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少年没盲，定然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扶疏。

“仙人，”他斟酌着开口，“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扶疏又蔫下去，看着已经见不到几个人的空旷街市轻叹一声。

这凡间有什么意思？

“我在城外寻了一处山洞，平日都歇在那里，”少年接着道，“若是仙人不嫌弃，今日可以去那里歇上一歇。”

“先不急，”扶疏摆摆手，“你们这附近有没有月老庙？”

“有，就在城西，”少年想了想，“要我带您去么？”

“不必麻烦你，”扶疏摇摇头，“不就是在城西，我们自己去寻就是了，你自行会去歇息……若有必要，明日我们再见。”

扶疏想去自己的庙里赌一赌，说不定就有信徒给他供奉了铜钱之类的，他就不至于这么狼狈了。

告别少年，扶疏没忘在他手腕上留下一根红线，这才和伏北渚一起往城西走。

他们是从东城门过来的，去城西就要穿过整条街，扶疏不想动，直接让伏北渚动用藤蔓。

“在城中，会被凡人瞧见。”伏北渚先是道。

“用障眼法不就是了，”扶疏不以为意，挥手用红线在两人身旁设下一道结界，“行了，走。”

伏北渚看着他这般，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召出藤蔓。

有藤蔓在，赶路不知道快了多少，尤其是不用他自己一步步走。扶疏心情甚好，在抬眼看到自己那富丽堂皇的月老庙的时候变得更好。

分明没有隔太远，这里的月老庙可比那村子的要精致不少。现下天色已晚，这城郊地方更是人烟稀少，月老庙的大门都已经紧闭，扶疏盯了那大门好一会儿，最后将目光移到了墙上。

几道红线缠绕，扶疏直接攀上墙头，看向伏北渚：“进去瞧瞧。”

伏北渚这一次却是摇了摇头：“我在外面等着你。”

“嗯？”扶疏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怎么了？”

问出来的同时，扶疏想起先前每一次两人分别，再回过头就换了一个人。

虽然这次伏北渚才刚来没多久，但……

“你又要走了么？”他追问。

“不走，”伏北渚原本瞧上去还带着忧虑，听到他这句话失笑，“只是守在外面，扶疏不必多担忧。”

扶疏没有多担忧，更多的还是不解。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院中散落在树下的铜钱给吸引了去。

扶疏已经数不过来有多少个五文钱，眸子晶亮，红线一卷将所有的铜钱都给洗劫一空。

搁置在月老庙贡桌上的大部分都是吃食，偶尔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扶疏从来都没注意过这所谓的铜钱。

或许曾经在其他的庙里也有这东西，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瞧见。

没想到这东西在凡间这么有用。

红线兜成个红布袋子，铜钱在里面晃晃悠悠地发出轻响，扶疏刚打算进到里面去瞧一瞧贡桌上再有什么好东西，若是能送给先前那少年一点自然是最好。结果还没等踏进去，就听见了吵闹声。

扶疏偏过头，他已经走到贡桌前，身后多了几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凡人。

就这副模样，扶疏再如何迟钝都不会把这群人当成自己的信徒。他还没明白为什么这群人对他凶成这样，随后就看到为首的那个瞥了眼他手中口袋，骂骂咧咧地举起手上的刀枪：“你这贼人，将东西放下！”

扶疏：“？”

感情是他拿了点自己的贡品，就被当成贼了。

扶疏看着凑上来的几人，退后一步，在表明身份和把人打晕之间犹豫了一瞬，选择了跑。

“伏北渚！”扶疏一边跑一边喊他，这才发现大门已经打开，人就守在外面，听到他的喊声下一刻，一条藤蔓探过来，卷住他的腰腹，将他给带了出来。

大门猛地关死，发出一声重响，扶疏已经跌进他怀里。

长出一口气，扶疏松开方才下意识抱上他腰的手，诧异地抬眼看向他：“你刚刚要留在外面，是不是早就知道？”

“只是猜测，”伏北渚看着他头发都跑乱了的狼狈模样，忍俊不禁，“这里一瞧便是有人守着，你这般不管不顾地闯进去，极大可能会惊动他们。”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扶疏气呼呼地把自己乱了的头发给摆弄顺，埋怨一句。

“我只是以为，扶疏会直接表明身份，”伏北渚垂眼看着他，道，“何况那些人也不会伤到你，如此走一遭，不是记得更明白？”

