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青山异闻录 > 第30章 息壤

第30章 息壤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这人形又如烟似雾,面目五官模糊不清,顾山青却陡然意识到了他是谁——他是蟒山里那个断了头的哑樵夫!

而那樵夫显然也发现他了,遥遥地冲他点了点头,伸出手往黑暗中指了一指,又指了一指。

顾山青一愣,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本能地开口问:“什么?”说完立刻懊恼地咬住舌尖,他忘了樵夫是个哑巴。

那樵夫却仿佛领悟了什么,向他摆了摆手,再次破碎为万点银光。

这一次银光没有消失,而是如一条银带般从土中穿过,穿行到一处,突然静静地悬停不动了,只有光华慢慢流转。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但顾山青莫名觉得它在犹豫什么。

紧接着,仿佛下定决心,那银带骤然向下一沉,光芒陡暗。而与之相对,它的流动却蓦然加快,形状也开始飞快地变幻,不断卷曲、拉长,又缩起,忽上忽下,在又深又暗的地底飘忽得如同风中的丝带!

顾山青骤然明白了:它在用自己的魂体为他指明息壤的位置!

刻不容缓!

灵丝是网不住息壤的,但可以网住它周遭的土壤!

顾山青张开双手,瞬间拉开一张由灵丝组成的大网,向银光所在之处包抄而去。

息壤似乎感知到灵丝正冲它而来,灵活地快速转了几个方向,想要逃遁,然而顾山青的灵丝心随意动,动作更快!

待确定围得密不透风了,当即全力收回!

一手纵起灵丝,另一手翻手掏出谢丰年给他的木箱,默念三声“长、长、长”,长得差不多了,顾山青一个反手,将灵丝禁锢的息壤重重掼入箱中,赶在它转移之前,一声大喝:“合!”

箱盖“啪”地一声用力合拢。万籁俱寂。

直到此时,顾山青才发现自己心如擂鼓,仿佛马上就要从胸中破出。

抓到了么?

顾山青低下头。谢丰年在箱体表面刻上了符,符文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是照明符。

顾山青试探地敲了敲箱子,可代表樵夫魂魄的那道银光没有如他所愿那般从箱子里飘出来。

顾山青心中一沉。是因为谢丰年的箱子,还是息壤?他动作得太快,还未思考箱子对那樵夫魂魄的影响就先行行动了,而方才银光附在息壤上时骤然黯淡的情形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在地底耽误了,先上去再说。

当顾山青从土中冒出头来时,除了依然在闭目打坐“定千钟”的不空,张文典和谢丰年明显已经等得十分焦灼。

张文典握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土里拽出来,不及替他掸掉身上的土,先当头问道:“怎么用了这么久?一炷香都马上就要烧完了!”又瞥到他的手臂,“啊!你这胳膊是怎么搞的!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便要着手处理。

然而顾山青却拂开了他,摸出怀中的定魂纸,手指翻飞,折了几折就叠出一个简单的小人:“那个樵夫的魂魄和息壤一起被关进箱子里了,可能已经很虚弱了。得先把他救出来。”

谢丰年从不远处背手走过来,脸上早没了平日的漫不经心。他板着脸探头扫了一眼顾山青的伤口,嘲讽地笑了,对张文典道:“还能是怎么搞的?当然是自己逞英雄,把胳膊伸出去当诱饵了!”

顾山青尴尬地哂笑两声:“知我者,谢兄也。”又想起什么,问谢丰年,“对了,丰年,如果我此时打开箱盖,息壤会不会自己逃出来?”

谢丰年道:“它应该只能在土里活动,隔着箱子蹦不出来。放心吧。”

“好。”说着,顾山青便要掀开箱盖。

“等等!我先挡一下阳光。就算能现形的鬼可能没那么怕阳光,也还是遮一遮吧。”张文典道,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放到嘴边念了一句什么,往天上一抛。

小小一张的符纸迅速变大,在遮住他们头顶的天空之后,又从四面弯折,几个变化间便严严实实地把他们扣了起来,而且不知是加持了什么符咒,当真是一丝阳光都进不来了——一片漆黑。

“……”

“阿弥陀佛……”一声淡淡的佛号,不空手中的佛珠一颗颗亮起,瞬间将不大的空间彻底照亮。

“太亮了,怎么这么亮,暗一点。”谢丰年遮着眼睛道。

“……”

于是在柔光照耀下,四人的紧张戒备中,顾山青猛地掀开了箱盖。

确实如谢丰年所料,息壤只能在那一箱土中游动,起起伏伏,仿佛一条潜在土里的蛇。哪怕有一星半点的土溅出来,也立刻被几人接住了,绝不能让它再潜回土里去。

但此刻他们关注并不是息壤。

在箱盖掀开之时,有点点宛若星尘的微光也随之飘起,飘到他们的面前。无数的细碎微光如烟似雾,如梦似幻,让不空柔和的佛光都黯然失色。

正是那个樵夫破碎的灵魂。

顾山青举起手中的小纸人,那点点微光便仿佛被吸引一般向它飘去,慢慢没入纸中。

不空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碎成这样了?”又不忍道,“碎成这样,就算你将他收入定魂纸,也只能支撑一时,断然恢复不成原样了。”

顾山青沉下脸来:“我在地底找不到息壤,是他用自己的魂魄为我指明了方向。是我疏忽了。”

谢丰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你放心吧,我那个箱子关不住魂魄,只不过是个能亮、能放大缩小的普通木箱罢了。当他决定要附到息壤上的时候,就注定变成这样了。”

“阿弥陀佛!”不空合十叹息,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当真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啊。之前在那些村民面前出现,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将他们从山里吓走罢。”

“是啊……等等,”张文典猛然扭头,“你那个箱子只是个普通的木箱?用一个普通的木箱就把息壤关起来了??”

