盛况。

不得不说，看着一个个年轻气盛、身强体壮的男子在冰面上互相角逐、尽情玩耍的样子，实在是赏心悦目。

就跟以前看冬奥似的。

文澜看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除了她，大家明显都不是来看冰嬉的。

几个年轻的妃子凑在康熙身边，模样俏丽，温声软语，时不时还朝文澜偷来挑衅的目光。

文澜压根没在意，她正看得上头。

哇，那个穿红衣服的长得清秀，滑冰滑得那么猛，旁边的人都给他撞飞了。

那个蓝衣服的也不错，身材真绝。

......

太子和大阿哥今日也过来了。

太子挪到文澜旁边，看着文澜怀里的四阿哥，自己很想上手抱抱。

只是他自己也还是个小豆丁，人也是一小只，四阿哥又是个实心的。文澜看着太子渴望的眼神，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只是招呼了太子来跟四阿哥玩。

四阿哥见到熟人，眼睛一亮。

“哥哥。”

太子开心应了，开始给四弟讲解场上的情况，也没管他听没听懂。

大阿哥站在那拉氏身边，一脸不耐烦。

他也想上去玩冰嬉，只是刚和那拉氏提了一嘴，那拉氏就急了，开始各种念叨，从他还小额捏放心不下，说到我可怜的大阿哥从小就见不到额捏，已经说了他一刻钟了，

大阿哥听了烦躁得很，见太子去找了四阿哥玩，急忙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找四弟玩，就逃之大吉了。

离开了那拉氏，大阿哥却没有去找四阿哥，他灵机一动，直接去了康熙那里。

“汗阿玛，儿臣也想去玩冰嬉！”

康熙正欣赏着场内的八旗子弟的英姿呢，这会看了自己儿子站出来，他笑着问：“哦？保清可是曾学过？”

大阿哥摇摇头，“回汗阿玛的话，儿臣不曾学过。只是凡事总有头一回，若汗阿玛允许，儿臣一定不让您失望！”

“哈哈哈......不错，我大清皇子，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康熙满意的点点头，“去吧！”

大阿哥：“儿臣遵旨！”

那拉氏在另一边要气死了，哪有阿哥亲自下去玩冰嬉的呀？何况下面人那么，若是有人不长眼，冲撞了大阿哥可如何是好、

大阿哥假装没有看到他额捏要杀人的目光，兴奋地穿上冰刀，下场浪去了。

太子看得很羡慕，只是他知道自己还小，汗阿玛不会同意，也只能作罢。

大阿哥果然是有些天分在身上的，侍从教了他没多久，他就开始自己尝试滑行了，而且滑得十分流畅自然。

大阿哥开心极了，他越来越熟练，滑行在这片冰上，像飞起来一样，心中只觉得肆意又快活。

场外，有人的歪心思却动了。

安嫔自从被禁足之后，表面上是安分下来了。

见了文澜也笑眯眯的，仿佛之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回到启祥宫，安嫔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乌雅氏这个贱人，一开始在她眼皮子底下爬上了皇上的龙床，等到有了身子，居然有勾搭上了贵妃，还让贵妃替她出头，连儿子都送了出去。

安嫔恨得牙痒痒。

生下四阿哥之后，在文澜的建议下，乌雅氏从答应晋为贵人，但安嫔的位分仍然压了乌雅氏一头，她依然是启祥宫的主位。

安嫔把不满和怨恨都发泄在了乌雅氏身上，原本的克扣份例的行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而乌雅氏一直默默忍着，安嫔更加瞧不起她了。

也是，包衣之女，哪里有底气敢和她抗衡？

到了今天，看着乌雅氏居然敢跟在康熙身边装模作样，安嫔忍不住了。

“乌雅妹妹，听闻你自幼便会冰嬉，姐姐实在是向往的很呢。”

启祥宫另一位邹答应马上接了一句，“我也听过呢，之前乌雅姐姐还跟妹妹说，想要在今日为皇上表演一番呢。”

乌雅氏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我并不......”

安嫔抢话道：“妹妹莫要谦虚，若是想上场玩，只管跟皇上说便是了，皇上素来宠爱妹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康熙被吸引了注意，“乌雅贵人还会冰嬉？”

安嫔笑道：“当然了，妹妹秀外慧中，据说在冰上如履平地，皇上难道不想欣赏一番？”

康熙颔首，“既然如此，乌雅贵人，你便下去演示一番。”

连康熙都点了头，乌雅氏难以拒绝，只得答应了。

文澜看安嫔那样子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她原本以为乌雅氏不会冰嬉，安嫔只是想让她出个丑。没想到，情况比她想象的严重多了。

乌雅氏穿上冰鞋，在冰上完全像一个新手一般，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像断了翅膀的鸟儿，重重地摔在了冰面上。

安嫔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呀，乌雅妹妹没事吧？都怪我，之前听她说自己会冰嬉，居然还当真了。”

康熙沉沉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乌雅氏被赶过来的太监扶下去歇息了，众人便继续欣赏。

没过多久，那太监急急忙忙走过来，神色焦急。

“启禀皇上，太医说，乌雅贵人被诊出有喜，只是......只是太医说，乌雅贵人摔那一下，怕是对胎儿有损......”

“太医还说，乌雅贵人的身子有些不足，似乎是......在吃食方面有些欠缺。”

“什么？！”

安嫔一下子慌了，她只是想小小教训乌雅氏一番，让她在皇上面前丢个脸。

谁知道她又有身子了？

“你干的好事！”

康熙的气压一下子就低了下来，冷冷看了安嫔一眼，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①(唐)李商隐《对雪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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