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过多久，伙计就拿着一本名簿回来，黔老接过递给李初言：“辽人之事我虽不清楚，但也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我发现不对劲之后，便让人注意着他们摊位的消息，可惜那几人实在是警觉，没能查到实处，只将买下他们东西的客户一一登记在册，想着或许之后有用。”

李初言心中大喜，这可不就是他今日来的目的，没想到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想着黔老手底下人既见过摊主，便又问道：“黔老可还清楚那几人有什么特征？”

黔老摇摇头：“那几人皆戴着面具，我也不能派人扯下，不过是听见那几人说着辽人的话这才猜到一二，不过据手下人消息，那几人身上似乎沾染不少雄黄粉，所过之处还留下红褐色泥土。”

李初言眼神闪动，凝血丹药方中并未有这一药材，而此时正是蛇虫冬眠之际，也就是说会大量用到雄黄的地方可不多！

从奇玉斋出来，外面虽不见日光，但已亮堂了起来，右厢的老伯早已挑着扁担卖起了前几日刚烧好的炭，他双手冻得通红，却感激着这难得的冷天气，待到这批炭卖出去，儿子的婚事就该操办起来了，忙忙碌碌大半辈子为的可不就是这么点家长里短的事么？

雪天路滑，庆幸的是不知哪位勤劳的居民，一早起来，将积雪堆到了一边，还铺上些泥土杂草，虽说惹得一身脏污，但也是免于一大清早就摔个趔趄。

看着地上的泥土，仔细思考着这汴梁哪里的土壤是红褐色的，还有雄黄混杂在其中，说起来近来京中最常用雄黄之物的应当是昌宗的艮岳，为了达到驱虫的作用，那些个珍贵的太湖石的孔洞中常放有此物，可是艮岳中的泥土是红褐色吗？那些辽人又是如何能任意进出其中的呢？

温姚希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今日杨小姐邀请我们去京郊的马场看球，那里似乎就是红褐色的泥土！”

说起这新建的马场，李初言还真知道一些，毕竟一向不问政事的颜微之不惜冒着得罪昌宗身边红人的风险也要抢过这趟差事，不过当时自己也没多想，只当是颜微之觉得张京此人行事乖张，看不过去所以才故意刁难，可若是辽人当真把那地方当做□□宋人的地方，那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可就大大不同。

但毕竟颜微之此人在朝中威望不凡，也算得上是大宋的肱股之臣，若说他通敌叛国，李初言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于是有些犹豫地试探道：“仅仅是红褐色泥土并不能说明什么，汴梁城中这样的地方又岂止一处，这样吧，我先去查看一下马场建造时采买的物品，看这其中是否有大量雄黄再说。”

温姚希从温仪章口中也听说过颜微之的一些事迹，自是明白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李初言恐怕很难怀疑颜微之，不过踩点暗查之事，向来是魅阁的强项，没有李初言在旁，说不定行动起来更为便利，于是温姚希也不纠结，表面上算是同意了：“既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虽告知家里会在孟府住下，但他们或许一早就会过来迎我回去。”

李初言点点头，正好自己也需要些时间核对一下大理寺和黔老名单是否一致，于是也不多加挽留，两个人就在歇马的地方一个朝西南一个朝北得分开了。

温姚希见渐渐听不到马蹄声了，拉动缰绳转弯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而去，虽说她有信心能全身而退，但马场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大了，便是轻功卓越如她也得费上好大一会功夫，若是有贺茵相助至少也能减少一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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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府。

梁王贪图享乐的性子倒是和他皇兄一模一样，刚下早朝，急匆匆地就回到自己屋内，打算睡个回笼觉，可这被窝还没暖呢，就被门外一阵急匆匆的声音打断。

梁王有些不悦，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叨扰之人实在是有些不满，只是待他看清来人之后，却是换了一副笑容：“张大人，你今日怎么来我府上？可是崔相有什么交代？”

张京似乎是跑着过来，汗水在他满脸横肉之间堆积，也不知这样的身体从前是怎么在马场上驰骋的。此时他面露喜色：“殿下，大喜啊！”

梁王一听跟着乐了：“哦？喜从何来啊？”

