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山去往中洲的路上回了一趟青山村，下船的时候没跟同门与思娘子讲去那儿。多年未打理的坟茔已经生满了杂草，付青山没有打理，只是掏出了果盘糕点，倒上酒，沉默地祭拜二老。

他的父母只是偏远村子里的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生了个双灵根的儿子，在九岁的时候一举轰动了这小村庄。里正报到县官那里，县官报到付家那里，付家寻思着双灵根也算中等偏上，也就派人来把他接了过去。

但是在付家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待遇和其他四灵根五灵根是差不多，连父母在瘟疫中去世，也是过了一年才知道的。后来若不是他帮了路过的贺译一个忙，最后挟恩图报，他怕是要在付家蹉跎到百年终老。

贺译没因为这事对他另眼相待，也真算是正人君子。

回到船上后，思娘子虽然有心想问他去了哪儿，但一想这是人家私事，也不好多问。

季家的人是托了一位世交的福，目前暂居在天子脚下的玉丕城，只是碍于魔修身份，一大家子一百号人挤在城外围一座五六十人居的宅子里，不可谓不挤。

“大部分只是些筑基期金丹期的小修，只要告诉他们季家的世家本色，就不难处理。难的是上头那一些有点修为的，我这样正大光明地去抢人，他们估计不太会同意。”说起季家那些顽固的老东西和小东西，思娘子就头疼。

“无妨，”付青山缓缓地给白菱编发，“你此行若是只想抢人才更好，是要全部的，还是能用的几个就行？”

“我要能死心塌地跟着我的。”思娘子毫不犹豫。

“嗯，我免费，回头记得给我们长乐的弟子结工资。”

“你还真是……”思娘子失笑，此刻长乐弟子也来报，灵船在玉丕城的灵船码头停下，付青山将弟子分成三波，一队去城中寻找落脚点，一队与思娘子前往季家，还有几个弟子与自己前往当地官府与修仙者接洽的地方办理临时居住证明。

他在官府的时候特意问了是否有其他长乐门人在这几日入住，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暂时将这事按下，随后去了季家。

这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思娘子和季家破口大骂的声音，付青山临时改了主意，站在门外头，和左右邻里一起听着里头的动静。

邻里看他面善，又穿的干净，许是修仙的，便好奇地问他来历。

付青山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以目光示意弟子不要多言：“我们老板是这家的。”

那老太太还想从他这儿套更多的话，可三言两语被他带走了话，把季家的信息倒了个干净。季家在东洲似乎是因为中饱私囊被魔宫处理了，好像还有什么仇家在屁股后头追杀，一路上散了不少人，到这儿又零零散散走了不少，期间有几个逃了回来，说是被追杀了。

说完，老太太还感慨魔修的狠辣，连旁支都不放过。

付青山不置可否，跟老太太说了几句思娘子经营的产业后闭上了嘴，放任邻里对所谓“富可敌国”的思娘子猜测不止。

最后，季家的人直接把思娘子和他长乐的弟子轰了出来，那些弟子气得拔剑要动手，被思娘子按下，此刻后头却忽然闪来一道灵光，将要对他们动手的季家人甩了进去。

“师叔！”几个小的有了依靠，纷纷上来找安慰。付青山看他们一个个的如同求庇护的狗狗，板着脸在他们肩上拍了拍：“阁下这不是世家待客之道吧？”

“什么狗屁世家！咱东洲的人管你这狗屁规矩！你谁啊！？”那人大骂，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吐到付青山脸上，付青山嫌恶地用气劲将这人反打出去，冷笑：“礼不成，那便用兵。”

说罢，将那几个对长乐弟子动手的教训了一番，季家的人听到动静，才刚出来，脸上便被甩了一道符，因为没防备，就被定在了原处。

同时，一道阵法从脚下升起，将季家人困住。等季家人被放出来的时候，思娘子已经和长乐门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长乐门人的特征很快就被报到季家的长老那里，他们又传了口信去那位世交家，世交的家里很快传回来口信，让他们不要惹是生非，一群人六神无主，但也只好把这口恶气生生吞回去。

