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树的树干从中裂开，就像是张开一张嘴，里面冒出的暗红火焰看起来黯淡但是却让齐允都感觉到了其中的炽热。

齐允本能地感觉到这火焰很危险，不是带来疼痛，而是会把他的意识烧得一丝不剩的那种危险。

人头们狞笑道：“你知道同化是怎么进行的吗，最开始你会感觉到痛苦，只有纯粹的痛苦，然后很快，‘你’就会融化，从你最开心的记忆开始到你最难过的记忆，都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世上最恶心的东西是尾巴秃秃的大黑耗子，比大黑耗子还要恶心的是多足的虫子，而要说还能有比这还恶心的东西，就是无数只阴寒湿漉的手。

被密密麻麻的手紧紧扼住的齐允看似平静极了，实则魂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问题在于这些手跟绳子不一样，普通的绳子绑人也就顶多是把人绑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而已，但这些手绑人的时候它们会、动、啊！

因为这些手有自我意识，所以一边扣住齐允一边会动，这些手动来动去的过程让齐允闹麻了。

试想一下，有很多只手在身上爬来爬去会是一种什么滋味，齐允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精神非礼，囧rz。

都说乐极生悲，但是这一刻齐允才知道原来人悲伤到了不仅会哭，还会笑，这就是所谓的悲极生乐，乐……乐不出来。

人头树看不透齐允的复杂情绪，只是看见齐允在笑，它也气极地笑了起来，认为齐允毫无疑问地在挑战着它的主宰地位，怒吼道：“我要让你再笑不出来！”

它高高举起齐允，炙热的火焰瞬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猛地燃烧了起来，火舌一窜三米高。

面对下一刻就要成为烧烤的齐允看着头顶璀璨的星空，内心反而平静下来，他的意识在这里被吞噬了，契约还会生效吗，现实世界里的利拓还能得到他的躯体和灵魂吗，会注意到他……消失了吗？

人头树张开大嘴吃下齐允，火焰一沾上黑发青年的皮肤，就猛烈地燃烧起来，这本就是人头树构筑出来的精神火焰，只是看起来是火焰的形式，实则是吞吃意识的“欲望”。

新鲜的、鲜活的意识被它们品味着，一根树枝上有一个苍白的头颅正在缓慢成型。

树上的人脸突然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就好像吃鱼被刺卡住喉咙一样，它们做出呕吐的声音，树枝也狂乱地扭曲了起来。

“好疼好疼好疼……”

“同化意识为什么会这么疼……？”

“不对劲，快把那个‘人’吐出来啊啊啊！”

它的此刻，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某种锋利的、不可抵挡的东西在划开它的内部，带来尖锐的痛感。

——死亡。

它低下头，死亡的预兆第一次在它的身上出现了，千千万万道焦黑的深深的裂纹在树干上扩大。

这是什么？

这是纯粹的黑，比无光的夜晚还要黝暗，比最深的海底还要幽邃，比最污秽的地下洞穴还要密不透风。

苍白的头颅们尖叫起来：“深渊！”

从外表上来看，人头树的树身似乎被看不见的存在砍出数条漆黑的刀痕，从树根、树桩，到树身，每条裂痕都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开裂。

直到裂痕完全切断了树身，人头们轰然坠地，看起来宛如一棵被拦腰砍断的大树。

人头们操控着树枝往外爬，拼了命的想要尽可能地远离被“深渊”污染了的树身，但是那些树枝也沾上了漆黑的“深渊”，越爬剩下的树枝就越少，直到最后一根“树枝”用完，白花花的一堆人头就在离树身不远的地方动弹不得。

看着一个个“共同体”相继也被深渊吞噬，余下的头颅如婴儿般哇哇大哭起来，“饶了我们吧，求求你不要泯灭我[们]的存在……”

在刚才的位置，还屹立着的半截树身最后一点也被纯然的黑色给染黑了，现在留在原地的树身就像一块黑色的、凝聚了实体的阴影。

地上的人头们绝望了，它[们]知道“祂”正在注视着一切，然而无言是最大的轻蔑，“祂”对于它[们]的哀求毫不在乎。

漆黑的树身中走出一个金发少年，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黑发青年，墨汁般的“黑暗”从青年的周身流淌下，就好似故意避开青年一样。

