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天明，贺小梅依照交托去杭捷处取了修复好的龙盘剑交给付青山。她看得出来师兄并不是很想和萧彧正面交锋，能避则避，却迟迟不肯挑明真相。

他就像一只缩头乌龟，畏惧着早已不存在的穿越者，生怕稍一动弹就惊扰了原有的剧情线。可就在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不加珍惜，只要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事，非但大刀阔斧地去办，还生怕闹得不够惊天动地。

贺小梅在将龙盘剑递到他手中时，就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与怀念交加的情绪，忍不住问：“师兄，何不趁他还小，彻底了结了他呢？”

付青山只是笑着回答：“这样不够痛快。”

贺小梅一知半解，看他神色不佳，转移了话题：“师兄这几日是不是又没睡好？要不我去找娘给你配几副药？”

“不用了，只是些寻常梦魇，还不足以让我伤神。”他将剑放在一边，笑：“还是小梅贴心，若是贺凌芳，早就往我药里下毒了。”

贺小梅失笑：“她有那么恨你吗？”

付青山喟叹：“有吧……”

离了松竹峰后，贺小梅还是对付青山的梦魇耿耿于怀，转了脚步回清静峰，却在路上碰到了同样急匆匆去清静峰的流冬。拿回记忆后贺小梅一直对流冬有着古怪的同情感，一方面源于她曾是自己的“嫂子”，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喜欢的是那个冒牌“付青山”。

她见流冬行色匆匆：“师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好，师妹，”流冬自然而然地抓住她的手，稍稍用力，语气急促道，“我师姐传信来，说崔家的人将我师尊扣下了，我实在担心我师尊，能不能放我先回去看看？”

贺小梅也没想到这一出：“师姐别急，玉仙门将你交给我长乐，我长乐自然要护你周全，此事我与爹娘去说。”

流冬稍稍定神，二人相携往山上去。另一头，付青山也拿着龙盘剑到了长青殿，往来弟子与他问好，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让过往弟子颇为不解。

“付师叔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怎的不回我笑我了？”这一听就是被他付师叔捏脸捏出“大病”来的弟子。

果不其然，同伴看怪物一样看他：“付师叔一日不折腾你你还惦记上了是不是？人徒弟还关着呢怎么心情好？”

先前那弟子挠了挠头：“就是觉得这样的付师叔怪不好亲近的。”

“出息。”

话虽这么说，付青山不招猫逗狗了，感觉到不习惯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于是这一日的长青殿都有些怪怪的，值守的弟子办公走神的时候，总忍不住往付青山那边瞟。他突然站起来，也把所有弟子吓了一跳，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付青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长青殿内这才有了窃窃私语声。

“他怎么突然变可靠了？”连平日里不怎么喜欢付青山的弟子也说。

“兴许是因为徒弟出了事，突然顿悟了。”这是觉得付青山将来一定会越变越好的。

“在说什么呢？”殿门处忽然传来的声音将所有弟子都吓得站直了，他们扭头去看，是掌门之子贺铸。

若给掌门四个弟子排个靠谱的位，贺冬能排第一那贺铸一定是第二，贺小梅压后，付青山垫底。可今日的付青山，不知怎的给他们的感觉能排第一。

贺铸不知道这帮弟子又脑补了什么，冷着脸：“有那个闲工夫议论他人是非，不如先将宗门大比的名次排出来。若是再跟上一届一样闹出关系户的笑话，长青殿怕是又要吃一个俸禄垫底。”

长青殿内唧唧歪哇，跟蚊子一样哄哄地闹。贺铸也只当没听见，径直走向季章怀的书房。

季章怀老远听见了长青殿内的动静，把贺铸要的东西准备好，在他推门进来时交给他：“怎的今日这样严肃？”

贺铸道了句师叔，半遮半掩道：“最近门内议论是非的人有点多，恐怕是快入冬，弟子们都闲着没事干。”

季章怀模棱两可地点点头，笑：“师兄这几日笑的有点多，乐滋滋地跟我说你总算肯管事了，估摸着先立业后成家也可，让我和明师姐多少给你找点事做。”

这话落到了贺铸耳朵里多少有些刺耳，他偏头避了避，随口：“再说吧。”

季章怀倒是有些感慨：“你们一家子心眼都太实，长乐怎么可能因为你们一家就坏了风气？举贤不避亲，任人不避仇，你们师兄妹都是长乐个顶个的，为宗门做点事，多好？就你师兄那闲散性子，我都看得出他是真心为长乐的，更别提打小稳重的你们。”

贺铸被他这么一捧，有些哭笑不得：“如师叔所言，我与师兄都闲散惯了，让我们管整个长乐上上下下的人心，只会顾此失彼。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师叔你也不必再劝，长乐会等到更适合它的人。”

