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贺长霁捡到了一只半夜钻被窝的付狐狸，狐狸还没醒，迷迷瞪瞪地给了他一爪子，他只好把人又裹好塞回去，先去了松竹峰把同样迷糊的小白菱抱到了梅峰。
小白菱拿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鱼跃刀，垫在小师父颈窝里打了个哈欠，还想着要早点起来练刀呢，人就到了梅峰。
把小的安顿好了后贺铸又一头扎进了厨房，给两个小的做完早餐和早课后煮了一碗鸡蛋面去找付青山。
他叫了三遍付青山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也不下床，拿过鸡蛋面就吃，偶尔有几滴汤溅到被子上，看的贺铸额头直冒青筋。
贺铸在心底默念了数十遍不能打也打不过，把他剩下的半碗面吃了，端去厨房洗刷干净，才重新端着热水回来。
“贺长霁……”付青山这回没睡着，他蒙着被子朝着墙，滴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墙上的裂缝，“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贺铸才刚拧干了热毛巾，被他这话说的一愣：“发生什么了？”
付青山的声音平直，他似乎竭力压抑语气里的感情：“穿越者也从邪修手上保护了我长乐的弟子，君子论迹不论心，除了被萧彧牵连，他确实无愧于我长乐。”
掌门首徒很多时候意味着门面，所以哪怕付青山内里再怎么狂妄不羁，表面上他都得装的乖。而“付青山”正好是最乖的人，他是个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哪怕有些礼仪跟不上古代的“君子”，都值得与他结交之人的一声称赞。
有些事付青山是自诩做不到的，比如不怨不妒，安于天命。
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想事的付青山脸上忽然被糊了一块热毛巾，等贺铸替他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后，肚子里憋着的那股气也没了，只能没好气地瞪着师弟。
贺长霁讨好地笑了笑，洗毛巾的同时问他：“那如果是你，你会保护长乐的弟子吗？”
付青山用目光谴责这个废话一样的问题。
贺铸把拧干的毛巾晾在洗手架上，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拉凳子过来坐下：“那如果你站在穿越者的角度，会让萧彧伤害长乐吗？”
“我会和他拼个不死不休。”这话气话居多，付青山清楚自己有多么没下限，只要能让长乐安全，他是会屈服的。
贺铸似乎比他还明白他的选择：“少骗人了，你一旦打不过，会跪的比谁都快。不过你也知道，跪没用。”
“嗯。”他们都跪过，但长乐还是没了。
“所以你比穿越者要强，”贺铸忽然这么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付青山的发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付青山，你名字就叫青山，怎么就不懂这句话呢？”
付青山眼睫微颤，他伸手握住了师弟捣乱的右手，紧了紧：“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贺长霁噗嗤一声笑破了功。
午后封印魔气的过程无风无浪，萧彧很快就被转移到了长青殿看管，付青山也依言到长青殿值守，期间贺小梅来了一趟，询问了长青殿对萧彧的安排后又匆匆离开。
付青山当日下值去山下买了芳香居的新品，回清静峰叩响了师妹的房门。
贺小梅原本在纸上写写画画，听见敲门声险些吓掉了笔墨。等听到付青山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把写下来的东西往抽屉里一塞，开门的时候目光还有些飘忽。
付青山权当做没看见，提了提手中的饭盒：“聊聊？”
“啊？”
贺小梅被他全程带着跑，直到付青山将芳香居的饭菜摆上桌，倒上酒，才恍惚明白师兄这是又要忽悠自己了。
打小付青山有事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就会费尽心思去搜罗来吃的喝的，变着花样地在他们面前一晃，用压低眉毛、弯着眼角的方式和他们说：“聊聊？”
“你这样子弄得我好像是在汤里下了迷魂药一样，喝一口试试，没下东西。”付青山失笑，替师妹盛了一碗肉骨冬瓜汤。贺小梅接碗的时候被烫了一下，付青山只得再扇了扇，移到她手边。
“山下带上来的怎么还这么烫？”她试探着将冰凉的五指贴近汤碗，缓缓将汤碗包住，体会这从手心传向四肢的温度。
“芳香居好像换了东洲的炭，用着好像是比以前的好一些。”付青山将食盒一层一层取下，露出木盒子外的金属包络，里面夹了一层火热的炭，干燥的炭味直冲鼻尖。
贺小梅看着师兄用这些炭将她手炉里的都换了，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师兄，你这忙前忙后的，我觉得我又要倒大霉。”
付青山忙活的背影一顿，他抽抽地笑起来：“你放心，只是单纯来看看师妹。为兄接下来几个月可能要去南洲一趟，门里的事情，还有师尊师娘，可就交给我们小梅了。”
“你要去南洲？”贺小梅嘬了一口汤，问他。
付青山拍拍手站起身，将手炉踢给她，点头。
贺小梅推拒：“我不怕冷，你用。”
