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又见面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哎，我好想抽这死孩子啊，但谁能下得去手呢？
艾潘妮心里想着，走到床边坐下，摸着男孩的头发，认真地说道：“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男孩勉强笑了笑，随后似乎疼得嘶嘶叫了一声，艾潘妮的手感告诉她，这孩子正在发烧。
“他后脑勺到背上有一道大伤口，医生说他半年内都得趴着睡觉了。”沙威跟在艾潘妮房间一样，拉了椅子坐在床前，对男孩说：“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有些事还是得赶紧谈。”
男孩点点头，看起来精神头还行，沙威把昨天事件的各个节点快速问了一遍，小皮埃尔也很有条理地作答。
最后，沙威的铅笔在本子上敲了又敲，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问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艾潘妮看看沙威，又看向小皮埃尔，她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男孩抱着枕头，侧脸对着沙威，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我想救你啊，警官先生。”
“你要什么？”
男孩有点懵：“什么要什么？”
“你是有什么案底或者麻烦，要我欠你人情而帮你消除吗？”沙威的灰色目光，变得越发冰冷，话语也跟着开始冷了起来：“或者说，要为你的家人减刑？”
“才没有！我是有扒窃案底，还是您签的逮捕令呢！”小皮埃尔的小脸蛋因为愤怒而变得紫涨，他微微抬起身叫道：“但这跟救您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任何条件和要求，就是，想救人！”
可能是叫的太激烈，小皮埃尔背上的伤口受到影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冷气。艾潘妮赶紧上来把男孩按下去躺平，转头冲沙威埋怨：“警官先生，您这么说话不太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的。他们这种阶层的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沙威阴沉地像块冰冷的岩石，看着男孩继续陈述：“谁知道他在天真的面孔背后，阴谋算计着什么？”
“警官先生！”艾潘妮有点生气了，“但他确实救了你。”
沙威不为所动，紧紧盯住男孩的脸：“那我就更需要摸清这孩子背后的意图，以防他反过来利用我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啊啊，这块死硬的石头警官！
艾潘妮觉得脑子发炸，沙威根本就是一块油盐不进的铁板，对他具有成见的人群抱有深深的恶意，就算救命之恩都不能动摇他刻在骨子里的偏见。
在艾潘妮内心疯狂吐槽时，缓过劲来的小皮埃尔开口了：“警官先生，您大概不记得，去年春天您抓住过在市里偷钱包的我，差点打断我几根肋骨，然后关了我三个月。”
“……”
看沙威的反应，他大概是真的不记得这事。男孩吐了口气继续说：“按您的思路，我这样的坏蛋孩子，更应该看着您被砍死，甚至应该推您一把死的更快才对，是吧？”
沙威的脸色不太好看，薄嘴唇绷紧，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您一点都不善良，修理起我们这种人凶残的很，街头的大家都怕您。”小皮埃尔没有看沙威，趴在枕头上目视前方：“但您不卑鄙，从不滥用权力。整个滨海地区，大概也就您一个巡查警官，没在我们头上刮过油水了。”
艾潘妮看看小皮埃尔，又看看沙威，只见那灰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有光在其中闪烁。
“偷东西挨揍、坐牢，那是我应得的，我服气。”男孩的情绪渐渐开始激动起来：“我不服的是那些不公平，那些商人们克扣我们的报酬，那些‘正人君子’天天捉弄我们，那些治安警收的保护费越来越多，还动不动用各种理由打我们、威胁我们交更多的钱。”
男孩顿了顿，扭头看向沙威：“警官先生，您从没有这么做过。您会揪着我耳朵，把我从栏杆上拽下来，但绝不会搜刮我的口袋填自己的腰包。”
艾潘妮心疼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这孩子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她自己虽然日后也生活坎坷，但至少有个幸福的童年。
“是啊，我爸爸是个苦役犯，现在又是绑架犯，我妈是个JI女，把我生在监狱里，后来她出狱就扔下我跑了。我从小是听着狱警的训斥和苦役犯的号子长大的，人人都觉得我肯定是个天生的坏坯子。”
小皮埃尔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可罪犯的孩子就不能是个好人吗？我就必须也去跟着做坏事，大家才会觉得理所当然，这不公平！”
男孩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室内，艾潘妮紧紧攥住他的小手，好像这样就能帮他分担一些苦难。
沙威则深深地低下了黑色的头颅，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我救您，是因为我不想让遇见过最公正的警官挂掉，就是这么简单。没有条件，没有算计，不会要求别的东西。”
