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谢知书躺在床上，靳沐屿和沈白玉就站在他的面前，看到他醒过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小书，你没事吧？”

谢知书看着他们有一瞬间的茫然，清醒过来之后再次认真的看着这两个人，那种心尖上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袭上来。

“你们……”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片刻后他看向沈白玉。

“你……为什么不要我？”

沈白玉看着那双脆弱的眼睛，微微愣了片刻，他说：“对不起。”

谢知书没有理会这句对不起，只是重复问他为什么不要自己。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不敢说出我们的关系。”

他坐在椅子上，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那个时候还没有男性生子的案例，我有了你之后查遍了国内外的资料，都没有。一旦让人知道我有了一个孩子，我们就会成为怪物，成为研究的对象……”

他喃喃地说：“我怕我护不住你。”

“我找了一个学医的朋友，在他的帮助下偷偷生下了你，然后又将你送到了这里。”

房间里很静，依稀能听见呼吸声，外面是孩子的笑声、闹声，无忧无虑。

所以呢？既然都不要了，为什么又来了？既然来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认自己。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活不成了。之前从来没有男人生孩子的例子，而我的同学也只是一个刚出校园的学生。成功将你从腹中取出来后，我陷入了昏迷，因为不敢送到医院，所以只能由他照顾我。”

沈白玉回想过往，那些事情好像一直潜藏在记忆中最浅的地方，只要破开那层欲盖弥彰的布，所有的一切都如潮水般涌来。

“后来在我的要求下，他将你送到了这里。”

沈白玉的描述极其简单，对于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将自己生下来也只是一笔带过，可是其中的艰险谢知书不难猜到。

之前查寻男性生子案例的时候，无论国内又或是国外，所有成熟的应对案例都是由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换来了。

在这样的危险下，沈白玉能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然后呢？”

沈白玉：“当我快要不行的时候，同学去求了他的老师，老师救了我，也保住了这个秘密……”

再后来，沈白玉找到了福利院，住了下来，陪着谢知书一点点长大。

谢知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别的孩子都能被领养，只有他不行，也明白了为什么一向不与人亲近的沈院长会将自己带到他的房间一起睡，他也更加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是特殊的。

谢知书再次看向这个给了他生命的人，在他的记忆中院长一直是个坚韧果决的人，再加上长相优越，所以即便守在这个没什么未来的福利院里，也不缺少追求着。

可是无论对方有多优秀，多爱他，沈白玉都拒绝了，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那时候院里照顾他们的爷爷奶奶们常说，沈院长的心里一定住着一个人，一个让他忘不了的人。

一个让他甘愿冒死也要留下自己的人。

“他呢？”谢知书听见自己问。

沈白玉抬眸，他张了张嘴，一时无话。

“那个让你有了我的人呢？死了？还是跑了？”

谢知书问得直接，向来情绪稳定的沈院长再次流下了眼泪。

“消失了。”

沈白玉：“他没有死，也没有逃走，他只是消失了，在我面前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沈白玉被人喊了出去，房门轻轻关上，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

谢知书靠在床上，即便已经清醒，但是精神还是不太好，那些困扰他的事情就就附骨之疽，只要他稍有不慎，就要经历撕心之痛。

他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所有事情一窝蜂挤到自己面前，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自己紧紧缠住。

他想哭，想嘶吼，想要呐喊，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是默默地坐着。

小时候他渴望爱，渴望家庭，渴望朋友，但他接受到原主记忆之后不免羡慕都是在福利院长大，对方有疼爱他的院长，有一起生活的玩伴，而自己什么都没有，那些童年的记忆就像是被一张黑不见底的大嘴一口吞下，不给他留下分毫。

他以为是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偷了他的记忆，获得了他的童年好友和父亲的爱。

可当他拨开迷雾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可能原本就是他的，只是他忘记了。

他睁着眼睛，眼神空洞。良久之后，谢知书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靳沐屿：“在热搜上看到了我们的合照，我认出了你。”

担心被误会，他连忙补充：“其实我找了你很久，也找了这里很久。我被领养回去之后养父母不想我还惦念着过去，把领养的相关材料都藏了起来。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很多事情，包括回来的路。”

那个时候他就只记得那场大雪，雪太大了，棚子被压倒，而他也因为大雪被救了。

可也正是那场百年难见的大雪，他找错了地方，错过了这么久。

十八岁之后，他每年都在打听北方的福利院，每一个靠着山的，或者曾经靠山的福利院，有一个很好看的院长，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但是他怎么都找不到。

屋外传来呵斥的声音，是孩子们太过闹腾，不知道又打碎了什么东西。

可是即便被呵斥了，他们也不害怕，因为每个孩子都知道，院长不喜欢打孩子。

谢知书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眼光在上面跳跃，空气中细小的颗粒飞舞。

谢知书：“对不起，我当时骗了你。”