付青山倒也没拒绝，他出身中洲，确实不怎么习惯北地的气候，是师兄妹几个里最怕冷的。
“你是要去给你那徒弟找佛修？”贺小梅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是滋味，想到贺凌芳交给她的记忆，不由得嘬了个牙花，“那狗东西……那小子倒是福气，有你这么个尽责的师尊。”
到也不尽然，付青山想，若真是福气，还是不遇见他的好。
“原本松竹峰上还是打算添几个弟子的，只是傅斯月那小子因为你打架斗殴，恐怕暂时不能把他弄成亲传。”
贺小梅被他说得呛了下，咳的惊天动地。付青山替她拍着背，心想这丫头应该是听说了什么，但没有点破：“是我和他说好的，他输了比赛就来当我徒弟，当然不能违约。其他的……我要去南洲，就你和师娘帮我留意一下，若有品性不错的，记到我松竹峰名下就行。”
贺小梅奇：“师兄你怎么想通了？要招几个？”
“两三个吧，山上有些冷清，”他夹了口菜，也没什么顾忌的边吃边说，“傅斯月先记名，什么时候攒够了贡献什么时候转正。”
贺小梅点点头：“没问题，这事我和我娘说一声。”
付青山转了话题：“你哥应该也有个看中的，云崇山有人定了没？”
“到还没，确实有几位叔叔伯伯看中他的……”
“行，那你们也替他留意着，等他从南洲回来，就上名谱。”
贺小梅应了个好，生锈的脑子转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我哥也去？”
付青山不好意思说是把她哥拐走了，用了那么一会儿思考措辞：“唔……南洲此行，主要还是为了年末册立朱雀道君的事，往后剑阁的人也会同行，等朱雀道君的人选尘埃落定，才好商议五洲盛典之事。”
五洲盛典还有五年的时间，贺小梅一时间确实没想起这个各宗门用来花枝招展的吃瓜盛典，他们长乐如今也是北洲第二大宗门，确实逃不了这些俗事杂事。
贺小梅拉下了脸，彻底不再想跟着溜出去的事，把头点成了木鱼，付青山敲一下她应一下，一口答应了照看宗门协理内务等一大堆破事。
付青山忍俊不禁，像摸白菱的脑袋一样薅了她一把：“小梅可有看入眼的小弟子？养个练气筑基也是好玩的。”
“没没没，”她生怕甩头甩的慢了被丧心病狂的师兄塞进来几个小孩，“传承长乐基业这种伟大的事就交给师兄师姐你们做好了，我只负责吃喝玩乐。”
“那要是和你心性相合，也一起吃喝玩乐的搭子呢？”付青山笑眯眯地看着她，“比如外门的叶如敏，成鲸？”
“不行不行不行，”贺小梅想也不想就摇头，“一个辣口一个没了香菜不能活，不知道香菜和辣椒是这世上最为罪恶的两种植物吗？”
“有吗？我记得如敏从来不请你吃辣的吧？”
“那也不必为了我、”贺小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笑眯眯的师兄，一个咯噔，整个人都缩进了领子里，“师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投降，我坦白。”
叶如敏和成鲸喜欢吃什么都是贺凌芳才知道的事，她贺小梅有没有接触过这两个人付青山一查便知。
付青山在她忐忑的等待中夹了一筷子猪肘，甜糯软烂的味道是他们师兄妹四人共同的口味。
他放下筷子，慢慢悠悠道：“投降什么？你是贺小梅不是贺凌芳，我又何必审犯人一样审你？”
贺小梅稍稍探出头：“真的？”
“嗯。”付青山被师妹笑得不行，“你要是贺凌芳，我早就先招呼过来了。”
贺小梅悬着的心才刚放下，又被他这句话吊起来：“师兄……你和她……关系这么差？”
付青山嘴上不停地点头：“差。”
“差到……什么程度？”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把师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顿后，他才满意地放下筷子，“你放心，我的错。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既然你不是她，她应该在这个世界……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世界存在着？”
“瞒不过师兄。”贺小梅如实将贺凌芳在梦中所说转达，只是提及贺凌芳对付青山的个别代称时，尴尬地咳嗽一声，糊弄过去。
付青山倒是听明白了贺凌芳的话，忍了忍才没当场笑出来：“辛苦我们小梅了。”
贺小梅觉得，这话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对贺凌芳说的。
“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我们在禁地里找到的，是小世界原胚。”
“原胚？”贺小梅见付青山云淡风轻，好像也跟着轻飘飘地接受这个事实了。
但下一句永远更惊人：“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小世界，是复制品。”
作者有话要说：用人话解释就是，付皓之和师娘还有贺小梅三个人利用长乐上下所有人的亡魂外加一些孤魂野鬼，通过他们的记忆塑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但付皓之也是直到知道贺凌芳没有投生这个世界以后才明白所谓的“重生”是这个意思。
现在有两个世界，一个是长乐已经覆灭的世界，时间线为两百年后，另一个是长乐还存在的世界，时间线为本文故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