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实毫无防备就被踢下水，咚的一声闹出很大动静来，引得河畔附近的行人纷纷侧目。

他不识水性，艰难地在水里挣扎，张开口呼吸以致水入了口鼻，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水呛得难受。

程灵然很快站起身，掩面惊呼。

她目的是让江家两兄弟嘴上争执，没想过让他们互相伤害啊！

男人之间还真是能动手就不动嘴。

程灵然没有想把江实救上来的想法，原因有二，她是县主，向来都是她使唤别人的份，从不会屈尊去救一名男子，更何况，她一个大内长大的皇室宗亲，哪里会水？

所以江实要想上来，除非岸上的人愿意去救他，否则就只能靠自己上岸。

江剑面目变得更加憎恶，往江实的方向重重“呸”一声，讥讽道：“原以为你这段时间学乖了，老老实实在医馆坐诊，没想到还是那副臭德行！”

江剑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唏嘘一声。

他们看向江实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怀好意。不过江实视若无睹，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名声有什么要紧的，都是虚而不实，他使出浑身解数，说了两声“救命”。

人群之中，有茫然无措的，有围着起哄看热闹的，也有心善的。

到底是人命关天，江实又在奋力挣扎，他们就歇了那想看热闹的心，三三两两下水去救人。

程灵然很自然地让了位置，走至人群。

她在他们兄弟之间，算是半个主角，眼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兄弟两个身上，无人顾及她。

缺月一直藏在人群里，她目光始终落在程灵然身上，这时程灵然回身望了一眼，正好与她对视。

主仆两个相视无言，但一个眼神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江实被热心的百姓救上岸，浑身湿透的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他抿着唇角，双手默默握紧成拳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他最在乎的，莫过于自己那张脸，是他一辈子的本金。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脸庞，发觉没伤着碰着，这才松口气。

一个男人不解，“我说这位小郎君，你都落入水中了，还在乎自个儿脸上脏没脏啊？你怕不是女郎托生的吧？”

这个男人长得偏胖，脸也圆圆的，看着就很笨拙老实，所以说话从不经过脑子想。

江实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江剑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他的脸面，指使他十分难堪，没想到还有人说他是个女郎！

他最讨厌的，莫过于女郎！

江实气得涨红了脸，他气虽气，但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失了风度去和没品的人吵架。

他推开那群挡住视线的男人，径直走向自己的兄长江剑，愤然质问道：“江剑，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实的声音富有磁性，加之那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很难让围观的女郎不心动，她们直直盯着他，掩袖轻笑。

他现在不在乎到底有没有女郎追捧自己，“江剑，我这几年从未招惹你，你今日为何推我入水？”

当然，“踹”那个字眼不好听，很失脸面，江实不回说出来。

“我方才说的话还不清楚吗？”江剑冷笑一声，“我看中的女郎，你不配染指！”

这世间女郎多了去了，难不成江剑全部都看上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玩弄女郎情感？

说话真是可笑至极！

江实嘲讽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别以为光凭着一张嘴，就能哄得女郎春心荡漾了？可笑得很！”

“你！你......”江剑被气得语无伦次，他怒目横视直指着江实。

江实如此不留情面，他也不用替江实遮掩了。江实做过的那些丑事，就如同滔滔江水，源源不断。

一怒之下，他再也不想装一个大度的兄长，将自己阿弟的底都揭了，道：“我可笑，难道你借着看诊的名头，把那些年少无知的女郎骗到家中去，用迷魂香哄得她们心甘情愿被你玩弄，你这就是有本事吗？”

江实原以为，他们兄弟两个就算吵得再凶再狠，到底是一家人，也会为彼此遮掩，所以他有恃无恐。可万万没想到，江剑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连他们江家的名声也不顾了，堂而皇之说出自己的肮脏事。

众人大吃一惊，议论纷纷。

江实在这些议论之中，逐渐瞳孔放大。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遮掩，“江剑，争吵就争吵，别给我泼脏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别编排到我身上去！”

他心是虚的，嗓门却极大，掩盖住众人的声音。

江剑不打算搭理他，冷笑一声撇过眼睛。

四周霎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的环境让江实心安定不少，可这时候，有一名男子喃喃自语道：“这个长得牛头马面的人，说起话来有鼻子有眼的，不像假的啊。”

如若在一刻钟之前，这句话一定会淹没在人群之中，无人在意。

可现在不行了，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带了些许疑惑，刚好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听得清清楚楚。

