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

付青山赶在了两个徒弟上楼观赛前把刀和剑丢给了他们，两个小的还没来得及看清手里的是什么，就被裹挟着走向赛场的中央。

宗门大比开局是一场长达一日的守擂战，说是守擂，也不尽然，规则要求弟子最多在擂台上守满五场，超过五之后必须以体面且合适的方式将擂台让给下一个人。

总体上观赏性大于竞技性，毕竟是开门彩。

付青山把武器丢过去后就回到了门内长老的观赏台，修真界一甲子一代，眼见着下一代已经起来，他们这一代也陆续到了为宗门遮风挡雨的时候，自然也有了上观赏台的资格。

和一众师兄妹打过招呼后，他来到了清静峰一脉的后面，贺冬贺铸已经等候在此，贺小梅倒是不见了踪影，一问，是带着玉仙门的弟子去了长生殿。

这几日贺冬忙着筹算宗门大比，算钱算的头疼，今日难得偷了闲，这会儿正和贺铸八卦今年的“优秀弟子”。

见他来，咧开笑：“师兄。”

付青山答应一声，探身去把贺铸拿在手里的葡萄吃了，贺铸还愣着，等回过神，耳朵红了一片，气到：“你、就不会自己拿吗？”

“不是抢的不好吃。”他撩袍子坐下，挨在贺铸的另一边。

“有必要这么幼稚吗？”贺铸嘀嘀咕咕，却是把靠着自己的葡萄搁到了一边桌上，让贺冬拿了个空。

贺冬没搞明白他俩在干什么，贺铸等脑子重新连上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腾地烧红了脖子。

付青山把他脑筋错连的动作看在眼里，笑着提起来一串葡萄，道了句谢了，算是给贺铸一个台阶下。

贺铸忙不迭把葡萄重新搁到他师姐那边去。

贺冬虽然奇怪，但是没多想什么，摘了葡萄继续问：“长霁既然看好那云崇山，为何不与师尊说一声，也好让师伯师叔们一起掌掌眼？”

说起弟子，贺铸也有几分认真：“云崇山心性未定，若是提前说出去，少不得被谁传出去，让他给听见了，这比赛怕是有的好看了。”

贺冬点点头，也不揪着这件事，问付青山：“师兄有再收徒的打算吗？”

“没有，”付青山不打算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反而问贺冬，“你呢？”

“俗事缠身，”贺冬叹了口气，眉间尽是郁结之气，“谁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帮个忙呢？”

付青山性子闲散，喜欢闹事不喜欢管事。贺小梅顽皮，且不论修为够不够，她就没到收心的时候。而贺铸倒是有心管，他性子像明素，细，但因为有掌门长子的一层身份在这儿，贺译有意让他远离宗门内务。

而至于前世，贺铸开始管事的契机是萧彧打着抢回他的穿越者师尊的旗号，带领魔宫杀上了山，一时让长乐元气大伤，贺译顾不得举贤避亲，把自己儿子匆匆推到了顶事的位置。

付青山剥着手里的葡萄玩儿，心思却飘到了前世去，葡萄汁流了满手，看的贺铸眉心直跳。

“你能不能不要糟蹋食物？”这话刚出口，青年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葡萄，他甚至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的唇珠上按了按才收回，直接让他脑子再次糊成一团浆糊。

付青山没事人一样嘬去手指上的葡萄汁，说：“那阿东你可有看得上的弟子，捡回去让师尊师娘替你带，带出来了帮你算长流殿的账，不好么？”

“师兄你已经算计上我未来的徒弟了啊？”贺冬一时被气笑，“我瞧着你的两个小徒儿就挺好，都很稳重，不如师兄你替我带出来，将来来帮我算账，我也好早日退休。”

“他们啊……”付青山若有所思，看场中弟子花里胡哨的剑法乱飞，会心地笑了，“还早着吧？”人品之类的，并不是三岁看老就能概括的。

场中的云崇山已经打下了四位攻擂者，第五位迟迟不肯上去，谁都不想对上这位新生代里的天骄。付青山饶有兴趣地在准备区寻找傅斯月的身影，好在这个小孩并没有忘记那个儿戏般的约定，在一片沉默中小心翼翼地举了手。

当被众人注视时，他的手甚至缩了下，吞咽了一口唾沫：“我、不……咳，我，我来！”

鹌鹑终于从蛋壳里探出了头，当他站在赛场的中心，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逼得有些腿软。

观赏台上的付青山啧一声：“贺小梅呢？”

贺铸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问她？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咋咋呼呼的身影冲进看台，付青山手疾眼快地扯住她的后领子，将人提到了观赏台最前面。

贺小梅在他手中挣扎：“师兄！干什么！”

“来，跟我喊，”付青山放下她，却钳制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云师侄，加油，傅师侄，加油。”

“太丢脸了，你看都没人喊。”贺小梅拧不过他。

付青山：“喊了就让师娘放你这只皮猴子去玉仙门访学。”

台上已经开始缠斗，傅斯月很快落了下风。

贺小梅还在跟他讨价还价：“那你跟我一起喊。”

“不要，丢人，”付青山理直气壮地拒绝，“快点，你还想不想离开长乐。”

贺小梅被他戳到了死穴，猛吸一口气，用响彻天地的声音大喊：“云师侄！加油！傅师侄！加油！”

