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刺激着他的眼球,怀中的温度逐渐融入雪原冰碛,飘来的白雪蒙上琥珀色的眼睛,付青山枯瘦的身躯拥着不再动弹的贺铸,连他交给自己的阴阳珠落在地上也一无所知。
北洲千年不化的寒雪封冻住年轻修士的性命,将这位不足百岁的化神修士永远留在了荒漠中。
修为尽失的付青山徒手刨出一座坟,斟上昨夜二人在月下喝的酒,倒错的江山裹在酒液中落下,付青山一眨眼,手中的酒杯又重新满上,倒映出孤零零的“醉雪阁”三个字。
走马灯?
他眨了一下眼。
梦见三师弟死时的场景也就罢了,怎么还梦见了被夺舍前的旧事旧景?
阁中帐外是白茫茫的一片,亮得刺眼,帘子噼啪打在朱漆红柱上,外头似乎有人的呼吸声自远及近地传来,沉重而紊乱。
付青山扭头看见了阔别百年的故人,久不活动的笑肌牵扯出一个粲然的笑:“师弟。”
来人披着嫣红的斗篷,双唇两颊因为走的过急红的滴血。贺铸的眉眼是生的极好的,漂亮的像是北地的红梅,傲然挺立于霜雪之中。哪怕是打小烦他的付青山都能因为美色容忍几分师弟的出言无状。
他赏心悦目道:“许久不见,可愿与为兄喝上一杯?”说罢,便去捞烫酒的壶,这梦中的贺长霁皱着眉头看他,似乎极为不解。
突然,他伸手拦住付青山斟酒的动作:“不喝,贺小梅给你的清心丹呢?别跟我说你都吃了。”
贺小梅是二人的四师妹,也是贺铸亲妹妹,自小承袭母亲明素的一手医毒功夫,于丹道之上颇有造诣。
付青山摸了下腰间,没摸到储物袋,正待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不对劲:“阴阳珠呢?”
“什么阴阳珠?找不到了。”贺铸奇怪地回他,付青山这才想起现在是梦,这个时候师弟还没将阴阳珠托付给他。
他稍稍定心,笑回:“没事,不巧,还真被我吃光了。”
“你、”贺铸被他气笑,“那小梅的纸鹤给我,我传音给她。”
“也无,急什么,”付青山借着他的手,顺力一拽,将人拉倒在桌案对侧:“为兄少梦多魇,难得见你一遭,快坐下,与为兄斟一杯。”
“付皓之你发什么颠!”贺铸试图挣脱,二人这么一拉一拽,生生将他反甩出去,向后撞在梁柱上,听得闷哼一声,二人俱是一僵,这声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
贺铸僵成木鸭子,反手裹住斗篷,旋而坐之,避开与付青山的对视:“别问,总之给我纸鹤,我要传音,尽快些!”
付青山从储物袋取了纸鹤,却又在贺铸来拿时收回去:“你若是有什么话想对小师妹说的,为何不托梦?你走之后,小师妹觉得是我害了长乐,对我有所怨怼,早已许久不联系我了。便是去了信,也不会有回应的。”
听他这番絮絮,青年的面上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掀开了袍子,顶着那张醉红的脸,从煮酒的桌子上探过身,来按他的脑门,还嘀咕:“没发烧啊?小梅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付青山见他脸上两片红霞,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越过矮桌,在他烧红了的耳廓上剐蹭,又捏了捏。
这小子还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时候,没少被他提溜耳朵。
想起往事,付青山的狐狸眼醉了一般:“这些年在地府可好?此处可是你造的府邸?怎么不造清净峰,造了这一白宫?”
谁知贺铸被他一碰,过了电一般,一把捏住他的手:“付皓之,你别招我!”
贺铸手心温度高,热得付青山缩回了手。只见青年转为侧倚,却支着右腿遮掩什么:“别碰我,有人昧了我的储物袋,给我的酒里下了东西,我现在……我也就只能信你……唔、等等、你干什么!”
一把将人拽过来搭脉的付青山总算是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露清仙子与玄武真君结契之日,也是露清之妹流冬与贺铸被污蔑不干不净之时。
窘态被识破的青年差点破了音:“我没事、你别动我!”
但付青山自打贺铸出生起起就没称过他的意,挥袖推桌,攻人下盘,直接把人整个带了过来。
贺铸自然往桌子上一撑,想要稳住身形,谁料付青山顺手一抓他领子,一个用力,二人翻身落地,上下颠倒了个位置。
青年的脚硌在矮桌上,踹翻了小火炉,灭了炭火,洒了酒水,洇湿了一大片红衣。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炸开,外头呼啸的狂风都无法阻止防风阵内的空气醉人。
付青山坐着的位置有些尴尬,饶是见惯了欢场手段,他的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空白。可相比于他的短暂失联 ,贺长霁的状况显然要糟糕的多,紧张得脖颈也成了红色,为数不多袒露在外的肌肤都红成了剔透的梅花。
“付、皓、之!”
付青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爆出一阵笑声:“你怎么那么可爱?”
不就是被人下了药、中了计吗?
