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德布劳内十五岁的圣诞节在根克度过。父母意外出差，德龙恩空无一人，而托马斯很乐意多一个人过圣诞节——他总嫌弃阿莱西亚不像个年轻小女孩，一点也不热情活泼。

经过三个月的磨合，阿莱西亚已经习惯家里多了一个同龄男生。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为自己不小心推开有人的卫生间抱歉，并叮嘱他“记得锁门，凯文”。

托马斯和安娜两个人有来有回的生病，一病就要去住院。住院就没有人做饭，阿莱西亚不得不缩短在外玩耍的时间回家做饭，尽管她并不讨厌。

她是真的很喜欢创造出完全由自己决定的东西，那让她感觉她的生命不能再富有活力了。

无非是提前一个小时回家，而她的“玩耍”在德布劳内看来根本是无稽之谈，甚至算不上快乐，她只是机械地打卡定时，重复自己的痕迹。

和她这个人一样，阿莱西亚必须活在过去才能感受生活的美好。

第一次吃冰激凌，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背着外公外婆偷偷看电视，布雷那能诞生所有美食的厨房，沙沙作响的树叶，站在田垄发呆的下午……她的生命由这些组成。

当然分工明确，阿莱西亚从来没洗过碗。

——

“凯文，我要去超市，你想去吗？”平安夜的清晨德布劳内还没有起床，大概五点钟左右的时候楼下一片喧哗，伴随一声吱呀的关门声结束。阿莱西亚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等我，我去。”没睡醒的时候总是令人抓狂的。他的起床气还没有完全结束，不能让阿莱西亚不开心。

十分钟后坐在沙发上的阿莱西亚看到了准备完全的德布劳内，她检查毛呢外衣兜里的银行卡和钥匙，叫德布劳内去锁好后门，她去扔厨房的垃圾。

“外公外婆回布雷了，他们去砍圣诞树。”阿莱西亚正在犹豫穿哪一双鞋，最近一直在下雪，而海滨国家的雪总是富有欺诈性的，软绵又无力，不一会就化得彻彻底底，留下一地泥泞。

她可不要在这样的地上摔倒。

距离家最近的是一家大型超市，阿莱西亚和德布劳内走了十五分钟，终于看到地下超市的入口。因为第二天是圣诞节所以人满为患，有丰富购物经验的阿莱西亚急忙跟上人群，让他别忘了推手推车。

“…紫甘蓝、西蓝花、贻贝……还有什么来着？”她对照安娜留下来的纸条，工工整整地列出二十多项需要她购买的物品，名称前面还是序号。

“意大利面，安娜说过她想吃。”德布劳内凑过去看颤抖的字体。安娜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说过，不过阿莱西亚在专心背书，没听见他们的晨间讨论。

“好吧。”她耸耸肩膀，“我想你是正确的。”

说是人满为患还是夸张了，只是比平时人多而已。大部分是身形各异的女人，他们两个青少年很少见。

“黄油！天哪，我怎么能忘呢！”结账付款时她想起至关重要的东西——不然她怎么喝奶油浓汤！用求助且带有一种『你应该主动去拿』的意味的眼神，德布劳内成功接受到她的信息，跑着去放黄油的地区。

人手三个塑料袋，她没想到买了这么多东西。手臂有点吃力不过还能坚持，直到阿莱西亚来到巧克力专卖店。

『圣诞节』『新款』『特殊形象』『神秘惊喜』——组合在一起便是本世纪最大的骗局！德布劳内很想抓着阿莱西亚的肩膀这么告诉她，可是后者已经飞快推开玻璃门、走进温馨甜腻的小店，他只能跟上。

他不能也不想吃甜食，偶尔一次可以，但像阿莱西亚那样离开甜食就死掉的人生还是算了吧。

等待的十分钟里，阿莱西亚围着货架转了至少四圈，每一圈她的手臂都会多挂一个牛皮纸袋，直到女战士终于扫荡完所有战利品。

“威利旺卡的巧克力板、费列罗的圣诞礼盒和榛子酱、瑞士莲的薄巧——你为什么不喜欢比利时的巧克力？”德布劳内看到收银台附近的褐色包装袋们，毫无疑问这将是阿莱西亚过几天的零食。

“歌帝梵？噢，我不喜欢松露。”她拿出银行卡，“我总感觉我们的巧克力有点奇怪，它们最好的味道是在融化成热可可时。”

德布劳内不可置否，他接过柜员递过来的纸袋。推门而出时才发现阿莱西亚双脚钉在原地，抬头向上直视什么东西。

“站在这里是去不了查理的巧克力工厂的。”他比阿莱西亚高一点，以同样的角度向上看去。

她的琥珀色眼睛全部被它填满，不加掩饰的渴望，就像曾经在病房中对着跃动阿斯泰尔容颜的电视机。

德布劳内发现了那只泰迪熊，像帕丁顿熊一样穿着上衣，憨态可掬地坐在货架上。

“…那个能拿下来吗？我想看看。”阿莱西亚指着它说。

“当然可以。”柜员小姐站在凳子上抱它下来，阿莱西亚没有眨眼，一直与梦中情熊对视。

看出了她的喜欢，柜员兴致颇高地解释：“购买我们的歌帝梵罐装巧克力就可以获得抽奖资格了。”然后拿出摇奖机，仿佛摇号抽奖一般。

“我要买。”斩钉截铁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阿莱西亚的三分钟热度像钢铁一般坚硬，在那三分钟内。

