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哭得一抽一抽的，外公走了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地把情绪宣泄出来。不在小姨面前表露，是不想让亲人担心，不在亲戚面前表露，是没有必要让似熟非熟的人知晓，反而在陌生人面前能够宣泄出来。这是否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

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了，气温更冷了几分，栏杆上已经有凝结的水珠挂上了。钟岸把李祁扶回客厅的躺椅上，拿起旁边的羊绒毯子盖在李祁身上，“你等等，我去倒杯水给你。”又回头看了一眼，“冰箱里还有点土豆，我切点过来。”李祁的眼睛像个复活节的小鸡蛋的一样，又红又肿。

钟岸带着温水和土豆片回来的时候，李祁已经在沙发上陈沉睡过去了，心中的苦涩随着刚刚的泪水宣泄了不少，这是将近一年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个觉。

钟岸轻手轻脚地把水放在桌上，扯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给李祁盖上。他还是有点担心李祁的，一把紧绷了很久的弓陡然松弛下来，会有断掉的可能。钟岸不放心在，把椅子另一头的枕头拿了过来，放在李祁侧腰空出来的地方，垫起来，然后自己坐在了另一旁，钟岸打算等她醒了再回店里。

窗外风阵阵掠过，时不时打在玻璃窗上，钟岸看着李祁出神。额角细碎的头发一撮一撮，毛绒绒的，跟着她的呼吸节奏一上一下忽闪忽闪的。眉头略微紧缩着，钟岸有一种想把她眉头扶开的冲动。这段时间，钟岸和李祁一起生活这么久，她背负着自己心中的遗憾，他都看在眼里——选择了回到老家是因为想守着外公的房子，阳台上那“一亩三分地”，过去留下遗憾最多的人往往走不出来。钟岸想到米莱，米莱为了自己撑起了车队，他想去见他，告诉他没有必要，很多事情，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背负自己的人生。他好想见他们一面。死去的人

窗外风没有停，钟岸看着李祁，自己也慢慢陷入梦乡。

这一睡，那个之前梦到过的白衣人又出现在钟岸的梦中。这一次白衣人依然没有转身过来，但是距离缺近了很多，钟岸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衣尾在脸上划过一样。

“怎么样，最近的生活还好吗？我太忙了，都没时间来问候你了。”白衣人语气中带着笑意，缓缓道。

白衣人这个语气有点欠扁，钟岸很想冲他来一拳，但是无奈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珠子狠狠白了他一样。

“你到底是谁？”钟岸按下心中的霍，带着警惕地问。

“我是谁？”白衣人顿了顿，还是带着笑意道：“你觉得我应该是谁，我就可以是谁。”白衣人侧了侧身子，“‘是谁’这个问题不过是一个指代罢了，不是吗？以前你被大家用天才赛车手指代，现在呢？怎么说？我看你每天在那里做汉堡，搞卫生，陪你那个小老板钓鱼、爬山，还开车带她兜风。怎么样，还是人间生活快乐吧。”

钟岸听白衣人的意思，好像是他把自己送回去现在的世界一样。

“几个意思啊？详细说说？”钟岸想知道更多关于这里面的事情，但是白衣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下次见面再说吧。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呢。我们每次见面，我就解决你一个问题好吗？”有礼貌，但不算很有礼貌，看似在征求钟岸的意见，但是还没有等钟岸回答，白衣人就消失不见了。

钟岸睁开眼，梦中的一切都很真实，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的复活和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要抓住每次见面的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这样才有可能帮到李祁。

钟岸揉了下眼睛，李祁睡得七歪八倒，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他的姿势也不怎么好，也是斜，屁股和脊椎完全不在一条直线上，这要是被什么骨科专家看到，那就是脊柱侧弯的下一位患者。

钟岸悄悄起身，想把李祁抱到床上去，这一挪动，李祁刚好醒了，眼睛微睁。

“醒了？”钟岸弯着腰轻声问道，生怕赶走了她的睡意：“回床上去睡好不好？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李祁压根没醒，她就是迷迷瞪瞪想转个身，看到前面有个高高大大的公仔一样的东西，顺势就抱了上去，整个脸都埋进钟岸的肚子上，还蹭了蹭柔软的毛衣。

钟岸腰间一紧，他也没有想到李祁就这么突然环住自己的腰，他双臂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身体紧绷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一会儿，李祁没了反应，钟岸的肚子传递着她均匀的呼吸。他这次不敢出大动静了，屏住呼吸把她轻轻抱起来。李祁死死圈住了钟岸的腰，重心太低了，他只能用一种又怪异又吃力的姿势托起她。

钟岸把李祁抱回她的卧室，像放一件易碎物品一样把她放在床上。他想挣脱出去，但是还是挣脱不了，最后只能放弃。他靠着李祁轻轻躺下，向下移动了一点，胸腔里面的那颗心脏和贴着胸腔的呼吸一起起起伏伏，像海浪轻轻向前涌动，卷起波浪，又下去，如此往复，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