这便一行人才进了客栈，后脚付家的小厮便找上门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也没把付青山说动半步。

那小厮急道：“四少爷，老夫人这些年老是念叨您，她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您就当，是全她的拳拳爱护之心吧！”

付青山仍旧不为所动，这小厮口中的老太太当年对他是比旁人对他好些，但也不过是对待寻常族人，他与付家的关系也只能说是萍水相逢，五十岁以前就十倍偿之了。

见思娘子带着小白菱从上头下来，付青山觉得吊人胃口也吊够了，便推拒：“老太太那儿替我问句好便行了，这是一份东海千年的珍珠粉，还请替我送达。付家还是不喜欢我的人居多，就不去相互找难堪了。”

付家的人就这么被他打发走，思娘子好奇道：“青山看着与付家关系不怎么样？”

“娘子和季家什么样，我就和付家什么样。”

谁想思娘子娇羞道：“难得听你叫我娘子，只可惜你那情郎不在这儿，不然还能叫他吃个醋。”

左右弟子都竖起了耳朵听，现在的付青山也是个脸皮厚的，略微笑了笑：“可惜，他是个心眼大的，从来只会吃男人的醋，不吃女人的醋。”

“看来你这姐妹身份还真是坐实了？”

“应该是我称你为兄弟才对。”

思娘子陡然一惊，细眼看了会儿付青山，好像这句话又是无心之失。

“不过你是对的，比起他吃醋的那个对象，我倒是更喜欢女孩子，”他突然收了话头，“往后别在弟子面前说这些了，省的我回头一个个聊过去。”

他威胁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弟子，好在只是两三个人，全都下意识站直，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掏出来清洗的样子。

季家的人在第二天找上了思娘子，似乎是季家之中愿意转修仙道的那一支，有长乐这个靠山在后，他们也能稍微安心点。

付青山对于季思心拿长乐当招牌的行为不置可否，见白菱修炼完长乐的基础心法下楼来，便招手唤她过去。

白菱乖巧地唤了一句师尊，付青山怜惜地揉了揉小孩儿的头，把她抱起来，与弟子说：“我带你们师妹回她家一趟，待会儿和思娘子说一声。”

说话便抱着小孩上了街，买了串糖葫芦后闲逛向恭亲王府，只是王府没有拜贴如何进得，只能先报了名号，等待稍后恭亲王决定是否见他。

哪怕是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区区一个宗门，都无法撼动龙氏王朝这么个庞然大物。

他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这时却忽然跑出来一个丫鬟，手里端了盆水，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猛然向外泼了水。

付青山反应虽快，却来不及使用灵力，只挥袖将白菱护在身后。

下一刻，那胆大包天的丫鬟就被一道灵气甩在了王府的大门上。

付青山以剑气削去袖子和下裳，也不知道那脏水是什么玩意儿，膈应。

王府的府卫和家丁听到动静都赶出来，警惕着他这个外来人。那丫鬟似乎知道自己惹了祸，她听说那贱人的孩子回来的时候一股脑地冲了出来，本想着自己在这府上的待遇已经不能再差了，死之前倒不如为夫人出上一口气。

可谁想，那小贱人身边还有个大的，竟这样护他。

她眼中的大祸害此刻冷笑着看她，俊秀眉目间竟生出一丝阴险：“怎么？对我徒儿有不满？”

白菱也学着她师尊，恶狠狠地瞪着那丫鬟：“师尊！那是龙羿的丫鬟！”

“那小子的丫鬟？”付青山捉摸到了有趣的事，向前逼近。王府众人的视线落到这丫鬟身上，这丫鬟浑身一激灵，大骂道：“看我作甚！是这道士辱我王府门庭！我泼的是那低等下作的蛟精，是他自己要上去挡的！”

路中央一大一小的脑门上同时冒出问号，此时王府也来了个能管事的人，皱眉看了眼外头，率先抬脚踹了一下这丫鬟：“荒唐！是谁让你这么对待仙长的！？”

