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之中，由现今的王府夫人正在招待明素。明素也算得南洲有名的女修，如今虽然在长乐后山潜心修习，不问世事，但上了三百岁数的基本都听过以前素手丹心的名号。

王府现如今的夫人姓白，是一位美艳无双的美人，饶是见惯了修真界形形色色的女修男修，明素都不由为之一惊。

“敢问……菱儿如今在长乐过得可还好？”这位夫人添茶落座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明素提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菱儿虽然来我长乐没几日，倒是很得我家大弟子喜欢，加上她本身又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清净峰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白夫人神色稍显黯然，连连说了两声“那便好”：“我亏欠这孩子良多，知晓她遇着了好师尊好师兄弟，便安心了。”

“我听说，我那大徒儿带她来这玉丕城历练，现在正在城中？”明素有意试探，只见白夫人浑身一抖，泫然欲泣：“我也想去看她，只可惜我现在自身难保，更别提去见她、护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同为人母，我能理解王妃的难处，”明素干巴巴地说完这话，抿了口茶润润口，“她虽然拜在皓之门下，学的却是长霁的刀道，好在两个孩子如今的山头也就两三步的距离，都相互照看着。菱儿拜一个师尊学两个师父的本事，王妃可安心了。”

白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既然如此，想必小羿和菱儿也能好好相处了。”

二人再聊了一会儿后，侍女来报，长乐的两位道长前来接素心道人。

王妃便起身，也说要见见女儿的师尊，同明素一同去了偏厅。

到偏厅时，正等候的一红一青两道人影正凑在一起说话，贺铸稍稍低着头，听付青山掩声说着什么，似乎因为说话的内容微微皱着眉头。

见到她，方才舒展开，语气轻快：“娘！”

“师娘。”付青山也向她点头，眉眼中也染上喜悦。

“长乐的同门关系，看着着实令人心喜。”白夫人淡淡出声，美目点水般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过，落在明素半垂着的眼上：“王妃过誉了。”

“长乐同门和谐，于我儿的道途也是好事。”她客气寒暄了几句，又问付青山：“敢问，这位就是付皓之，付仙长？”

付青山眨了眨狐狸眼，笑：“在下道号微山。”

白夫人微微福身赔罪：“微山道人，先前是我王府的婢女多有得罪。”

付青山自然没让她的膝盖弯下去，以一道灵力托住她的手臂，说：“皓之明白夫人身不由己，我徒儿都与我说了，小家伙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着实可怜可爱，所以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有些怅惘：“菱儿……她自小懂事。”

“可不是，”付青山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就是我怕她太懂事了，不懂得哭闹，反而受欺负。”

他的每一个笑音中都夹着绵绵的刺，让白夫人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证据，便出声挽留：“我家王爷也对仙长有些愧疚，有意见见仙长，向仙长赔罪。”

付青山是想拒绝的，可是明素与贺铸来这儿是有别的目的。

收到付青山的目光询问，贺铸小幅摇了摇头。付青山便拒绝：“不用了，皓之来此本就是寻找师娘与师弟，现在人找到了，又闹了些误会，自然不好意思再叨扰贵府。”

“素心道长，这……”白夫人将希望寄托在明素身上，可明素见两个孩子有商有量，也没有逆他们的意思：“就按皓之说的做，王妃，我长乐也确实没拜贴，等下回带龙羿出门历练，再行拜访。”

白夫人只好让家丁送他们出去，三人走到王府主干道时，付青山脚步忽然一顿，向着一个方向微微一笑，那个角落人影落荒而逃。

明素顺着他的视线张望，并未发现什么，问：“怎么了？”

“没事，看到了个眼熟的人。”

王府家丁一听当即紧了皮子，整个人也精神了，赶忙把他们三个送出门，然后转身向王妃那里禀报。

出了王府，由付青山带着二人向客栈走去。明素一肚子疑问也没急着说，等回了客栈关了门，问：“王府有问题？”

“岂止有问题……那日泼水的婢女还好好的，”付青山眼神有点冷，“难不成，她还和王妃是一伙的？”

明素不解：“那她图什么呢？给自己招惹非议？”

付青山摇头，忽然想到：“师娘，上次我带白菱去王府被告知，在求学之前，白菱与王府早无瓜葛了。”

“竟有此事？那这回他们为何不提？”明素双眉紧皱。

三人暂时想不出答案，贺铸便问到：“娘，你和她接触下来，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像是当娘的。”明素给出了奇怪的评价。

师徒三人闲叙，思心听见动静，推门出来，见到一陌生女子，也猜出了明素的身份。

付青山见状介绍：“师娘，这位是这次历练的事主，思远坊的老板思娘子。思娘子，这位是长乐的素心道人，也是我师娘。”

“见过素心道人。”双方彼此见了礼，思心也上道地与素心详述此行的委托以及现状，末了夸赞：“付仙长真是好徒弟，为了几匹送给您的登阶薄云，把自己卖给了我打工，现在整个外玉丕谁不知道长乐的微山道人为我季思心做事，好不威风。”

付青山清嗓，他总觉得这女人不是为自己说话，而是来告状的。

果然，素心反问：“哦，皓之 还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为思娘子所驱使这事，不过是为她夺回季家掌控权造势。”他甩过去一个眼刀子，皮笑肉不笑。

思娘子也不怵，甚至反拋一个媚眼。

明素没注意到他们的明争暗斗，只沉吟：“你竟做到如此地步……这、”