曾经他们约定，无论谁先离开都要带走另外一个人，可就在他们计划好之后，谢知书后悔了，他舍不得院长，那个被说是他父亲的人，他那么温柔，虽然会生气，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地抱着自己。

靳沐屿苦笑，比起一个才认识一年的玩伴，陪着他长大的沈白玉显然更加重要。

他摇摇头：“没关系，今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止是我们，还有崽崽，还有院长。我们是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两个曾经抱团取暖的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护住自己在意的一切，可以不被世界推着前行。

察觉到他的不适，靳沐屿走到床边坐下，将谢知书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缓缓拍着他的背部，温柔地说：“在休息一会，我在这里陪你。”

谢知书“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小O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他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自己的影响，情绪不高。

“宿主，你还好吗？”

谢知书胡乱的点头。

小O：“亲，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助？”

作为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小O他心里的位置不仅是伙伴那么简单，更甚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谢知书都将他当成家人，对它十分信赖。

听到小O这么说，谢知书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

“你可以帮我吗？会不会受到处罚？”

小O听到他这么问，沉默了一瞬，然后解释说：“其实我只是一个走后门的客服，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找来了我的老大，他什么都知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问他，只要他说可以，就不算违规。”

“我没有需要做的事情，只是还有几个问题。”他说：“两个世界的谢知书是什么关系？都是我吗？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我在长大之后会断绝了跟福利院的关系？”

他的话音落下，脑海中想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一个男人，语气很生硬，也很冷，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你最清晰的记忆才是你自己的经历。”男人说：“你在这个世界只有幼年到少年的记忆，这些记忆深刻且清。但是少年之后的记忆，你知道可却不深刻，甚至没有什么感觉，那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你的经历发生在那里。所以说，是两个世界的拼接。”

原来如此所以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对小时候的事情很模糊，明明也是在福利院中长大，可是他连院长的脸都记不住，原来只是因为他生活在这个事情的福利院，而这些在他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就被清除了。

“至于你问两个世界的谢知书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男人说。

“你离开之后，系统很快就安排了新的人进入你的身体，他只负责维持你活在这个世界，至于其他的，不归他管。”

谢知书哑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体，没想到最终却是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沈……”他张了张嘴，缓慢问：“我父亲知道吗？”

听到他这么问，男人忍不住哼小一声，但很快就禁声了，谢知书听到小O的声音，似乎是小声训斥了一下。

原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一般吗？怪不得小O天天犯错也没被开除，搞了半天关系在这儿。

男人故作无事地咳了几声，继续说：“他知道，在你离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所以他四处寻找其他宿主，企图通过其他宿主联系到系统，让系统把你还回来。”

谢知书怔忪，很快便反应过来：“你说我父亲知道系统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知书听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沈白玉曾经也是任务宿主，在最后一次任务里失败，原本因为是必死的结局，却因为他的客服违反规定活了下来。

一开始这件事情做得非常隐秘，在繁忙的系统任务中很难被人发现，可好死不死这两位在多年的相处中有了感情。

更好死不死的是，有了感情之后，还意外有了孩子。

正是因为这个不该出现的生命，他们被系统检测到了。

“原本因为任务失败，他应该被判定立刻死亡，可是让人惊讶的是，作为他的孩子，你被这个世界接受了。

之前小O应该跟你说过，母体腹中的胎儿被接受之后，作为孕育他的人，也就相当于被这个世界接受，但是接受的时间长短谁都不知道，可能是一辈子，也可能是在孩子出生之后。”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系统放过了沈白玉，只带走了违反规定的内部人员。

“这些沈白玉都知道吗？”

“当然，当时前来处理的客服是系统中地位比较高的，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有遗漏。我看了记载，他们已经将所有的后果都跟沈白玉交代清楚了。”

男人的话掠夺了谢知书所有的精力，自己因为想要活下来而选择留下崽崽，那么沈白玉会不会也是因为想要活下来而选择留下自己。

谢知书觉得自己心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捏住，反复蹂躏，疼痛感从四肢百骸袭上心头。

原来被这样留下来的孩子会这么难受吗？他是不是做错了？

虽然他有了生命，在漫长的人生中也得到了更多，可是当得知真相的时候，好像获得的一切也没法抚平那些伤害。

他的手抚在腹间，那里生长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安静地睡着，直到这个世界将他唤醒。

谢知书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虽然他的到来是个意外，被留下来也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可是今后，自己会好好对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伤心。”

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平静的声音中流露出几分戏谑。

他说：“其实在系统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

“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

谢知书摇头，脸色依旧难看。

“意味着，因为决定留下你，他们才会系统发现了，否则不止是系统，这个世界也不能发现他们。”

说着，男人感慨道：“那位前辈确实厉害，那样的方法，骗过了所有人，直到现在系统都没有真正搞清楚他是怎么办到的。”

所以他不是被放弃的孩子，而是因为被期待才导致了他们的分别。

谢知书……

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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