德布劳内无奈地叹气，阿莱西亚不是不喜欢松露，她是对松露过敏。

——“很抱歉，您的银行卡达到余额限度了。”柜员双手送上蓝色的银行卡，阿莱西亚一脸震惊地接过。阿斯泰尔不是个好母亲，但她向来汇款很及时。

被阿莱西亚奉为人生保障的小卡片失去了价值，除了一串破解它的密码，现在的它一无是处，只能给手机贴膜。

阿莱西亚焦虑地转来转去，她迫切地想要那个泰迪熊，她对它一见钟情了。

“你真的很想要吗？”德布劳内放下大号的塑料袋，重力导致他的手心被勒出一道道红印。他料定会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什么都知道，只是问她一下走个程序罢了。

他没有直接送给她的借口。

“真的。”阿莱西亚重重点头，“如果我得不到它的话，我接下来的几天都会睡不好。”

她没有开玩笑，德布劳内很清楚。每日运动量充足的他不担心睡眠问题，而在读中学的阿莱西亚饱受睡眠质量困扰——她不容易困，也懒得运动，直到浑身乏力再睡觉的话还容易起不来。

有时她睡不着就起来抽烟，二楼有个类似阳台的平台，她去那里小坐，一楼熟睡的夫妻不会听到按压打火机的声音的。

但起夜的德布劳内会。

黑暗中看不清的人、模糊的家具边缘。他摸索墙壁寻找正确的路，无意间看到了一点猩红。

“如果吵的你的话，我很抱歉。”不想被误认为是具象化的鬼魂，阿莱西亚开口说。她的心脏正在剧烈的颤抖，一个小时前她想起了与母亲一次不愉快的谈话经历。每个单词、每个语气、每个表情都深刻印在她的脑海。她记得阿斯泰尔的口癖与习惯，而她一无所知。

——『我没有结过婚，从来没有。』

她的右膝盖隐隐作痛，比起物理的痛苦，心灵的麻木才是无法避免的。

她在德国的病房看了很多段采访，甚至推测出她最喜欢的颜色。

她知道阿斯泰尔“从来没有结过婚”，工资不菲，喜欢吃意大利面和酸菜，喜欢灰色，不喜欢蜂蜜。

而她一无所知。

“没事。”德布劳内控制自己走向洗手间，阳台充斥讨厌的烟味，他不想去。

真不知道阿莱西亚是怎么养成抽烟的习惯的，她看上去可不是个新手。

——

“我给你买怎么样？”德布劳内送出他的选择权，他负责购买，而阿莱西亚只需要运气——尽管她的运气一向不好。

“好！谢谢你！凯文！”她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快速来到歌帝梵的货架挑选。尝试几罐后她有点想放弃——她不可能抽到了。

“我不想要了。”她放下铁罐，又是大笑的笑脸，她看了很心烦。而且她不想欠德布劳内太多，他们已经为这只泰迪熊付出远超出他本身的价格了。

“没关系，阿莱西亚，我会让你得到它的。”

——

于是当他们抱着近三十罐一模一样的巧克力罐出门的时候，阿莱西亚生无可恋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她走不动了，哪怕一米。

那只泰迪熊在她的外衣里，紧紧靠着她的胸口，仿佛依赖母熊的小熊。

雪化得差不多了，本来比利时的天气就没有特别冷。阿莱西亚看向车窗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谢谢你。”

“没关系，就当做圣诞礼物。”

他们之间堆积如山的包装袋岌岌可危，不过谁都没有扶一下的意思。阿莱西亚拼尽全力发呆，不去想自己欠人情这件事——

对她来说太难办了。

所以都怪阿斯泰尔，如果她打钱的话，她就不会如此困窘了——她根本不知道回报什么！

“不用特意回报我的。”德布劳内几乎和她是相同的姿势，“但如果你想送我什么的话，我都接受。”

“真的？”

“真的。”

其实是他想谢谢她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敏锐地发现阿莱西亚看似冷漠又满不在乎的外表下，有一颗比谁都炽热的心。然而她是那么自私且胆小，必须先见到别人给予她的尊重与在意才肯袒露自己的内心——而且只有一部分。他恐怕永远也无法了解她内心的全部，因为她自己也不是特别明白。

或者说，她那生硬又勉强的保护壳用来筛选勇敢者——单是被这吓怕的话，那也没有长远发展的必要。

功利又不近人情，很符合她的社交特点。

毕竟吃了她做的那么多的饭。

作者有话要说：莱西和玎真的都是很温柔的人，个人认为。

所以你怎么回事啊！（对着比指指点点）一次性失去青梅和竹马！（恨铁不成钢）

比迟早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