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并不知道，乌雅氏一直过着被安嫔欺凌的生活。

乌雅氏的位分不高，又是包衣出身，在那下拜高踩低的人眼里，即使她封了贵人，可和安嫔相比，那也是远远不够看的。

因此，在安嫔的授意下，乌雅氏成为贵人之后，待遇不仅没有变好，甚至还不如当答应的时候。而这些，仅仅是因为乌雅氏单独找过文澜，而四阿哥又被送到了承乾宫养。

安嫔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她没有办法针对文澜，只能拿乌雅氏撒气。

在宫里，折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故意让御膳房留生冷的饭食，比如暗示内务府，将次一些的衣物布料留给乌雅氏，又或者是联合其他妃子奚落她、嘲讽她。

大抵是乌雅氏一直没有反抗，长久的沉默助长了安嫔的气焰，她已经习惯了乌雅氏的逆来顺受，于是愈发不加收敛。

这些都是文澜从乌雅氏身边的宫女嘴里打听出来的。

太液池一事，涉及到皇嗣的问题，不管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作为贵妃，文澜也必须查清这件事情。

安嫔并不是一个多么有心机的女人。

只是问了几个安嫔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一切就已经分明了。

她日常脾气就暴躁，对宫人动辄打骂。安嫔身边的人对她基本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原本他们都犹豫着不敢透露，怕招来安嫔的报复。等到文澜承诺今后会将他们调离启祥宫之后，伺候安嫔的人就将事情全抖落了出来。

“安嫔娘娘命奴才每日早早去御膳房，给些银子打点御膳房的小太监，就可以直接领走乌雅贵人的吃食。等到乌雅贵人派人来领的时候，就让人拿一些残羹剩饭给她。”

——这是伺候安嫔的宫女晓燕，她长相俏丽，安嫔看她不顺眼，经常拿她撒气。

“安嫔娘娘很早就对乌雅贵人心怀不满了，奴才在里边伺候的时候，安嫔娘娘整日发牢骚，说些对贵妃您和乌雅贵人不好的疯话。这此冰嬉的事情，也是安嫔娘娘提前跟邹答应商量好的。”

“她们提前打听过乌雅贵人不会冰嬉，邹答应就跟安嫔娘娘提议说，届时便让乌雅贵人下去，在众人面前好好出个丑。”

——这是安嫔的贴身宫女笼烟，她在安嫔身边待的时间不短，可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将安嫔出卖了。

“其实，住在启祥宫的娘娘们多多少少都受过安嫔娘娘的欺负......安嫔娘娘见不得其他娘娘受宠。”

......

树倒猢狲散，大概说的就是安嫔这样。

事情的真相，就是一场后宫版的职场霸凌。位分高的安嫔仗着自己的出身和宠爱，在启祥宫作威作福，那些低位分的妃子，大多半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也没有人敢去告状。

只是，其他人不敢，乌雅氏也不敢吗？

是不敢，还是不想呢？

乌雅氏的月份不浅，她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在太液池的时候，如果她说出自己怀了身孕，再借给安嫔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逼乌雅氏下去。

就像是一场有些刻意的陷害。

只是说到底，乌雅氏确实是受害者，即使是乌雅氏设的圈套，也是安嫔不怀好心才跳下去的。

自作孽，不可活。

听太医说，乌雅氏那一摔也实在不轻，胎儿甚至有些不稳的迹象。如果说真的是乌雅氏的谋划的话，文澜承认，她真的是个狠人。

受害者不需要是完美的，何况安嫔欺压的人不在少数。文澜没有刻意调查乌雅氏的动作，只是将安嫔的所作所为告知给康熙。

调查的结果报给康熙后，康熙沉默良久。

他是宠爱过安嫔一段时间的，安嫔年轻美丽，刚进宫的时候，也是明艳大方的女子，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子呢？

最终，安嫔被收回了封号，降为了李常在。

出乎意料的是，乌雅氏没有被晋封，只是被迁到了景仁宫，远离了李常在。

按理来说，后宫的妃子有孕的话，尤其是像乌雅氏这样在康熙那里存在感不低的妃子，都是能够再升一下位分的。

尤其是这次乌雅氏还受了委屈，按照康熙的行事作风来看，应该是会给乌雅氏封嫔才对。

“皇上不给乌雅妹妹一些补偿吗？”

