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相同的烟紫色瞳孔里都有对方的倒影,可一个疏狂,一个拘谨,气质相差甚远,任凭谁来都不可能将二人弄混。
但也仅仅是现在。
贺铸仍然记得小时候亦步亦趋跟随的身影是宽厚可靠的,怎么看都更像是现在的“付青山”一点。
而至于付青山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付青山好像是在夺回身体之后开始剑走偏锋的,他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向着“付青山”的反方向狂奔不止。只要是见过了“付青山”的人,都很难把付青山与以前那位光风霁月的长乐大弟子联系在一起。
“残魂?”“付青山”颤抖着双唇念出这两个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忽地确定了什么似地看向付青山,“是你杀了我?”
付青山耸了下眉毛,讥讽道:“对自己有利的事脑子倒是转的挺快?”
“付青山”冷静的很快:“那我既然已经被你杀了,就代表我们之间的因果已经两清,你还想做什么?”
付青山忽然从贺铸手中抽过梅花扇,慢两步走到“付青山”面前,缓缓举起梅花扇指向“付青山”眉心,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当冰凉扇骨点在“付青山”眉心时,他看见,微笑着的狐狸眼微微张开,烟紫色的瞳孔中凝结着寒冰:“当然是——砰地——让你还债。”
现场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凝结里,谁都不敢说话,谁都看着焦点中心的那位付青山,谁都看见他微笑着的脸上一点一点褪去温度,就像是鲜活的画作被一双无形的手抽去生气,灌以杀气。
“你徒弟覆灭了长乐,统一了东洲,入侵了南洲,但是是以魔宫之主的身份。”贺铸好心解释,“付青山”双唇颤颤,有那么一刻,真的觉得点在眉心的扇子能像利剑刺穿头颅。
见他面露惧色,付青山才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十分像个疯子:“哟?怕啦?”
“付青山”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只是不等他张口,那边笑罢的付青山弯眼扫来,轻飘飘的一个动作止住了他所有声音。
他是真的想杀他。
好半晌,“付青山”才听见那俩师兄弟对话:“长霁你带进来的弟子就这几个了?收拾收拾我送你们出去。”
“还有一个,单执。”
“那就再等一会儿,如果一炷香后还不自己找过来,还引来了某位魔尊大驾,我可就管不了了。”他每说一句,“付青山”的脸色就惨白一份。虽然“付青山”不知道他为何收敛了那冲天的杀意,但眼下显然不是刺激他的好时机。
那边师兄弟二人还在说话:“你什么意思?你不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吗?”
“我身上灵力全无,一出去怕是会爆体而亡,”他也不解释为何没有灵力,只是拉住师弟的领子拽过来,“补一口灵力。”
贺铸没防备,被他拉了个踉跄,感觉到唇上温度时蓦地睁大了眼——他他他他、他怎么当着别人的面!
这一口灵力可不是一口那么长,少说吞了五六次才停下来,感觉到体内小东西如获至宝的状态后,付青山才松开他。
小东西把几团灵力封装成球后,还跟挑西瓜一样“拍拍”这个,“听听”那个,一个大球顶着几团小球到处跑,好不开心!
“你的灵力、”贺铸显然发现了付青山身上的不对劲,但被付青山捏了下手心,也就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二位这样恐怕有碍观瞻。”
此时,“付青山”阴阳怪气的语调从一旁传来,显然对先前幻境中的假成亲耿耿于怀。
付青山大言不惭:“跟阁下学的,毕竟本座被阁下锁在灵台的那十年,清醒的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阁下师徒的现场。”
围观的弟子此刻一点也不敢吱声,生怕他们哪个想起来自己的面子还得要,直接对他们这些无辜围观群众下手。
“付青山”面色阴沉,贺铸瞥了眼他和四个弟子,拉住付青山的袖子低声耳语:“别转移话题。”
付青山莞尔,压低声音:“暂时确实不能出去,总不能推了人家的玲珑塔,不然也太对不起雷音寺。这里有我,你先把穿越者的残魂和弟子带出去,回头找崔家见机行事。”
贺铸很少能看透付青山在想些什么,上辈子不能,久别重逢后更是不能,面对付青山,他总是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无力感,语气也不免带上了些许委屈:“下回你提前吱一声。”
“行,吱。”付青山敷衍起来倒是快,气的贺铸哭笑不得。
一炷香后,他们既没有等到单执,也没有被落入此地的萧彧发现,付青山便依照约定,打开玲珑塔处的通道将他们送出去。
临行贺铸不放心地给他塞了十来样灵器,被他好说歹说地送了回去,其他弟子憋着一肚子八卦,目光在他和“付青山”之间徘徊。
最后只剩下“付青山”时,“付青山”终于按捺不住:“你既然说我是残魂,玲珑塔又有虚实互化之效,那我就应该算是玲珑塔的产物,而非你眼中的那个穿越者了吧?把我弄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付青山笑了笑:“现在不是我把你弄出来,而是你徒儿对你的思念,还有那五个弟子对你的记忆把你弄出来,与我有什么干系?”