“你……唉，”季章怀连连摆手，“罢了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等到接班人。”

贺铸被笑着轰了出去，等书房的门在他面前关上，他看了看手中的宗门任务执勤记录，心中的那股酸涩都落了地。

没能在长乐几近覆灭之时力挽狂澜，他确实是不适合管理宗门的，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给长乐未来的掌门铺好路。

他收好了执勤记录表，转而去找付青山。方才在长青殿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并无恶意，可防不住付青山总觉得自己不如穿越者。

前世穿越者与长乐弟子其实走的不近，付青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穿越者只需要摆出得道者的架子，就有人觉得他高不可攀。偶尔下凡一两次，更是会让人感恩戴德。后来穿越者的身边也聚集起了属于他而不属于付青山的人脉，渐渐地疏远了清静峰。付青山回来后因为没能快刀斩乱麻，还险些被那些人坑去魔宫。

用穿越者的话来说，就是“全天下都在助攻主角”——当然，除了他们清静峰。

贺铸这几日出入长青殿也混了个脸熟，他在院门外等付青山，负责看守萧彧的弟子打了个哈欠，也没说什么。片刻后付青山从院中出来，看见他，眉笑眼开：“师弟怎的今日想到来长青殿了？”

“把我娘最近整理的丹方送过来入册，顺带拿些东西。”他随口答，付青山走过来握住了他的小臂，语气不自觉有些黏软：“在想什么？”

被看出来走神的贺长霁收回了视线：“在想你怎么不摆架子，这些小孩叽叽喳喳，没大没小的。”

付青山失笑，将人往长青殿外带：“你几岁就叫人小孩？”

“上辈子六十，这辈子六十，加起来一百二。”

“该去个零吧？”付青山不客气道。

师兄弟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过长青殿，离开时又留下长乐弟子叽叽喳喳的八卦声：“付师叔还是笑起来好，他不笑我都以为我错做了什么了！”

他的师兄已经不想评价“出息”二字了。

“这次去南洲你打算带哪些人？”从长青殿返回松竹峰的路上，贺铸问他。

付青山也不隐瞒，点头说有，又将那五个弟子的名字一一报来：“袁世峰，方文应，高向，殷如兰，还有单执。”

这名单听得贺铸一愣，除了方文应和高向，其他都是穿越者上辈子交好的人，其中殷如兰和单执更是打着师徒和好的名义将付青山出卖给了萧彧。

付青山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错愕，替他整了整领子：“除了你，都是穿越者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付皓之……你在养虎为患。”贺铸简直要被他气笑，谁料付青山还点头：“是，我就是在养虎为患。所以就麻烦师弟拿好鞭子，不要让老虎咬到我。”

几日后的仙舟启程，长乐宗门大比也将迎来落幕。

付青山近半月噩梦连连，跑去梅峰跟贺铸挤一张床才睡了个好觉，起的也就迟了点。起来的时候明素与贺小梅母女正在院子里和贺铸说话，他伸着懒腰就开了门出来，与外面三人面面相觑，还打着哈欠说了声早上好。

明素没什么表示，贺小梅这这这了半天，贺铸窘迫的恨不得钻进地里去：“付皓之最近噩梦做的有点多，说是不想一个人住松竹峰，就把我挤出来了。”

明素点点头，看他一眼，又点点头，问：“白菱呢？”

“师娘是打算把俩孩子接去清静峰？”付青山此时也已经清醒，却表现得落落大方，加上他们也确实没做什么，贺小梅也就没这出个结果来。

明素点头，将他拉过来探了探额头，说：“回来师娘给你做针灸，心魔越藏越深，这一去，可万事小心。”

付青山心中熨帖，点头应是。

贺译这会儿处理长乐的宗门大比忙得转不过轴，自然也没来送他们，连贺冬都是最后关头匆匆赶到的，嘱托了两句后塞了一张单子给贺铸，才送他们上了船。

等仙舟启动，看不见山上的人了，付青山才按不住好奇，凑过去把那张单子抢了过来，可就在看见上面一长串天材地宝名单后，索然无味地丢回给他：“师弟你真是生错了性别，要是个女孩儿，准受人欢迎。”毕竟谁能不爱回回出去都给自己带特产的人呢？

贺铸把纸折好藏进领口：“放心，这回不拉上你一起逛街。”

付青山小小松了一口气，每回拎袋子可都要去他半条命：“那你一个人扛回去？”

“我向温师伯借了宝葫芦，”他说事便探入储物袋去拿，谁料这一探，才发现储物袋不在身上，“应该是在行李里面。”

贺铸起身进舱，付青山在外头吹了会儿风，没多久就听见舱里传来贺铸不可置信的声音：“流冬师妹？你怎么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