谢丰年哼了一声:“还能是什么?五行相生相克,木克的不就是土么?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这山里的动物全死尽了,树反倒没事?”

张文典无言以对,梗了半晌,低头认输:“你说得对。”

又过了不知多久,樵夫的魂魄尽数收入了小纸人中。张文典收起他遮天蔽日的那张符,又摸出另外几道纹样各异的符,一把抓起顾山青的胳膊,一个接一个地糊在了他的伤口上。

不空看得眼花缭乱,问:“阿弥陀佛,这都是做什么的?”

张文典道:“止痛、清创、回血、生肌。”

“几道符下来,他的伤就能好了?”谢丰年奇道,“你到镇异司真是大材小用了,怎么不到外边去当个郎中?绝对是一代名医啊!”

张文典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也就是让伤口好得快些,不至于恶化罢了。而且,你以为这么几道符很好做么?”说着,便揭开了最后一道符纸。

顾山青的伤口果然不再是那副血淋淋的凄惨样子,但也没有全好,新生的肉粉嘟嘟、嫩生生的,仿佛一碰就要渗出血来。

张文典歪头观察了片刻,叹一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接着从袖中摸出两条干净的帕子,系在一起,绕了两绕,紧紧扎在伤口上,“回去再换裹布吧,长几天应该就能好了。先下山吧!”

说走就走。这一回不空宁可和他们一起挤在车里,也死活不肯自己飞了。为了免于横生枝节,装息壤的木箱也没有缩小,用吊羊剩下来的一截绳子捆在了起兮车顶上,就这么下了山。

另边厢,马知县这一日过得十分坐立难安。

他原以为事情很快就能结束,早在中午就在镇里最大的酒楼备下了庆功宴,荤素兼备,色香俱全,吩咐人只要看见个从蟒山那边飞过来的影儿,不论是鸟是蝙蝠还是其他的什么妖魔鬼怪,通通向他通报。

谁成想他翘首以盼的吓人飞车回是回来了,里边只下来了一个人——老天保佑不是那位谢大人,还是暂时的,不仅没吃,还拿了就走。

而“四位大人一大早进山抓鬼,马上就要得胜归来”的消息却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传得沸沸扬扬。到了下午,无论是哪一条街的商铺饭馆,全都一水地关了门。所有人都聚到了街上,开始是议论纷纷,到了最后,也不议论了,只剩下齐刷刷的一个动作——仰头望天。

更有那好事的,多少知道些前因后果,早早就跑到了陈宅门口,守株待兔。时间越来越晚,聚得人越来越多,马知县心里也越来越上下交煎,各种好的坏的念头翻来覆去,一团乱麻。

眼看太阳不多时就要下山,若他们在太阳下山前回来了还好说,若没下来呢?难道要让人把吃的用的睡的送上山去?谁肯去呢?为表诚意,他是不是也得跟着一起?

——不,无论谁说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再踏进那山头一步了。

他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或者抽还在他身后乐呵呵地张嘴抬头等人回来的侍卫一个耳光:怎么出发之前就没想过这种可能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完事?早知道这样,他绝对提前备好能在山上用一个月的东西,不论他们再怎么推脱,也必须让他们带上!

……又或者,更糟糕的,那山里的邪祟太过厉害,他们几个也没能将它降服,反倒全军覆没了呢?

此念头一闪,马知县当即涔涔出了一身冷汗。而后越想越真。

从王都来的,在整个九州都数一数二的神通广大的四位大人,在他的地界命丧深山,曝尸荒野。不对,之前丢了的人,连一根毛都再没找回来过,连荒野都没得曝。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向谁汇报,该怎么说?会不会从王都来人,治他的罪?虽然他也不知道会治他什么罪,但有的时候,活着本身难道不就是一种罪过?

要是他被治罪了,他的一家老小怎么办?他望月楼的二姨娘怎么办?他偷偷藏起来准备日后再吃的珍稀灵草怎么办?

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怎么办?!

难道他的整个人生,他的一切,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如此越想越细,越想越胆战心惊,到了最后,马知县直骇得浑身颤抖、头晕目眩,在双眼模糊中几乎觉得不远处蟒山的山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而狰狞的怪物,刚刚吞噬了四位同他关系遥远的同僚,下一秒就要直奔他而来。

因此,当有人道:“来了来了,回来了!”

有人答:“你确定吗?那不是个鸟什么的?”

又有人答:“肯定是他们!你看!那位和尚大人探出头来跟我们打招呼呢!”

之时,马知县还没来得及自己亲眼确认,便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喜极攻心地晕了过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