扶疏无可反驳。

伏北渚说得其实也有道理，真要直接拽着他不让他过去，估计下一次碰上这样的庙他还是能大摇大摆地直接闯进去。

撇了撇嘴，扶疏转头看向大门，门后撞击和骂声未止。

“他们不会要在这里骂一晚上吧？”扶疏低声开口。

“谁知道，”伏北渚扯了扯唇角，随后目光下移，看到他手上那红布袋子，“所以，扶疏是拿了什么东西，让他们气成这般？”

“我就拿了点铜钱。”扶疏收回红线，被裹在其中的铜钱叮铃当啷地往下掉，落了满地。

门内的响动停了一瞬，扶疏刚以为他们骂累了，下一瞬声音变得更响，吵得扶疏耳朵都有点难受。

“先跑。”伏北渚忽然道。

“嗯？”扶疏诧异抬眼，手腕已经被他抓住，带他往山下跑。

“诶——”扶疏被猝不及防一拽，踉跄几步才跟上伏北渚，还疑惑着想要问他着什么急，就听到身后的大门又是一声巨响，这次应当是直接倒地了，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藤蔓又被召出，伏北渚半分犹豫都没有，等扶疏回神，两人已经不知道到了什么荒郊野岭当中了。

扶疏转头去看，别说庙了，连山都有点模糊。这下应当是寻不到他们了。

只是……

“我们明天要还往城里去，被他们瞧见了怎么办？”

扶疏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放心上，自然也就没遮过自己的长相。那群人若是想要找他，简直轻而易举。

伏北渚好像被他给问住，垂眸沉思，一声闷响忽然从一旁传来。

身后的小山丘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方才是洞外石门的响动。山洞里显出个身影，那人往前迈了几步，迈到月光下，竟然就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位少年。

后者只听到了声响，并不知晓来人，蹙起眉来十分谨慎地将脸转向他们的方向：“阁下何人，缘何来此？”

“是我们。”扶疏应了一声。

少年立刻分辨出他的声音，松了口气，周身警惕肉眼可见地消散：“仙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少年将他们两个引进自己的洞府当中，燃了烛火，听到扶疏对方才的事情的解释，不自觉地抿起唇来，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想笑就笑，”扶疏瞥他一眼，从识海当中掏出一枚铜板来，捏在指尖，忽然想到，“这些钱，到其他的城池去是不是也能用？”

“同一个王朝当中都可以，”少年跟他解释，然后问道，“您是打算直接离开这里吗？”

“不然，留在这城中早晚会被他们给找到，”扶疏将先前的五文钱放到少年掌心，“这些你收着吧。”

少年缓缓地将摊开的手握起，低低应声。

扶疏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你今日留我们一夜，我便再多送你一场造化吧。”

少年身上灵气稀薄，扶疏就算给也不敢给多少，生怕将他经脉撑出问题来，帮着少年提了一个小境界之后又把灵气抟成一块灵石递给他。

后者触碰到那块被搁到自己手中的灵石，先是一愣，随后惶恐地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我还不起。”

“不必你还，”扶疏强硬地把东西塞进他手里，“这本来就是该有的一场因果，收着就是。”

“您……”少年欲言又止，最后道，“您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便尽管开口。”

“那，”他都已经这般说，扶疏没有再拒绝，“就帮我守着庙吧。”

“守着这里的月老庙，别让它再破败了……哦对，”扶疏说到这，用红线勾过来一块石头雕了块小神像，放到少年手中，“记着我的神像长这副模样。”

少年懵懵地抱住神像点头。

这少年身上看着还有不少秘密，只是并不像之前的小五那样什么话都往外说，沉默寡言得很。不过萍水相逢，扶疏并未多问，只跟他好奇了几句他们凡人修炼的事情，在他洞府当中待到天亮便和伏北渚离开了此地。

少年又拎着那破幡往城中去了，扶疏远远瞧着他离开，肩上忽然一重，是伏北渚靠了过来。

“扶疏当真要现在便走？”他问。

“不然？”这人方才一直沉默，等现下打算动身了却忽然开口，扶疏着实有些诧异。

“他身上的气息不太对，”伏北渚沉着声音开口，同时没忘了解释，“先前在街市上我还能借着凡人混沌的气息掩藏，方才我没敢传音，是怕被他幕后之人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吃苹果但是吃了黄桃罐头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