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像只刚长出腿的章鱼。”德布劳内评价道。阿莱西亚的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不会为午餐增色。说实话，他有点食欲不振了——他的耳蜗好疼。

“嘿！你不能这么说我。”阿莱西亚正在熟悉自己的双腿，它们别扭极了，只是因为一双不适合她的鞋。“这是美丽。”

“用自己的精力换来的美丽。”德布劳内瞥去一眼。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这种“唇枪舌剑”再平常不过——他才不是闷闷的性格。一旦与他建立稳定的人际关系，他也很有趣。

但不应该是现在，阿莱西亚想。第九天，她看完全部的秀场——她感兴趣的，然而毫无头绪。

焦虑与选择折磨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孤注一掷地走上这条道路，她可以选择更好、更稳定的。

『试试吧。』有道声音在心底说，反正她又不用付出太多。

好奇心与逃避的想法天人交战，她犹豫不决。

上帝在她的心里问她：『稳定，还是挑战。』按照阿莱西亚懒惰的性格她会选择前者，那是“安全”的象征。她不用费尽心机结交不认识的人，不用在不熟悉的社交场合为每一个人定制性格，不用过分关注他人的情绪。然而库尔图瓦用自己惨痛的实例告诉她：稳定也没那么靠谱。

至少对他来说是。

阿莱西亚眼中已经隶属于『不会改变』部分的库尔图瓦，自己从这片区域逃走。他的目的不是背刺她的信任，而是掠夺剩下的土地——

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在乎，她必须付出代价，就当是这十多年的陪伴。他的利息昂贵高额，目前的阿莱西亚完全支付不起。

『你看，你相信的稳定，也不总是安全。』

那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就当是去巴黎旅游了。

于是她尝试焕然一新，虽然过程很崩溃。

她在店员小姐的建议下换上裙子，高挑瘦削的身材除了缺少曲线，让店员小姐眼前一亮。

“你要这样才好看。”她勾起她的唇角，“多笑一笑。”

阿莱西亚挤出生硬尴尬的笑容，被自己愚蠢的表情逗笑。

“谢谢。”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她理性得到阿莱西亚的善意。

的确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其实她不需要离开自己的舒适圈，她只需要做自己就足够。

阿莱西亚不知道自己的人格魅力，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是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为旋转门在她身后的人多撑一会玻璃门，走路遇见垃圾习惯性扔进垃圾箱，无处不在的贴心——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混沌荒谬的世界，她的想法是那样稀缺，以至于没有人理解她。

不麻烦别人，也不伤害别人，她将一切留给自己。她就是那种被老师安排任务却想着『其他人是不是很忙？』，自己做完全部任务的人。

累，但是值得。

这是她独有的温柔。

库尔图瓦带来的阴影很快过去，闷热躁动的雨夜不复存在。阿莱西亚就当他已经死在布雷的家，他活在她对过去的记忆里。

她没办法彻底遗忘库尔图瓦，虽然这也顺他的心意——

阿莱西亚将他送的打火机藏起来，她不再需要它了。

他曾为她带来盛大绚丽的演出，可是他也是荫蔽她心灵的人。从现在开始，他不值得在她的心里留下位置。

或许很绝情，也很冷漠。可阿莱西亚的自我防御机制就是这样，接近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慢热又迟钝，而一旦表现出过激的行为，又会被立刻打入冷宫。

『才不是我的错，要怪就去怪生下我的父母。』

十七岁的阿莱西亚已经不是躲在被窝偷偷哭泣的小女孩了，比起折磨自己，她不介意对外输送情绪——尽管那违背了她的初心。可是罪魁祸首是未婚先育又不负责任的父母，她不应该责备自己。

