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梅的病倒给清静峰上添了一层乌云，谁都没想到这断断续续的梦魇会对贺小梅造成这样大的影响。

而贺小梅自身，却是怎么都不听劝，始终不肯告诉别人梦见了什么。明素等人焦心，却也只能随着她。

付青山听到这情况赶早上了清静峰，敲开门时贺小梅正在院落里往外泼热水。北地的天气冷，刚泼出去的水就散作冰棱扎在地上，付青山看了眼面前的地，又看了眼贺小梅，嘎吱一声踩碎一片，忽地笑：“赤着脚干什么呢？总不能是大清早的泡脚？”

“啊……师兄？”贺小梅有些不自在，挠了挠鬓发，直到付青山提醒她才将人请进去。

“师娘说你这几日睡不安稳，要我来瞧瞧要不要给你做个宁神驱祟阵。”他们师兄妹并不生分，进了屋子的外间后，他打量了一番屋内摆设，大多和以前是一样的，只有几盆山兰移了位置。

被移开的那几个角落，都被擦拭过了，不知道是在弄什么阵法。

付青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坐下，接过师妹递过来的茶：“我们修道者本来不该说这些神神鬼鬼的，可医者不自医……”

“嗯，”贺小梅点点头：“我无大碍，劳师兄挂记。”

“这话，不是我信不信，”付青山叹一口气，“算了，打小你就没听过我的话。”

贺小梅这才露出一个笑，嘴甜道：“师兄最好了。”

付青山大她近一甲子，若说带贺铸时是年轻气盛鸡飞狗跳，那么到了带她的时候，就是两手一放万事皆空，这也导致了贺小梅在师兄妹四人中最有主见，若是不合她心意，管你什么天道有常，都得按照她的规矩来办。

付青山见她不想谈，也就随口问了些别的，还提及贺铸在夜市上替她们带的礼品，问可曾送到手，贺小梅细想了下，抱怨：“我哥选的那都是什么啊？绣的不是松就是竹，满山的这玩意儿，还没看厌啊？”

付青山乐道：“那比起为兄上次送你的，如何？”

“那当然是大师兄的好。”贺小梅撒娇起来得心应手，付青山点了点她脑袋：“回头我去你哥面前炫耀，你可要配合我哦？”

贺小梅有模有样地抱拳作礼：“欺负贺长霁，小女子义不容辞！”

付青山又笑起来，师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定了贺长霁是悲催未来。

付青山又坐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起身要走，贺小梅在这会儿忽然叫住他：“师兄，我问你一句话，录华是不是你最重要的妹妹？”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是谁是？”付青山奇怪地看她，“你平时不是管阿冬叫我付青山最重要的姐姐吗？”

都自降一辈了还不重要？

贺小梅羞赧地挠了挠鬓发，侧头想了半天，说：“那最重要的妹妹是不是应该有最重要的优先级？师兄，要是我和你徒弟掉进河里的话，你会先救我的吧？”

付青山顿主，却不料这一瞬的犹豫让贺小梅误会了去：“师兄！！！”

“那肯定先救你啊！”付青山半是嬉笑半是认真地摸了摸她的头：“师兄这就回去教小白菱游泳，七岁的孩子该独当一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小梅被他说的越来越脸红，“我说的不是小白菱……”

“什么？”

“没，没什么，快出去吧！你个花心大萝卜。”贺小梅被他问的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付青山见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吃了一脸的灰，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离开了贺小梅这而后他再去了趟长流殿找贺冬，只可惜贺冬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只能作罢。回山之前，又上梅峰遣兴，谁料还没推开院门，就透过半人高的矮篱看见了今日来访的流冬。

流冬身着玉色襦裙，手执一笔，正描写贺铸释义的经文，神态专注，颇有几分宁静安好的意思。白菱和龙羿一左一右地跪在凳子上，支着笔头，扎耳挠腮的样子玉雪可爱，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不等付青山出声，院子里的贺铸率先注意到他，随着他的停止，其余三人也停下笔，抬起头。

白菱惊喜地叫了一声师尊，从凳子上跳下来，小跑过来开门。

付青山在小孩的脑袋上摸了摸，起身眼含笑意地看着贺铸：“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贺铸不知为何被他看的发毛，三步并做抢上来：“你来的正好，这句水无常而行有常在乐一道人眼里做何解？”