围观的百姓们瞬间掀起一阵轰动。

程灵然明显被吓了一跳，这声音，不就是她三兄程俏吗？

她循声望去，声音的源头果然来自程俏，他正在身材魁梧的浮光面前，发觉她看过来，先是微微惊讶有些不安，但很快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并向她挥着手。

程灵然在嗓子眼的一句话，突然就停滞不前了。

她的三兄，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这样的性格肯定很找打。

事实去程灵然所料，江剑、江实两兄弟都被这句话冒犯了，他们这时候目标达成了一致，皆气急败坏地寻找说这句话的人。

偏程俏除了大内的大母、伯父、伯母以及爷娘兄长以外，谁都不怕，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仰着头说道：“若那个长得不怎么样的人说的是假的，你......”他很随意指向江实，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你又何必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是啊，程俏说得在理，周围人皆点着头。

江实不想舆论就这么被程俏带动，他再次替自己找补，道：“仅凭江剑的一面之词，如何能断定呢？那我说你今日杀人放火了，你信不信？”

江实气得嘴歪了，半分形象不顾，怒气冲冲走至程俏面前。

浮光会武，是程俏身边得力的随从，见状便将那只提剑的手伸了出来，顺手拔出剑来。

很多人的胆子，在冷剑面前是没有的。

冒着寒光的剑身倒映着自己的脸，江实那份怒火就此消散了，他嘴唇翕动，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怕归怕，男人至死嘴最硬，江实还是想为自己辩驳，道：“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如何能轻信？若是官府将我抓了去，我江实才承认自己有罪！”

众人闻言，脸上的笑意很明显，但很快就一哄而散了。

总结，他们就是看了一个兄弟相争的笑话。

在这一整个过程之中，江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忽然发现程灵然不见了，正扭头去找，凑巧迎上江实怨怼的目光。

他说道：“江剑，你给我等着瞧。”

“黄毛小儿，你哥哥我奉陪。”江剑嘴上勾起一抹笑来。

“哥哥”这个称呼，有两种意思，一是称呼自己的兄长，二是称呼自己的父亲。

江剑说的自然是后面的意思。

江实哪里听不懂，他咬着牙，自己的确比江剑年纪小，江剑自称“哥哥”他无力反驳，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望着江实离去的背影，江剑很是得意。

可这份得意，并未持续很久。

第二日，他们兄弟两个就分别被抓去府衙。

他们兄弟二人的住所就在昭行坊附近，紧挨着江家医馆，所以他们归长安县的府衙管。

长安县令孙茂枫很年轻，不过二十七八岁，是程灵然大姊清河县主夫婿定国公孙茂林的胞弟。

长安城有两位县令，分别是正五品上的长安县令和万年县令。

孙茂枫年纪轻轻官至五品，算是勋爵人家子弟里有出息的。

他长相周正，看起来十分威严，尤以浓密且黑的厚眉为甚，那对眉毛形成一个倒八字，令堂下之人心生畏惧。

不过这也是个好处，作为官员，要的就是让底下之人信服，哪怕是心生畏惧。

江剑和江实两人现在不对付，他们隔得很远，朝阳跪在他们中间，声声泣泪，哭诉着她的经历。

孙茂枫动动眉，有些动容。

“他骗了我的身子，还想骗我的钱财......”朝阳的目光是带着恨意的，接着说道：“我前段时间发现他对我目的不纯，我就留了心眼，他要哄骗我将钱给他，我也给了，但是铜钱背面都刻有小小的‘乔’字，这是我大父大母赠给我的玩币，并非真的。明府若不信，大可命人搜江剑的身，看看他随身携带的铜钱里，有没有一枚是这样的。”

还有这种事？江剑惊得直接站起来，暴跳如雷的他还是有倒打一耙的本事，振振有词说：“我说你前些时日怎么赠我那么多铜钱，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朝阳嗤笑，“你也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了。”

话音刚落，庄蒲柳就带着几位女郎走了过来。

这些女郎，无一不是年轻貌美的，皆是花圃里芬芳四溢的花。

江剑飞快扫视庄蒲柳身旁的女郎们，发现江实暧昧的女郎在，被他抛弃过的女郎也在，属实有些惊讶。

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每个人。都和江家兄弟相处过，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江实迷晕过......

她们诉说着自己被骗的经历，声泪俱下，无不湿润眼眶，惹得围观的百姓怜惜。

而他们兄弟两个不以为意，不见棺材不落泪，江剑说：“你们都是我们兄弟俩的病患，上堂来能证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