全场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懵，却见傅斯月一个失神，没躲得了云崇山的一击登音剑，云崇山发现他的失误，慌忙撇开剑尖，擦着傅斯月的脖子过去。

就在众人以为比赛就要结束时，傅斯月兀地出招，从掌心飞出两枚符咒，分别贴在云崇山右脚左手，砰的一声，当中炸了开来！

付青山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看一眼已然被战局吸引的贺小梅，转身回了观赏台。

坐在他们前面的贺译回头问：“怎么？皓之看中了他们之中的哪位？”

“有个有趣的小孩儿，”付青山如实回，“不过倒不是我看重，是他看重了师尊的掌上明珠。”

贺译点点头，冷不丁听到后半句，猛然拔高了声音：“什么！！”

可怜的傅斯月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全山人知道了自己的少男心事。

这场攻擂最终还是以云崇山卫冕做结，不过傅斯月的一手符箓也给观赛之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倒也避免了泯然众人的结局。

只是傅斯月一联想到傅师叔的威胁，整个人从头毛到脚，不由得丧气了几分。

“你看好的人输了。”贺铸似乎对自己前世的徒弟五连胜很是满意，付青山倒也笑笑：“长霁还是想想怎么让云师侄再心甘情愿地入你的门。”

贺铸拧眉，他说的倒也不全是赌气，长乐与前世的处境相差悬殊，不少师叔师伯都还活着，这种情况下，这么个好弟子可不一定轮得到他。

但贺铸转眼一想又想通了：“不来就不来吧，既然他能有一番更好的际遇，何必执着于什么师徒名分呢？”

“名分？”付青山细细嚼念这两个字，轻笑一声，“天下有名无分之事何其多，偏生你个傻子不在乎，哪一天啊，让人偷了去就哭都没地方哭咯——”

“付青山你又瞎说什么？”

“自然是……向你讨个名分啊？”他没说两句话又没了正形，贺铸被堵了回去，气的骂都没处骂，生怕他再说出更石破天惊的话来，也就只能自己生着闷气。

付青山是个安生不了的，过了会儿就又“师弟我脚痛”“师弟我心痛”“师弟我肚子痛”之类的了，惹得一旁的贺冬窃笑不止。

因为清静峰上就贺铸一个比付青山年纪小的男性生物，这对冤家师兄弟是从小闹腾到大，甚至可以说贺铸打小挨的骂一半是他这个不做人事的师兄惹出来的。

长老这边说谈笑风生，弟子那边也氛围热烈，第一日的比赛不作计分，也不强制要求弟子参加，单纯看弟子能否崭露头角，给自己未来的师尊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不打算上台的人，则更在乎摸清实力，留待后日厚积薄发。

有看客自然有实力眼力都不错的弟子对比赛进行讲解，观赏台上自然三五成群，围成了一个个小聚落。白菱入场的时候原本是打算跟着萧彧一同前去的，没曾想龙羿拽了她一把，说：“你跟那个独狼去干什么？跟我来！我在外门有认识的师兄！他跟我熟！到时候让他给你讲！”

萧彧看着那小子拉自己师妹的手，眉头皱了一下，却也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往看台的一处僻静角落去了。

白菱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殷切的龙羿，从龙羿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小跑着跟上了萧彧。

萧彧没想到小丫头会跟着自己来，和一双紫葡萄眼对视了一会儿，败下阵，扭过头去，说了句“随你”。得到允许的小白菱咧开嘴一笑，就在师兄身边坐下。

她知道她这个师兄面冷心热，其实对自己人好的很。

只是没过一会儿，扁着嘴的小世子气呼呼地往他们这边来了，一屁股挨着白菱坐下，嘴上还嘀嘀咕咕：“这么高有什么好的，又远又看不清。”

“看不清就去前面，”萧彧在此时发话了，“没人强制要求你坐在这儿。”

“你！”龙羿气的要跳起来，满脸通红，一句谁稀罕还没来得及丢出去，袖子就被人拉了拉。

低头一看，是白菱在拽他的袖子。

在龙羿的印象里，白菱年纪比他大，个子却比他矮，在王府的时候总是畏畏缩缩的，别人声音大点就会被吓哭。

到了这长乐以后，非但被人纵着敢打他了，还敢拉他袖子了——他龙羿什么时候和人说过悄悄话？

白菱把他拽过去，手搁在嘴边充喇叭扩音，小声对他说话。

声音太小了，龙羿不得不憋着气重新坐下，把耳朵贴过去，这才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师兄坐在这里是因为能看见师尊。”

一旁用筑基期的耳力听的一清二楚的萧彧目光一沉，恶念横生，却突然听见两小的对话：

“为什么要看见你师尊啊？他还是小孩吗？”龙羿一脸“成熟”的忿忿。

白菱绞着手指头：“师兄他……他……他可能把师尊当妈妈。”

萧彧：“……”

龙羿差点笑出声，凑的更近了点：“他还没断奶吗？”

萧彧握了握手中的剑，强行定下心神，是他高估了两个小孩，这俩小孩能看出什么？

握着手中的剑，他才想起这是师尊刚才丢给他的，从剑鞘中抽离出来，一道寒光闪过他的眼睛，待定神看清，才有一股狂喜跃上心头——

是他师尊前世承诺自己却没有给他造出来的剑，为他贴身打造的，足以驾驭妖族和人族血脉的双生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