自责与善良都是有限度的，阿莱西亚的确是个圣人，但仅限于她自己能生活下去的时候。

玛丽安想要的是什么，她不在乎。

阿莱西亚绑起自己的头发，看上去精神一点，至少不再是忧郁的模样。她在家里的后花园练习，没有人照顾的花朵早已凋谢，香味全无。

像她一样死去的天真与稚嫩。

刚开始她连站直都很费力，现在已经能迈开腿了。阿莱西亚整天听着古板重复的声音，大脑紧绷。

“你要是再不吃饭的话，晕倒的时候我可不会送你去医院。”她忽视德布劳内的声音，当做没听到。

“我不想吃。”尽管她感觉心脏跳动的速率不太正常。

德布劳内只好拿起托盘来到花园深处的石桌，看她进行毫无意义的行为。

他不清楚阿莱西亚发生了什么，在那个他回德龙恩的暑假。他甚至规划好下学期怎么增加与阿莱西亚的感情，但是她变了。

他能接触到的能影响她情绪的人，只有库尔图瓦。

『他们是好朋友。』他告诉自己，『他们只是有一点小矛盾。』

库尔图瓦的行为石沉大海，暗无天日。

阿莱西亚不在乎他跟德布劳内的友情，虽然她预料到德布劳内的未来——反正不会太好。

而她没提醒他，就当是对他去跟库尔图瓦交朋友的惩罚。

『我一个月后会去的。』阿莱西亚向玛丽安留下的联系方式发送消息，她确信自己的想法。

『真的？』玛丽安应该坐在电脑前。

『真的，我应该做什么呢？』

『控制体重，高盐高脂的食物不能再吃了——在我们正式签订条约后，现在你可以享受仅剩的青春。还有，你太瘦了，我想要的是有力量感的模特。』

『这不是开玩笑，你不是明码标价的商品，你的身体也不是。会有人在意你的灵魂与思想，前提是你要展现出来。』

玛丽安的鼓励很有成效，阿莱西亚久违地开始锻炼，这无异于一种折磨。她也不喜欢过分瘦弱的形象——如果她有健康的体魄的话，一定不会选择现在这样。

她在学校还是原来的样子：沉默，安静，迅速。但克里斯塔发现她悄无声息的变化，为之高兴。

她在橄榄球队当队长的男友身体很棒，她欣赏过了。而她分得清爱与性，他们在一起只不过各取所需。

青春期疯长的情爱就此珍藏，恐怕她不会忘记阳光下朝她奔跑的少女，脚上是硬质的木鞋，让她慢点骑自行车。

她的眼神很坚定，大概是走出了阴影。

克里斯塔多次想提醒她名为库尔图瓦的好友，可惜都没有成功。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单是站在他身边克里斯塔就浑身不舒服，更何况和他做朋友的阿莱西亚呢？

但她的选择与阿莱西亚一样。

一个月后，身板挺直的阿莱西亚走进玛丽安的公寓，后者很高兴见到她的变化——富有精力朝气的人就连说话声音都不同。

“你不想知道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就关注到你吗？”玛丽安正在为她介绍她们的未来，“虽然都穿着白色裙子，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墙角，我就想看清你的脸。”

“你好像并没有问我是不是想听这样的故事，你直接告诉我了。”阿莱西亚一字一句地看过文件，她举棋不定，为自己的人生。

“如果我真当了模特还能读书吗？我想有个保底的工作，万一年老色衰了还能养活自己。”阿莱西亚想象到自己多年后的模样，有点担心。

“那是未来再考虑的事，你才多大。”玛丽安满意地打量一遍，为自己独到的眼光感到满意。

秀场上最不缺美人，但缺标志性的美人。而最近的时尚产业有衰退的趋势，众神时代已经来到尾声，几乎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而阿莱西亚会填补这段空白，作为黄昏后升起的黎明。

“话说，你明明是比利时人，为什么取个德国名字？”玛丽安检查她的身份证明。

“生我的女人取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想。”

“『黎明』？『男人的征服者』？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说实话，我现在非常后悔。”玛丽安的银发晃动，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恼，“你应该三年前就见到我，要不然你早就是声名显赫的超模了。”

“这算什么？相见恨晚？”阿莱西亚笑着拍拍她的手臂。她对玛丽安挺有好感，成熟靠谱的成年女性就是能给她带来安全感，何必要不定时爆炸的青梅竹马呢？

“你说得对，阿莱西亚，准备好开启一个新时代了么？”

“当然。”

2008年巴黎市中心的一个公寓内，阿莱西亚签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文件，比结婚证明都重要百倍。玛丽安承认“这是我最不后悔的决定，完全可以抵消过去的愚蠢”。

两个同样失意的女人，正在谋划一条光明大道。不仅为阿莱西亚，也是为曾在秀场星光熠熠的玛丽安。

作者有话要说：阿莱西亚开始报复性的选择与平常的自己不同的事，她其实没有太叛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外公外婆的注视下，他们掌管她的人生——现在开始才是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以后的比还有暴雷，没错，就是现实生活的平行世界——他还会背叛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