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与明素的“迟到”是有缘由的，他二人出发的第一站并不是王府，而是中洲一个衰败的宗门。

站在宗门前时，明素还拧着自己的儿子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说的‘靠谱’的朋友？”

“疼疼疼！他很受当地人爱戴的！”

贺铸那位“久别重逢”的朋友推开破旧的大门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母子俩单方面打骂的一幕。

他愣住：“长霁道友，这位是……”

“介绍一下！我娘！”贺铸从他娘的手下解脱出来，咧开了一口大白牙，让明素格外没眼看这傻儿子。

但大概也是傻乎乎的人之间有独特的共鸣，贺铸的这位朋友看上去也不想是个聪明的，走在平路上也会摔跤，等一脑袋撞到门柱子上后，明素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手，喝道：“把我当长辈的话就别动！我是医修！”

这人听了果然不动了，听闻贺铸的母亲是南洲药谷出身，而药谷出身的修士或多或少有些怪癖，尤其是在诊脉的时候，规矩特别多，吓得他不知道站着是不是也会触怒这位前辈了。

谁料明素沉吟半晌，吐出两个字：“肾虚。”

这下修士闹了个大红脸，贺铸也吃吃地偷笑。

他瞪了贺铸一眼：“长霁道友！令堂这是什么意思？”

“诶诶诶，你别气，我娘单纯担心你的身体罢了，至于你肾虚的原因，她可能是给你留个面子，没说。”贺铸去推他这位朋友，被明素敲了后脑勺，骂：“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位小友焚膏继晷，太伤身体，又透支灵力多次，身体早已百孔千疮！”

贺铸面色一凛：“你还不顾后果地管山下那些人？都说了他们不是他们祖辈！都是一群白眼狼、”

“臭小子再口出诳语？”明素看着这修士的脸色，打断了自己儿子。

这修士才稍稍敛神，憔悴作揖：“晚辈弥战，凤鸣派人士，见过素心道人。”

“你知我道号？”明素莞尔，见这人点头：“二位请进，这凤鸣派如今只剩我一人了，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二位的……”

“我们来这儿也不是来让你招待的，”贺铸面露不忍，但还是说出口了，“是有一事想借你家书阁一览……能否？”

弥战瘦削的身躯微微一颤，在沉默半晌后，缓缓点头：“如果时候长霁道友，可以一借。”

贺铸紧绷的嘴角也放松，想拍一拍他的肩膀，但考虑到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动手，只说：“谢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唠叨着要报我救命之恩吗？这回就算你报过了，行不？”

“举手之劳，怎抵大恩？”

“行了行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要查的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在儿子和弥战的对话中，明素也拼凑出二人相识的经过。这凤鸣派是中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弥战是凤鸣派当今的掌门人，也是最后一代弟子。而至于为什么说是最后一代，是因为弥战身体不济，二十七岁的身体衰败得如同垂死之人，如何照顾一个比他还小的徒弟？

两三年前，贺铸带弟子前来中洲历练的时候，正撞上以金丹之力抵抗元婴妖兽的弥战，因为身后是普通的凡人，他誓死抵抗，甚至打算献祭性命来保护村民。

贺铸出手救下了他，将妖兽杀死，那些村民围上来感谢他，却把弥战忘在了身后。贺铸为他不平，可弥战这个老好人一直都是那句话：“他们无过，时势使然。”

贺铸被他气得不行，却也没说什么，骂骂咧咧地帮他做完了村庄的重建工作，二人也因此结识。

明素看着话痨一样的儿子，再次肯定了那句傻子有独特的气场。

见儿子第三次想给弥战塞徒弟，明素一把上手捂住了他的嘴：“你自个儿收龙羿的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的！现在倒开始管起别人了？”

弥战松了一口气，顺着明素的话往下说：“长霁道友收徒弟了？”

三人这般在书阁找寻了一下午，凤鸣派似乎是有悠久的传承，书阁里的典籍比起长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一弄，还真让他们查出些阴阳珠的蛛丝马迹来：“古人称之为灵族，又因灵族道运衰微，天生灵族逐渐减少，最终消迹于史籍，后来者，多人族妖族转化为灵族。条件是……”

“身消道陨，百死一生？”贺铸轻轻补上这句话，弥战看了他和明素一眼，虽然好奇，却礼貌地没有问。

“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明素翻过这一页，下面却开始说西洲的一些宗门，没什么关键信息了。