“是你把他们弄到这儿来的,”“付青山”没有被他带跑,不依不饶,“特意把死者的残魂补全,这是死了还要鞭尸吗?”
“你就当是吧,”付青山失去了耐心,“你不愿意出去,我可以把你捆出去。”
“付青山”在得到了答案后还是选择屈服,不管付青山将他弄出来是为了什么,他现在已然存在,求生的本能就让他追寻出路。
等把所有人送走,付青山揉搓了小东西一顿后,也离开了此处。
等萧彧和单执追到这儿,就只看见地上生过火的余烬,和空旷的荒野。
从虚无处回到玲珑塔内,实则回了幻境之中,贺铸在人到齐后等了会儿,没等到付青山,一时有些烦躁:“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破除幻境。”
他早先留在幻境边缘的楔钉还在,此时轻轻一拔,这一层幻境如水溃散,当众人回神,已经落在了玲珑塔外的地面上。
扫洒的小僧看见这么多人出来时还吓了一跳,等见到季章怀,他们才知道过去了不过一个时辰。
季章怀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付青山”,一时表情变得分外精彩,不等他问什么,贺铸抢在前头说:“这位是玲珑塔里碰上的,恰巧和我师兄长得一样,同是被困玲珑塔的,他就随我们一起出来了。”
这话解释的快,慢了生怕别人误会什么,季章怀被他呛的一愣,哦了一声:“那这位应该叫……”
“秦山,秦朝的秦,山野的山。”“付青山”冷淡开口,一众人这才发现他与付青山确有不同之处。
季章怀也敬称一句秦道友,待众人走后留下了贺铸详谈。
门一关上,季章怀便急切地询问:“他当真不是你师兄?”
贺铸皱眉:“他哪里像付皓之了?”
季章怀不答反问:“你觉得你师兄应该是什么样?”
一个吊儿郎当本想脱口而出,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又改口:“可靠。”
季章怀一脸你这鬼话谁信:“我倒是一直纳闷,以前挺好一小孩现在怎么越来越不着调了,刚才看见那个秦山,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你师兄年轻那会儿也很负责认真,就是不知道近几年怎么……”
“负责认真”几个字砸得贺铸心口闷,嘀咕:“他一直挺负责认真的啊?而且他性子本来就那样,是长乐的门规非让他变成循规蹈矩之人,如今找回了本性,不应该庆祝?”
“没说你师兄不好的意思,唉……这张嘴怎么突然、唉……”季章怀皱了下眉,自己突兀地叫住贺铸这行为本来就不妥,当着人清静峰的人编排付青山更是错了,那刚才自己为什么突然来的那股子冲动呢?
贺铸看着他自己打自己,半晌琢磨出一点不对来,拜别了季章怀,就往外头走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正在和流冬说话的“付青山”。
二人似乎极其聊得来,流冬时不时地捂嘴笑两下,这场面看的贺铸眉头打结,待“付青山”作别,他才从阴影中出来。
流冬看见他,乖觉地喊了一声贺师兄。
贺铸沉着眉答应,问:“你知道他是谁了?”
流冬点头:“听说这位师兄姓秦,倒是和付师兄长得极像。”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才比较像你……付师兄?”
“啊?”流冬茫然,仔细想了想,摇头,“他与付师兄相差太多。”
“那你觉得孰优孰劣?”
“这怎可以优劣论之?”流冬失笑,“贺师兄可是害怕他抢了付师兄的位置?顶替了付师兄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可我真的无法将二人当做一人。”
流冬果然敏锐,一语道破贺铸所想。
贺铸也只好坦白:“实不相瞒,我和付青山与这人有旧,旁人也总将他二人比个优劣上下,这种话听多了多少有些反感,久而久之,我也就对那人有些意见了。”
流冬点点头,坦率道:“既然如此,我也还是远着他一点吧?不知为何,他总给我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当真?”
流冬这回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也不清楚,有些怪,他就像是……一些完美的碎片堆砌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当着众人的面亲吻感觉怎么样?
付:不怎么样,你比我还恶趣味。
作:那就说当着穿越者的面怎么样吧?
付:痛快极了。
12月1日存稿君:要考的科目太多了根本考不完,先在这里停一下,如果一月这条还没消掉那应该是暂时没后续了,说一声抱歉,等我放假了一定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