付青山虽然不知道为何偏偏梦到这样的场景,但青年的窘迫显然娱乐到他了。于是顺手一挥,白袖带倒桌沿的酒杯,淌下的酒液溅到青年右脸上,但随即被付青山用拇指擦拭去——
“我教你。”他俯身而下。
“你、”青年没来得及说完半句话,理智在付青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格中层层崩塌,“你、你从、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
这话说的没错,没了修为以后的付青山,可不就像是一位目无道法的邪修吗?
付青山再度睁眼时走马灯还没结束,外头的风声大到让他以为这里真的是地府。
他稍稍动了下被按住的左臂,身后的人轻唔了声却没有醒。
大概这真的是个累人的活,等付青山坐起,贺铸依旧没有动静。
二人身上盖着红绒斗篷和双方的衣物,入手的触感恍如现实。
付青山起身挽发,披上红斗,慢步至阁外,开始重新审视记忆里的一白宫。
一白宫是古时王朝留下来的旧行宫,后来也成了北地修士宴请同道的场所,如今这东洲玉仙门的露清仙子与北地剑阁的玄武道君结契大典也是在这里举行。
他记得那会儿他与三师弟随长乐掌门贺译前来观礼,师兄弟二人发生口角,愤郁之下,他独自一人跑来了这醉雪阁饮酒,大醉而归,第二日醒来身体里就换了个“付青山”。
也是在他醉倒的时候,师弟和流冬仙子被污私相授受,导致这二人不得不一纸婚约绑住。这之后的记忆付青山也是浑浑噩噩,被穿越者困在灵台深处,少有清醒的时候,待他竭力挣脱,师弟与流冬仙子已经在穿越者的撮合之下结契。
而穿越者,则是不知羞耻地和他那叛入魔道的小弟子搅和在了一起。
时隔多年,付青山早已不记得当年为什么生气,回一白宫正殿的路倒是崭新地印在他脑海之中。等踏入正殿,小范围的目光都聚拢在他身上。
“皓之,你师弟呢?”他师尊,长乐的掌门贺译上前询问。
付青山环视一眼大殿,看众人三两成群,氛围凝重,明白了事态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长霁方才向我请罪,多喝了几杯,现在正醉的不省人事。”
“他在哪儿?”
“醉雪阁。”
贺译松了口气,急忙派人去找。而这场宴会的主人,露清仙子也怒视向一畏缩之徒:“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长乐门的贺道友知道我妹妹的下落吗?”
不等那人回答,付青山率先问到:“流冬仙子?没听长霁提起过,可是仙子不见了?”
有热心道友上前与他解释,付青山了然:“我与长霁饮酒已有一个时辰有余,若是这之后的事,长霁应该不知道,我也没听他提起过。”
“你胡说!”那被众人注视的修士怒了,“我刚才分明看见他二人相携而出!”
“就你一人看见了?”付青山一语中的,偌大主殿之中登时响起不少窃窃私语之声,众人互相询问,都没有见过二人,偏偏只有这人看见了。
而他与长乐大弟子所言相悖,让人信谁?
是长乐掌门座下首徒,还是一无名之辈?
“你是谁家弟子?你可知说孤男寡女相携而去意味着什么吗?”付青山语气陡然严肃,“你可敢以自己宗门声誉作保,并无污蔑于我师弟和露清仙子之妹吗?”
众人被他引回露清仙子身上,此时这位女主角面色已经阴沉似水,非但是为了胞妹名誉,还有为今日玉仙门和剑阁的声名。
此时,大殿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我看见师叔是一个人出去的,披的,正是师尊身上这件斗篷。”
付青山循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望去,目光陡然凝住。说话的小孩不过十来岁,刚刚到成人的胸脯,瘦弱的身躯包裹在厚重的棉衣之下,有些少年老成的不协调。
而付青山在看见这尚且稚嫩的面孔时,无以言喻的怒火从心底烧起,剧烈的震撼使得他的五指都在打颤。
是导致长乐所有惨案的罪魁祸首,也是对穿越者矢志不渝的“爱人”。
萧彧。
作者有话要说:1.审核请高抬贵手,全文只有拉灯。
2.徒弟和前妻喜欢的都是穿越者,这一点从头到尾不会变。流冬和前妻算两个人,这一点涉及剧透具体请看后文。
3.多重生,但不是被重生成筛子的世界,重生都是有理由的,具体请看后文。
4.主角有隐瞒穿越者已死、并假扮穿越者的剧情,单纯是想虐徒弟,他和徒弟之间除了早已死去的师徒情就只剩下仇恨。
5.第十章有前世穿越者和徒弟的X场面被师弟撞破的情节,被锁在灵台中的原主因为过于羞耻突破了桎梏夺回身体,那一段写的很含蓄,但是……就……因为要给穿越者和徒弟拉仇恨就没改,劳驾自行避雷。
6.主角是个狠人,在夺回身体的第一时间用尽修为将穿越者打的魂飞魄散了,但被囚禁在灵台的十年是他的心理阴影,所以穿越者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场。
7.请相信作者绝对比你们还洁癖事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