张京满脸谄媚，神神秘秘地靠近梁王，后者立即领会，吩咐身边侍奉之人退下，等到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张京这才说道：“上个月和殿下说的颜微之的事，大人可还记得？”

梁王听到这里，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说起来这件事张京和他说过多次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权当他是因为被抢了差事心底不忿，这才在他面前编排别人。

张京以为是梁王忘了，又提醒一遍：“这颜大人好好得当着国子监祭酒，却忽然从我手里抢走了马场修建之事，一看就是别有所图，因此自从马场建造以来，我就一直派人暗中观察，果不其然，这马场时时送进去些古怪的东西不说，还常有一辽人出没。”

梁王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话他已听过数遍，檀渊之盟之后，两国往来甚密，也不是没有辽人来京做生意、安家的，他本来还以为这张京能发现诸如兵器、药材、粮草之类的东西，没想到这人却跟他说什么石材的数量过多、有炼丹炉进了马场之类的琐事，这工部之事本就是油水过多，不多买些无用之物怎么好做账？至于炼丹炉这种东西又有什么好提？道教如今又不是什么禁教，颜微之别说搬个丹炉，就算把道教所有的书搬过去，末了一句采天地灵气修身养性就可以带过去，说不定他那皇兄还得给人送过去什么珍贵的道教典籍呢！

张京跟随梁王已久，如何猜不到他心中想法，当下不再啰嗦，说到重点：“今日潜入金羽卫之人来信，说是李初言也将去往马场。”

李初言？上一秒梁王还觉得事不关己有些不耐烦，下一秒却好像完全变了一张脸，心底的兴奋再也按捺不住：“李初言？他为什么去那里？”

人呐，都是自私的，说是荣辱与共，结果富贵腾达便翻脸不认人，大难临头便各自飞，需要帮忙时把你捧得高高的，不需要时下一刻就能把你踩进泥里，百姓乞丐如此，王侯将相也是如此。

张京看着梁王变脸如此之快，不由腹诽，说是颜微之你便害怕是我想要拉你下水，说是李初言你就来了心思，不过如今大事未成，也没道理现在翻脸，于是他保持着谄媚的笑容：“前些日子，崔相不是说过李初言从圣上那里拿了御令，说是要调查辽人暗探一事，殿下可还记得？”

梁王仔细回忆了一下：“哦，这件事啊，怎么了？”

张京眼珠转动：“殿下你想啊，小人在马场附近看到了辽人，现如今调查辽人暗探的李初言也要去马场，这不是正说明小人看到的那些辽人当真是暗探吗？”

梁王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你是让我抢在李初言之前抓捕大辽暗探？”

张京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这样固然也能打击到李初言，不过小人有一计，可以永除后患！”

梁王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当真？”

“千真万确！”张京脸上阴狠尽露，“我怀疑马场之中囚禁的就是失踪的汴梁百姓，到时候殿下带兵在李初言之后出现，以抓捕大辽暗探救回城中百姓为名，将其射杀在马场之中，便可以永绝后患。”

梁王内心跌宕起伏，一方面觉得此举有些冒险，一方面又觉得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到时候又该如何和皇兄交代？”

张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然是斩草除根，马场之中的人一个也不能留，这样等到圣上问起，还不是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只管说是有人密告李初言与颜微之勾结，伙同大辽暗探迫害我汉人百姓，至于密告之人，殿下只管说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将人留下，或是用其他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总而言之，马场之上的尸体就会是证明殿下所言非虚的最好证据！”

梁王紧张地捏了一下衣袖，这要是混过去那就一下子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可要是混不过去呢？

张京有些急躁：“殿下还可以让安插在金羽卫的那位往李初言的书房中放些书信之类，到时候等到李初言一死，殿下就可亲自搜查羽卫所，还怕找不到什么证据？”

梁王绕着花坛转来转去，手托着下巴不知道想什么，张京忙上前添最后一把柴：“殿下，时间不等人啊，等到李初言从马场回来，将颜微之所为一一揭发，那就追悔莫及了！”

梁王的内心终于被撼动，他停下不安的脚步，朝张京点了点头：“那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