贺铸泄气地把书放回去，到最后徒劳一场，不是失望二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弥战紧皱着眉头翻看，希望快些找出什么来，忽然，他雀跃地跳起来，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小腿抽筋而砸在书堆里。

脆弱的古籍被压了一地，可他还是兴奋地举起手中的书：“这里说、所有的灵族诞生后都有一颗灵核作为诞生的伴生物！”

“我知道，那是阴阳珠。”贺铸想要扶他起来，可正在兴头上的弥战只听到他反驳自己：“可是！阴阳珠诞生之后，除非化入骨血，是能被一次又一次重复使用的！”

明素眼前闪过他们从禁地废墟中找出来的那颗珠子：“铸儿，你把我们找到的那颗‘假’的阴阳珠丢去哪儿了？”

“啊？我、”他转给了付青山，可这能说吗？

明素见他不回答，转向弥战：“书里有说怎么使用吗？”

“有、有！”弥战大口喘着气，一轱辘坐起来，飞速翻着书，“这里说，引入灵气，注入骨血，就能起死回生、创造生灵！这、何等……何等神奇的造物！”

他一时竟找不出形容这阴阳珠的词汇，贺铸与明素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以贺铸心虚地摸着鼻子避开对视作结。

之后母子二人在凤鸣派山下帮了弥战照顾村民三日才离去，奔波到玉丕城时，谁想一入门，王府之人就给他们送了个“大礼”。

季家的分流也在稳步进行之中，这日，付青山才从打坐中出来，小白菱便敲开他的房门，小大人一般严肃：“师尊，思姐姐找你。”

他捏了一把小徒儿的脸：“你怎么被她哄得叫了思姐姐？”

白菱自然不会把她俩之间的事告诉师尊，姐姐说了这是她们女孩儿之间的事，不能告诉师尊。

付长青没有细究，季家的事已经快到末尾，剩下招揽不了的自然不用再浪费心思。

“青山，是不是你这个大嘴巴在外头叨叨？怎么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我回来季家抢人了？”思娘子远远就出言质问，只是这语气并没有多少恼怒，反而是看笑话更多。

付青山知道自己让弟子说的起了效果：“你应该去谢我长乐弟子，若非他们在外散布谣言，我的两三句话，早就被季家反扑了。”

“这怎么叫谣言呢？明明是事实。诺，奖励你的。”她抛过来一张请帖，上面是奕亲王府的印戳。

付青山翻阅着请柬上的时间地点，思娘子靠在椅背上，垂头看着他：“奕亲王听说恭亲王的独子拜在了长乐门下，早有与你结交的心思，我听说你因为你徒儿在恭亲王府前大打出手，就托京城这边的关系，给你弄到了奕亲王府的请柬。不过你放心，虽然是我们这边弄来的，结交之意倒是早已有的，给奕亲王一个面子罢了。”

思心知道大宗门修士和王朝大多是相互看不起又不得不假笑着合作的关系，担心付青山下不了面子。

“谢谢，不过、”付青山一句话没有说完，门口大阔步地走进来一人。他们包的是客栈一整层，能进来的自然不是没准备的外人，何况是这么气势汹汹的。

付青山眯着眼警惕，下一刻却当场给思心表演了个变脸：“看来王府的人还是守信用的，话倒是给我传到了。”说时起身，将思心靠的极近的脸往外推了推。

“你还敢说王府？”贺铸本来是来算账的，可扫见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抿茶吃糕点的白菱，一肚子火呲地一下灭了，“你去王府不早跟我们说一声？”

“那也得找到你们啊？你和师娘留了一封信就出走了，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去哪儿？”

贺铸嘀咕：“敢情我什么时候去哪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还要跟你报备咯？”

“不然？”两个人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谁也不让谁。

思心被推开时还一脸懵逼，可看着他们吵架的阵势，作为朋友，她还是咳嗽了一声：“那个……阁下就是青山……啊不，付仙长的师弟？”

“他心眼比不周山还粗，你再怎么说都没用的。”付青山嫌弃地嘁了一声。

“我心眼怎么了？”贺铸下意识反驳，不知不觉被绕进了幼稚的绕口令，“这位姑娘是谁？”

“思远坊的老板娘，你可以称她为思娘子。”

“思娘子。”贺铸向她点头致意，思心回应，心道果然是个心大的。

付青山看他身后：“师娘呢？”

贺铸面色一僵，好不容易按下的火气又上来：“还在王府，我俩差点被赶出来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