文澜这样想着，也问出口了。

问完，康熙就用一种“这个傻孩子”的眼神看着她，语气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爱妃啊，你难道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没有。”文澜真诚地回道。

打工人的必备素质就是在老板面前装傻，不然你只会得到更多工作。

“唉。”康熙叹了口气，有点庆幸他的后宫整体还算是和谐，而且他在后宫的眼线也不少。不然以文澜的迟钝，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乌雅贵人被欺压不假，只是此事未尝不是她将计就计，拖安嫔下水。”康熙解释道：“只是，朕没有想到，乌雅贵人为了报复安嫔，竟然到了连孩子的安危都不顾的地步了。”

“看在她受了许多苦的份上，朕不追究。只是，她若是再敢做出这样的事，朕也不会再留情面。”

文澜默然。

乌雅氏是真的心狠，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手段不会被看出来吗？只是她还是这样做了，即使有了康熙的怜惜和腹中的皇子，也只是能够保全自身罢了。

乌雅氏在想什么呢。

启祥宫里，她躺在床上，手里攥着一串佛珠，一颗一颗地慢慢盘着。

后悔吗？好像有一点。贵妃和皇上的态度，表明他们并不相信她是无辜的。

只是一想到安嫔落魄的样子，乌雅氏心里头就畅快。

她生平最恨看不起她的人，从前做宫女时，安嫔就因为她的脸对她百般轻蔑。那样不屑的眼神，乌雅氏看够了。

如今，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安嫔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桩桩件件，在乌雅氏心底积压成山。

等到乌雅氏知道自己再次有孕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安嫔看似风光，实际上，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她的。就像笼烟，很早就被乌雅氏收买走了。

就连她不擅长冰嬉的消息，也是乌雅氏让笼烟透露出去的。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能够踩在她的头上了。

文澜讨厌霸凌，不管是在任何地方。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文澜难得勤快了起来。

当初在安嫔授意下，跟着欺负乌雅氏的宫人都被处置了。

除此之外，文澜特意挑了个时间，将所有妃子叫到了承乾宫开会。除了还在卧床休息的乌雅氏，其余人都来了。

“各位妹妹，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在这后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宫自然希望大家能够愉快相处，如果不能，起码要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李常在的结局，各位也看到了，本宫不希望今后在见到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借着权势欺压位分低的妃子，还是明明被欺凌，却自作聪明，隐瞒不报。”

“皇上和我都不是爱为难人的，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承乾宫便是。只要本宫还是贵妃，任何人受了委屈，本宫都不会坐视不理。”

底下的妃子们都应了是。

文澜又补充道：“本宫会在承乾宫外设立一个信箱，若是碍于对方位高权重，不敢得罪，你只管写了信，让人投到信箱里，本宫自然会命人调查清楚。只是，若是无缘无故冤枉人，本宫也定会彻查。”

“是。”

“散会。”文澜挥手。

“姐姐，‘散会’是何意？”妃子们面面相觑，马佳氏大着胆子问道。

“咳咳，就是无事就可以离开的意思。”文澜擦汗，真是说顺嘴了。

“是。”

一大群人乌泱泱走了，只有马佳氏留了下来。

马佳氏一边蹭着文澜的点心和奶茶，一边感叹，“姐姐呀，不是我说你，你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若是碰上皇上喜欢的，皇上可不一定能够念你的好。”

“咱们做妃子的，老老实实伺候好皇上，养好孩子，不久万事大吉了？”

文澜叹气。

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这次是事情让她意识到，后宫里有许多女子，有些连答应都没有封上，连稍微厉害一点的太监都能欺负她们。

对于女孩子，文澜一向是容易心软的。

“你就当我闲的吧。”文澜没有反驳，只是这样回道。

事实证明，在这个表面风光的后宫里，遭遇不公的妃嫔还真不少。

承乾宫外挂起来的匿名信箱，在一个月内就收到了不下五封信，有的是无意中得罪过他人，遭到长时间排挤的；有的是出身低微，被克扣了份例的。

文澜在处理之前，已经得到了康熙的许可。

康熙虽然有时候不干人事，但对于妃子们，康熙始终是怜惜的。

后妃们进入深宫之中，远离了亲朋好友，原本就不易，文澜也希望她们能够过得好一些。

追究起来，涉及到的事情和人员方方面面，复杂得很。

等到基本上都处理之后，乌雅氏那一胎也快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