小皮埃尔歪头看向沙威：“唉，像您这样好出身的正派绅士，是不会理解我们的感受的。”
“不，我能理解。”沙威缓缓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星星闪烁：“我……有个朋友，和你一样作为苦役犯的孩子，从监狱里出身，他现在成为了跟我一样的警官。”
艾潘妮和小皮埃尔一起吃了一惊，艾潘妮先问：“这样也能行吗？”
沙威点点头，看向趴着的小皮艾尔：“如果你真的恪守心中的正义，迟早有一天你也可以做到。”
男孩拼命地点头，然后被伤口疼的直吸气。
“我看差不多了，就这样吧。”沙威把笔记本装回口袋，站起来准备离开：“无论如何都得等你痊愈，才能对你进行处理，这期间不会有人找你麻烦，好好养伤吧。”
随后沙威走到房门处侧身打开门，向艾潘妮示意：“您也该回去躺着了，马德兰小姐。”
艾潘妮低声在小皮埃尔耳边安慰了几句，又亲了他的脸蛋，站起来跟着沙威出了房间。
这时，艾潘妮才注意到，身材高大的警官现在一脸疲惫，黑眼圈和眼袋齐飞，眼神都有点点涣散的趋势。
也是，按他自己说的，现场抓了罪犯以后马上审讯，又根据审讯结果连夜去抓幕后主谋，没抓到人大概也在周围搜查一圈，早上又来看了昏迷不醒的自己。十有八九，沙威警官昨天晚上到现在压根没睡过觉。
“您应该也去休息一下。”艾潘妮关心地提出建议：“您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但还有很多文书工作要做……”沙威无力地捏捏鼻梁，睁开眼看看艾潘妮埋怨的表情，改口说道：“好的，我会回警察哨所躺一会。那么，我先告辞了。”
他向艾潘妮点点头，就走下楼向主人告别。
艾潘妮趴在楼梯栏杆上，目送高大的警官出门远去，心中有种念头在跳。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位磐石先生的某一面，他在她的心中，更加立体了起来。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是什么呢？直到艾潘妮回房间躺下继续休息时，突然想到了问题所在。
她……好像忘了问当时被绑起来扔掉的马库斯，现在怎么样了。
五旬节终于进行到最后一天，这天晚上是整个节日的高潮。人们会举办宴会和舞会，疯狂吃喝玩乐，是狂欢的最高潮。
佩迪吉耶先生主持了村庄的庆祝活动，他捐出了三头小牛，六头绵羊和许多家禽，村庄小广场上摆了数张大桌子，能围坐5、60人。人们大口喝酒，大啖美食，满足了口腹之欲后，就开始唱歌。年轻人们都化了妆，穿着为节日准备的新衣服，互相开着优雅或粗俗的玩笑，最后聚集在一起开始跳舞。
艾潘妮坐在宴会桌子的边缘，她的脚没有完全恢复，走起路来会隐隐作痛，跳舞是别想了。她把苏珊赶进人群，看着她和佩迪吉耶的孙子一起跳舞，老农场主在宴会桌的另一边开心地跟他儿子聊天，脸上洋溢着一家之长的幸福神情。
她现在觉得很累很孤单，昨天的事件差点折腾死她，虽然恢复了一些精神，还是远远不够。真是可惜，本来她一心希望在狂欢节上尽情跳舞玩乐的。
此时，某个她现在根本不想看见的人来了。
“啊，马德兰小姐。”马库斯一瘸一拐地蹭到她面前，满面羞愧地对她行礼：“我想来求得您的谅解，就我昨天的作为……”
艾潘妮捏着酒杯，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地回答：“哦，我知道了，我原谅你，马库斯先生。”
“您对我心怀怨恨是应该的，我、我就是这样凄惨的可怜人，当时我真的以为生命要离我远去，我太害怕了——”
又来了，马库斯式的长篇大论抒情文，现在还得加上个卖惨狡辩的标签。
艾潘妮烦不胜烦，拿着酒杯站起来就走，老子不想听还躲不起吗？谁知道马库斯的脸皮厚如城墙，他紧跟在艾潘妮身后，絮絮叨叨地持续诉说他的不容易、后悔和乞求原谅。
两人围着广场走了半圈，艾潘妮还是甩不掉这个金毛苍蝇，她烦躁地左右望去，顿时眼前一亮，冲着前方某个小方桌喊到：“警官先生！原来您在这里，让我好找啊！”
马库斯当时就止住了脚步，看着艾潘妮快速冲过去，举起酒杯向桌边坐着的沙威祝酒，最后款款在他身边落座。
他想再凭着脸皮和口才凑过去，但身材魁梧的警官那灰色眼眸一直注视着他，锐利的眼神恨不得能把他的胸口和脸怼个洞穿。权衡半天，马库斯始终凑不齐足够的勇气，只得悻悻而退，混进人群不见了。
“看，您的麻烦走了。”沙威瞪跑了马库斯，转头向着艾潘妮：“您也不需要在这寻求庇护了。”
“您搞错了吧，警官先生。”艾潘妮喝下一口酒，随手拿过一盘羊肉小馅饼，边吃边回答：“我是来跟您一起吃饭的。”
沙威愣了一下，艾潘妮紧追着问：“难道您不愿意我坐在这里吗？”
黑发警官的脸颊又开始隐隐浮现红晕，眼神向别的方向移动，嘴里喃喃地念叨：“怎么可能呢？”
艾潘妮笑得如同原野上的花，开始给沙威推荐食物：“警官先生，这个白煮牛肉非常好吃，炖的十分软烂入味。”
“您一定得试试那个排骨，警官先生，配上醋渍小黄瓜很爽口啊。”
“这个苹果奶油布丁做的真好，我回头得学学，您也来一块吧警官先生！”
“警官先生，您看这个，警官先生……”
“——叫我沙威。”
黑发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艾潘妮怔愣了下，只听他又小声补充道：“非公共场合，称呼我的名字就行。”
转眼间她脸上绽放出更甜美的笑容，朗声回答道：“那么请您也叫我艾潘妮。”
“好。”
黑发警官点点头，看着面前堆积起的食物小山，苦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艾潘妮：无中生友是吧，你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沙威：……
小皮：啊这瓜吃的痛并快乐着。
苏珊：别浪了都回去歇着吧，你们几个还不够折腾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