“师娘！”付青山急忙打断她，生怕她多出什么不该有的猜测来，“不去看看师侄们吗？这些日子他们都劳累的厉害，也成长了不少，酌云瑶月的进步尤为喜人。”

“也好，”明素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再度吊起神经，“我去就行，你们年轻人继续聊，好生招待季姑娘。”

他师娘这是什么意思？

付青山只觉灵台一片空白，好在贺铸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娘，你去吧，京城我可熟了。”

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微微收紧，付青山挽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等素心离开，死寂的房间里爆出女人尖锐的狂笑：“哈哈哈哈哈，付青山你也有今天？”

“你、”付青山磨着后槽牙，却听见耳边贺铸带着笑的声音：“思娘子怎么做到的？能耍到这人可不容易。”

“还能怎么做到的？这不是托了贺公子的福？”思心狡黠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你是不知道，哎呦，你刚进来他那一巴掌给我推的哟，现在还疼呢！”

“啊？”贺铸没明白这之中的关联，只有付青山知道这张嘴又多欠：“少来，这天下就没有比你更皮糙肉厚的。”

女人依旧是肆无忌惮地笑，等笑够了，听得房间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惊喜道：“我的好妹妹醒了。”

说话时，房门被打开，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小孩儿，软软糯糯地叫了声师尊。

玉丕城作为龙氏王朝的京城，自然要比他们山脚下的顿夜城繁华上数倍，除了经常随父母以及狐朋狗友来京城办事玩乐的贺铸，另外三人都不常来。

原本三个人都有事在身，没打算出来，今日也算是借了小白菱的光，往这街上走一遭。只是没到一半，思心便抢了小孩，让她骑在自己背上，跑远了去。

贺铸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思心什么用意，不觉有些尴尬：“她知道啊？”

“知道什么？”付青山兀自拿了街边的扇观赏，还明知故问。

贺铸清嗓，看此时的夜市正热闹，各色人修妖修并不顾及宗门出身，都穿着华彩霓裳，有说有笑地行走其间。

这地方，哪里是说那些私房话的地方？

“乌骨木扇，好扇子。贺长霁，付钱。”飞扇入手，梅花吐艳展骨，好不锐利。

贺铸只好捏着鼻子付钱。

等逛到亥时末，付青山手中的东西却始终只有那一把梅花扇子。倒是贺铸，两手提了不少给明素和贺小梅贺冬的东西，大有搬空这条街的气势。

到最后，付青山的手也不得闲了，他看着自己两手拎满的糕点和香料布料，忍无可忍地踹了贺铸小腿肚一脚：“到底谁陪谁？”

“咳，师兄消消气。”他也就这个时候会乖乖叫师兄了，转头又看见了什么好东西，唉一声就要冲过去，被付青山提住后领子，听他没好气道：“储物袋呢？”

“在我娘那儿。”贺长霁试图挤出一个笑讨好他师兄。

付青山冷哼一声，意料之外的声音破坏这难得和谐的氛围：“哟，贺兄？舍命陪美人呢？”

来人大概是见他两手满满，以为是陪着付青山买东西的了。

付青山转身望去，忽地展露一个笑：“付明远，叫谁美人呢？”

那人见是个有颜色的，两眼一亮，哟呵一声：“怎么？小美人还是个有脾气的？”

这纨绔公子将一把扇子啪嗒啪嗒摇的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疯狂给他使眼色的贺铸。

下一刻，这张蠢圆蠢圆的脸就亲上了他“风流无双”的扇子，以上嘴唇上翻的姿势，还飞出去了一道晶莹口水，挂在了左右随行的公子脸上。

以盒作拳的付青山稳稳接住撒出去的酥点，顺带踹了这人一脚：“本座离开付家的时候说过吧？姓付的人不许出现在本座面前！”

“师兄，师兄，”贺铸半挡在他面前，将他往后带了带，“付公子几十年没见你，不认得你也是正常的对吧？”

付青山的狐狸眼在那几个富贵公子身上扫了一眼，是了，时间太久，他都快忘了五六十岁的贺铸是个什么模样了。

招人喜欢，吃得开，会惹是生非，更擅长摆平事端。

“你交际可真广？认识？”

这尾音，听着都能吃人了。

“不算很熟，见过几面。”贺铸哈哈笑了两声，“几位不好意思，我和我师兄是出来替我娘买东西的，待会儿采买完了还要回客栈，回头有机会再聊。”

他推着付青山就想离开，那被正中了人中的付明远挣扎着起来喊出一个“站住”，可刚对上付青山冰冷的视线，顿时又没了气势：“四、四叔。”

“本座不在付家族谱中，当不起。”他语气淡漠，可付明远不这么认为，语气激动：“谁谁说的！前年大伯就已经将四叔的名字加回族谱了！！！”

他声音极大，路旁早就竖着耳朵听的人这会儿都正大光明地扭过头来看了。

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付青山黑如锅底的表情，仍然在滔滔不绝地叙述付家上下对他这个“四老爷”的敬重之情。

此时就是贺铸都听不下去：“你们问过他要不要加回去了吗？”

一句话问住滔滔不绝的小胖子。

“贺长霁，你先把东西带回去，”付青山突然把手中的东西都塞给了他，只捏着一把梅花扇，语气狠厉，好似要去拆迁，“本座就随他回付家一趟。”

贺长霁此刻满脑子都是不好，他怕不是真的去拆家的，拆付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