“先别急着自查？”付青山笑吟吟，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不如让她解释解释，为何针对我徒儿？”

“不是、仙长、”

“让、她、解、释——”付青山逐字咬出，笑嘻嘻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寒。

这次不用管家踢她，那丫鬟先挣扎着从台阶上滚下来：“杀人犯！她是个杀人犯！她罪大恶极！为何不让我泼她！泼死她！贱人！贱人！”

见她形容癫狂，付青山皱眉向后退了半步，将徒儿护在身后，将缠在腰上的问冬抽出。那王府的人见这阵势，都有些怵，还是管家扯着府卫，阻止道：“仙长且慢！仙长且慢！这贱婢怎么也都是我王府的人！而且仙长不是让她说出真相吗？”

“我知道啊？”付青山语调微微上扬，“所以我许她说完这话了啊？可是，我有让她用脏手来碰我的徒儿了吗？”

他的声音陡然一寒，剑光闪过，在丫鬟的手腕上留下鲜红的刺字——“贱”。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大乘期的修士要对付筑基修士本来就易如反掌，何况还是受了伤的。

冷眼看着丫鬟在地上翻滚，付青山横了一眼管事：“我对我的字还是有信心的，既然她这么喜欢这个贱字，就这么给她。”

管事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下面子，此时也想挽回王府的颜面：“那敢问尊下何名、高就何处！”

付青山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没听见么？小白菱的师尊。”

那管家板着一张脸，想讥讽却又不敢露出马脚：“请道长见谅，实在是白小姐离京之日，便已经和我们王府断了所有关联。”

这倒是惊讶到了付青山，他看了眼自己已经在酝酿眼泪的徒弟，登时怜惜不已：“连让她见一见母亲都不能？”

管家还是那句“请见谅”，一板一眼道：“王妃金玉之躯，恐不能随意见外男。”

好一个不能见外男，他付青山倒是不知这修真界还有这么迂腐地方，当即被气笑了：“你们世子的信里没告诉你们吗？我还是他大师伯啊？哦，说来有趣，贵府世子，还是我托着让我师弟收下的呢？走了，回头见到我师弟替我带一句话，这种蛇鼠一窝的地方，不进也罢！”

他带着小白菱扬长而去，小孩儿似乎也知道自己被这么对待是谁造成的，只留恋地看了王府的大门一眼，像是要透过那厚重不见光的大门看见谁一般。

管事的倒是有被他唬住，世子不顾王爷反对拜入长乐门的消息他们也有听闻，据说还是在掌门亲子的亲传，师尊以后有可能继承宗门，王爷才暂时按下不满的。

可不满归不满，好歹是世子的宗门。

“这人报了道号和宗门吗？”他扯过门房质问，门房虽然有些害怕，却也不敢隐瞒，连名带姓报上：“他他他他说他是长乐的微山道人，是、是来找他师弟的。”

掌事的嗤：“找师弟找到我们王府来了？”

“说是他师弟会在近日来访王府……说……说如果他到了的话就给云来客栈去个信。”

“他师弟倒是敢来？”掌事的一扯嘴角，明显是要给长乐门的一个好看的意思了。

付青山在远处收回神识，讥讽地嗤了一声。他敏锐的小徒儿抬头看他，付青山安抚：“没事，都是些被金玉养叼了的虫子，连我的窥探都没发现，成不了大器。”

小白菱很想说他们怎么可能发现的了师尊一个大乘的窥探，可看她师尊一副骄傲的模样，也就把话吞了回去，佯装很赞同的样子夸了句：“王府的人打不过师尊的！”

付青山这才开心地捏了捏小徒儿的脸。被捏着脸的小孩儿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假笑，有时候，她师尊真的比她这个七岁小孩还幼稚。

几日后，明素与贺铸抵达王府时，面对的便是全体阴阳怪气的恭亲王府。

满头雾水的母子二人，露出了付青山师徒俩的同款问号脸。

作者有话要说：12月13日不更，原因可以上浏览器搜索一下哦，祝大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