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根卡子崩了，精巧的盘发霎时散开几缕。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痒。

说完也演完，心慢慢回落。可还没有响起掌声之类的东西，就只好继续看着耿竞青很黑很深的瞳孔。

而耿竞青也是一样的静止，甚至更甚，只有喉结稍微动了下。

“好了。”乔老师终于开口，室内鼓起掌来。

梁又夏呼出一口憋着的气，很快后退几步。二人间隔瞬间拉远。她卸下心头大事，一身轻松地回到位置上。

除了第一周，后来的两次汇报都没有公布成绩，不过这回有点评环节——每个人独自进去，接受点评，点评结束后便各自离开。

点评人是两个表演老师和一位演技派，这一回不如前两次欢乐，气氛算得上低沉。

至此，第三周汇报结束。梁又夏独自一人，去洗手间待了一会儿，蹙眉深思着方才得到的评价，可也没深思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凑近镜子看妆效，心头一闪。

走廊已经空了，没几个人。梁又夏扫了眼，却在走向电梯时被叫住。

声音是从一旁的楼梯间传来的。

耿竞青似乎是刚打完电话，见到是她，一愣：“还没走？”

培训三周，算上今天，跟耿竞青只见了三次。这还是时隔那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说话，梁又夏忽然发觉时间过得真快：“没啊。”

耿竞青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缄默在穿掠。彼此安静着，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电梯门开启，梁又夏回过神：“对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

“帮我拍张照。”

“拍照？”

“……这是乔老师留的作业。”梁又夏大致介绍了一下，始终看着他。

直到这时，耿竞青才转过头，像是终于愿意把视线投来。

“行。”

“那你用我……”

“用相机拍吧。”耿竞青说，“要是不着急的话。”

这么正式？梁又夏微怔，想了想说：“我是想趁今天做了造型。”

耿竞青又把视线移开。

“那我今天给你拍。”他说，“我今晚带相机过来找你。”

“……好啊。”

梁又夏稀里糊涂地回到宿舍。以前总是她去找相机。拍证件照、拍毕业照、为申请奖学金拍个一寸照云云。想来想去，也就记得这三个时刻，庸常、平淡、目标明确，无关有趣和珍贵。

然而这是第一次，有人带着相机来找她，这么不嫌麻烦，好像拍照不再是任务一样。

她又到镜子前看了看，妆面依旧完美。

离约定的时间也只有三个小时，梁又夏心想。

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无缘无故想要笑，便打开一部电影。等看完这部电影，很快，耿竞青就会带着相机过来。

外面的天色正在一点点陷落，掉入傍晚的黑沉。

电脑屏幕渐渐熄下。

梁又夏出门取餐，一打开门，齐欢欢正好回到宿舍：“夏夏。”

“去哪儿啦？”梁又夏把她的那份也拿进来，问道。

齐欢欢却摇摇头，面色不霁。

见状，梁又夏一愣，摸一下她的手：“不舒服吗？”

“不是。”齐欢欢拍拍自己的脸，“你还没卸妆啊？”

“……等会儿就去卸了。”

“其实我也是这样，化了个好看的妆就不舍得卸了。”

梁又夏笑笑，又看了看她：“嗯。”

“我真的没事。”齐欢欢也冲她一笑，“去吃饭吧。”

怕沾到口红，她吃得特别慢，很小心。

本来是要减重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盒饭好像格外诱人，不知不觉她就忘了，手上握着筷子不停地动作，直至齐欢欢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安仪好像在跟那个耿竞青谈恋爱。”

“……”

筷子顿在半空，梁又夏出声：“啊？”

“我听王瑶她们说的。”

齐欢欢坐起来，正色道：“他们两个搞上了。今天不是挨个点评吗，几个人就在门口那儿等安仪，亲耳听到她在里面说的，具体说的是什么……”

梁又夏感到有点荒谬。靓女俊男互相接触没什么奇怪的，可是——

哪怕齐欢欢这么说了，她也没有真实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太荒谬了，大脑里的语言中枢仿佛被掏空一块，孤零零的一个洞，任齐欢欢的声音穿过：“……这样吗。”

“真的。”齐欢欢又说，“你还记得她那次哭了吗？可能就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情。”

“可能吧。”梁又夏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待那阵虚浮离开她的头脑。

继续听她说，继续吃饭。渐渐地，失去的那块补了回来，隐秘的期待也继续安全地、无声地膨胀，让梁又夏从真与假、是与非、他与她之间分离，站到一个没有什么可以打扰的地方——

手机震动。

她看了眼时钟，带着预感打开。

“抱歉，我有点事儿没法来了。”

“我下次再给你拍。”

“用相机。”

最后一震：“一定。”

她看着那些文字。半晌，手机屏幕也暗去。

她抽了一张纸巾，擦掉口红。

梁又夏漫无目的地思索，又做起有关文字直觉的研究。她想她往后要是失约或拒绝什么，一定要把所有话都发在一条信息里，不然东扔一句西扔一句的，好难看。

窗外，夜终于到来。

“夏夏？”

“……嗯？”梁又夏一晃，收回散开的注意力，“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真差。”

梁又夏走神了，不知道齐欢欢怎么得出这个结论，只轻声回：“不会啊。”

吃完饭，忽然就感到嘴里、手上都沾了油腥，她迫不及待地想卸妆洗澡。梁又夏走进浴室，把衣服褪下，又挤了卸妆水、洗面奶，让原先那张素净的干燥的脸露出，头发也全部放下，随后飞快站进水里，此时此刻，才觉得一天真的过去了。

没有相机，没有造型，没有多余的、要等待的事。

倒很轻松，她想。

洗完澡出来，却不想齐欢欢还维持原样，坐在床上，只是头低了下去。

梁又夏察觉到不对。

下一瞬，齐欢欢抬起头。

“我运气就是很差，你不懂安仪跟耿竞青混上了代表什么吗？你也比我运气好，被徐永君的电影选中，你还比我有天赋，今天乔老师点评我……”

她哭了，是那种带着压力的很难责备的泪水：“她说我……”

梁又夏骤然后悔，把擦头发的毛巾一放就走向她。可齐欢欢已经踩着拖鞋，跑了出去。

关门声很大，几乎带着地板在颤抖。

她迅速换好衣服，即刻跑出去找她。

下到一楼，又没了方向。宿舍附近没有太热闹的地方，只是离公司很近，梁又夏带着尚在滴水的发尾，穿过马路，往公司的方向小跑。

夏夜浓稠，没有一丝风可以捕捉，稍微一动就要出汗。此时整个人都有点狼狈，狼狈到快融化。可梁又夏的眼睛很亮，专注又仔细，查看眼前纵横交错的街道。

而后，她就发现了——

不是齐欢欢。

是一辆有些熟悉的车。

耿竞青站在车旁，和安仪离得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