金发少年抱着青年，踩过的地方都冒出了黑暗。

他走到人头堆前，原本白茫茫的人头堆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头颅，它怨恨地仰视金发少年，瞳孔上映出一些怪异的图像，说：“我能看到你的命运，你确实比我强大，但你也不过是被拘束在一具逐渐腐烂的□□里的神，渴求着复仇的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嗬……呃……”

利拓看着自己的深渊完全将头颅吞噬的一丝不剩，现在，整个空间都彻底安静下来了，没有风声也没有人声。

“齐允……”

利拓轻声地喊了一声黑发青年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怀中的黑发青年，青年，不，应该说青年的意识睡得很沉，险些被同化成人头树一体的青年的皮肤染上怪异的苍白。

明明现在就抱在怀里，但是心里的烦躁不安没有因为找回了青年而得到一点纾解，反而更加烦躁的难以忍受。如果他再晚一点，就会失去这个人，如果失去了这个人，那他……既然无法忍受，那就吞噬掉这一切吧。

“现在，醒醒吧，我的王子……”利拓深深地将头埋进黑发青年的颈窝，仿若这样做就能填补起内心一份无法言说的恐慌。

人类曾花费千年的时间来研究最古老的三位古神，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三位古神各自掌控着一个权职，大地之主阿萨加德掌控生命与死亡，恐惧之主多利亚掌控欲望和智性。

然而他们翻遍了所有古老的书籍，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切地说出深渊之主利比妥尔的权职，面对着书页里怪异的空白，所有人都只能沉默。

利拓的眼环明亮地闪烁了起来，漆黑的物质从他的脚下涌出，叫嚣着伸向高悬的天空，黑色流淌过的地方都变成虚无一片，真正意义上的“不复存在”——吞噬，即为深渊的本质。

他记得，在人类创造出来的幻想里，有一个故事……

***

还是那个偌大的011号房间，正发生着一幕极度血腥而煽情的场景，金发少年的下半身变成了无数的触须，这些触须与他怀里的黑发青年浑然一体地连在一起。

***

猩红的房间里，白色西装的骨头人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向上看，它那张小丑似的、涂抹了斑斓油漆的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天呐，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份属于深渊的力量了，看来那位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了，事情终于要变得有趣了起来。”

一个旁边的男人低下头，问道：“阿忒大人，您说的是谁？如果是对您有威胁的存在的话，需要我前去处理掉对方吗？”

骨头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凭你可连那位的一根毫毛也伤不了，那可是曾经远比我强大得多的主宰——直到我夺走了‘祂’的骨头为止，为了夺回祂的骨头，祂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也不能就这样等着被那位找上门来杀……哦哟，不好，可不能这样说，现在说出来的话可是会成真的，呸呸，应该是我会杀了那位才对。”

骨头人尖笑道：“我许愿，乐园的建造会在下一刻完成，我会为那位准备好世上最棒的游乐园。”

如果齐允在现场，就会意识到这个名为阿忒的骨头人，有着一个更加让人闻风丧胆的称呼，滑稽之神。同时它也是书籍记载中同样参与到对利拓的围杀的五神之一。

[滑稽之神阿忒拔出利比妥尔的骨头，并咽下胃里，从此拥有了缔造真实的能力，从祂口中说出的话语都会成为真实，黄金能够变成石头，珍珠也能成为泥沙。祂以折磨为乐，以戏弄为日常，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灵魂进入祂的殿堂。]

骨头人许下愿望的一刻，遥远的一座城市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他们发现一个乳白色的物体出现在他们的城市上空。

“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新型飞机吧。”

“好大的东西，而且怎么好像还越来越大了……不是在变大，是在掉下来，大家快跑啊！”

“啊啊啊，有核弹来了！”

“妈妈，是天空塌下来了吗？”

……

乳白色屏障就像锅盖一样罩了下来，人们本能地惊恐着四散奔逃，但却发现无处可逃。

对于神明而言，人类就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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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拓记得，人类虚构出一个名为“睡美人”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沉睡的公主会得到王子的拯救，从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中醒来。

他曾如此渴望自己也能得到拯救，却没有回音，在漫长而绝望的梦境中，他终于等到属于他的“王子”，亦是属于他的“救赎”。

无论是谁，他都不允许从他的身边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