付青山失笑：“问我做什么？这话师尊以前考过你吧？”

“你思路和乐一道人比较像，”贺铸这说的倒是实话，“那会儿我怎么答的已经忘了，打倒是记得。”

“别人记吃不记打，你记打不记吃。”付青山从他手中接过了心法，来都来了，索性履行一下自己不怎么履行的身为师尊的责任。

流冬今日似乎是来蹭课的，她问了许多地方，才得知了付青山有空，才往山上来，不巧碰到付青山去清静峰，又遇上了教弟子练刀的贺铸，便被两个小的带上了山。

玉仙门与长乐道法有些许不同，长乐于无常之中寻有常，玉仙门本就使得是无常之法，生生之道，流冬也就从一开始的躲避联姻，到现在的乐在其中。

日头西偏时，流冬一人不好独身在山上，贺铸送她下了山，回来的时候见付青山还没有走的意思，便清咳一声：“小白菱和龙羿先去书房。”

支走两个小的，见付青山还坐在院落里，负着手晃悠过去，侧着身弯腰，看见付青山难得认真。

付青山在几个人拿来当草稿的宣纸角落画了一株兰花，修长兰叶撇完，才放下笔，头也不回地说：“小梅可能梦见了上辈子的事。”

贺铸一怔，见他将宣纸拿起来仔细观赏，没有直接问付青山贺小梅的事：“怎么想起画兰花了？”

“小梅房里的兰花移了位，还记得上辈子小梅出事的时候，那几个魔隐虫是潜伏在哪里的吗？”

“是……兰花？”魔隐虫是魔修常用来害人的手段之一，上辈子的十年后，魔隐虫就是藏在珍宝阁搜罗来的珍品兰花里潜伏进长乐的。

前世的事情都心照不宣，付青山将画有兰花的宣纸折起，压在一边，狐狸眼一弯，话锋一转：“和流冬师妹相处的如何？有复合的可能么？”

贺铸无言以对地看着他，半晌念叨了一句“明知故问”。

可付青山就是乐在这“明知故问”上：“脸红了？”

“没，你眼瞎。”贺铸梗着脖子，付青山还去逗：“是放不下为兄么？”

贺铸脖子拼了命的扭，付青山也紧跟不放地追，直到贺长霁推开他这个人，却被付青山错了个巧，偷亲了一口，这下到激得人闪电般地抽了手，蹭蹭蹭往后站几步：“你、上次不是你要跟我划清关系的吗？”

原来是还记着那天晚上的气呢？

付青山自顾自笑了个仰倒：“师弟，知道为什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而不是金玉良缘一线牵吗？”

“相逢一次哪里够？”贺铸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等说出口了，才觉得没有自己腆着脸往上赶，付青山稳坐钓鱼台的道理，于是又闭着嘴不说话了。

付青山倒是被他这话弄得一愣，半晌吃吃地笑起来。他与贺铸不同，贺铸前世最飘摇的时候也有家人陪着，而他前世最飘摇的时候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再往后，更是习惯了那种日子。

贺铸见他只是笑，也觉得自己话可能说重了，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却忽然被付青山用一道风吹了个踉跄。

付青山出手快，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衣领子，往自己这边带，从桌子上一个旋身下来，又成了埋进师弟怀里的动作。

他享受着这个姿势带来的安全感，深深呼出一口颤抖的气：“你说你要是一直在该多好。”

付青山长久地不说话，贺铸也不敢动，两只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忽然扭头看见了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地躲在书房窗户后，在被发现偷看时又唆地缩了回去。

贺铸干咽了一口唾沫，还是没忍心把人扒开，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在他后背的脊骨上轻轻拍了拍。

这么个轻柔的动作反而换来了付青山的轻颤，并着一声呜咽，付青山松开了他。

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屁孩如今已经长得比他高，比自己更衬得“山”这个字，也比自己更有担当。

“最近修为有些胀滞，长霁，”付青山呼出的热气扑散在青年微红的脸上，在他的发梢眉睫凝结成一片小小的霜，“今晚让我们师徒打扰一晚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妹四人年龄：

付青山90，大乘初期

贺冬87，化神后期

贺铸63，化神初期

贺小梅33，金丹后期

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

长乐功法修炼特点：前期神速，后期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