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宰治的突然沉默，中原中也无意打破它。

他还在关注着不远处的战局。

中岛敦和川上和弘二人，一个使用异能，一个使用……超能力，看起来打得有来有往不分上下，但是眼尖的人都明白，中岛敦一直被压着打，川上和弘甚至还有所保留。

芥川人呢？按照安排，他人也要到场了。

中原中也这次接了东京的任务，身为主要负责人，他并没有把芥川排除在外。

尤其是武装侦探社确定了到东京出差的人选是中岛敦，这对堪称新双黑的搭档，他们名头可不是空架子。

江户川乱步在侦探社选了人虎，已经是给他最明显的暗示了。

以防万一，芥川并没有留守横滨，总部暂时让红叶大姐坐镇。

森鸥外对于任务安排没有意见。

芥川就成了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可是，半路杀出来一个太宰治。

这家伙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破，让当前局势来个大拐弯。

他对芥川的影响力太大了。

中原中也不担心芥川会耽误重要的任务，只是这样一个变数放在眼前，无疑对中岛敦十分不利。

太宰治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可是他现在话里的重点，并非中岛敦此刻面临的危机。

“之前敦君表现出来的种种奇怪之举，就是因为，他并非本人，而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中岛敦？”

异能力横行的世界，能力的分类千千万万种，却也没有像中岛敦这样的，毫无知觉被附身，或者突然之间换了个人。

异能力这种东西，说到底也有着一定常规，非常霸道的基本规则。

比如，只要是异能力，就绝对无法规避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不是百分之百的检验标准，却可以让太宰治从中获取线索

比如，中岛敦的变化，并不是异能力加持的结果。

中原中也一贯清楚太宰治的非常人脑力，点头肯定：“我也不是非常确定，中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但或许，川上和弘清楚。

太宰治不知道信没信，只是反问：“他对中也你很是信任，所以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中岛敦，其实跟港|黑有关，或者，他跟中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吗？”

中原中也没吭声。

太宰治又看向角落里那个昏迷不醒的七旬老头，步步紧逼：“包括有贺加南也是，而川上和弘身为幕后主使，也证实了他跟另一个世界关系匪浅。”

中原中也侧头，对上太宰治锐利的目光。

“那么现在，中也可以告诉我，川上和弘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吗？”

既然有贺加南曾经因为人体实验成为了港|黑的驱逐对象，那么给予了有贺加南支持和底气的川上和弘，在那个世界里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在场的五个人，只有他太宰治是唯一一个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仔细一想，其他人多多少都带点谜语人性质，不透口风，又爱说一半留一半。

就连现在隶属侦探社一员的中岛敦，也在无意间成为了其中一位谜语人。

太宰治也不太清楚中岛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另一个世界的人取代的。这种取代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们，离开时会不会像来时那么匆忙。

种种谜团，好像今天就能迎来最完整的解答。

前提是这群谜语人不再掩饰谜底。

这样简单的愿望要实现却并不容易。

太宰治敏锐地感觉到，除了IM-001，还有一些没被掀到明面上的秘密。

这样的秘密，关于中也，关于那另外一份实验报告。

而目前，川上和弘像逗猫一样耍着人虎玩，不尽全力也不下狠手，就像是在等着什么。

中原中也盯着川上和弘，低声问太宰治：“芥川人呢？你有新的安排？”

太宰治看中也皱着眉，只好先回答了他：“是，应该还要一点时间。”

“这家伙。 ”中原中也转头问：“芥川去接乱步先生了？”

太宰治挑眉，默认。

“啧，该说不说你们侦探社的人心真大啊。”

太宰治耸了耸肩：“没办法，乱步先生是彻头彻尾的路痴，没有人带路回头只能上报人口失踪了。侦探社这次来东京的除了我就剩敦君，按目前的情况看，芥川是唯一可用之人。”

中原中也：……是唯一可差使的人吧？

这混蛋真是到哪都能尽最大可能利用资源，都不带一点浪费的。

为此甚至忽视阵营和敌我之分，所以说脑神经发达的人都不拘一格。

太宰治完全没有错过中原中也的细微表情，对于乱步先生的到来，他难得的生出了一丝忐忑心情。

先前在太宰治的推测中，江户川乱步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中原中也所有秘密的人。

再加上今天得知中原中也可能来自平行世界，所有的线索链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太宰治觉得，除了一直当谜语人的中也，这一环就只有乱步先生清楚了。

可是今晚的任务，又暴露出一个川上和弘。

原以为他是中也的爱慕者，或者是合伙人，没想到，还有第三重身份——始作俑者。

可除了对始作俑者的愤怒，太宰治发现，中也对川上和弘的态度非常复杂。

不是单一的厌恶或者不爽，每每他谈到川上和弘时，眼底是藏得极深的冷漠。

那并非因为IM-001事件带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对川上和弘这个人的情绪。

太宰治那一瞬间捕捉到了许多思绪，在IM-001之前，应该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可能就是中也最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本身，与川上和弘息息相关。

场上的战况看起来愈发离谱。

人虎躲避中不忘寻找反击的出口，川上和弘过于游刃有余的表情让人怀疑他是否存在后手。

中原中也逐渐加重的焦虑佐证了一切可疑之处。

太宰治直接问：“他在等什么？”

比起他对川上和弘的生疏和不了解，中也更清楚这人心中所想：“他在等芥川。”

只能是在等芥川。

等这对武斗搭档的另一位。

“川上和弘要跟他们两个打？”

太宰治不认为这是标准答案，这对由他起头培养的搭档，几次出手都是危急关头。

当前他们人在东京，横滨风平浪静。

他也记得当初中也对川上和弘的评价。

——像他。

果断在中也那一大堆评价中简单粗暴提炼出了这二字真言，太宰治到现在都有点酸。

像个鬼，要是他跟两位弟子打斗，那只会变成单方面的武力镇压，他可是个脑力工作者！

当然酸过之后，太宰治也仔细剖析了川上和弘的人物形象。

短暂的几次会面，简单的文字情报，就足够把川上和弘这个人物勾勒出几分神韵。

当初他们一起进爱伦坡的故事书，就足以窥见川上和弘的一部分人格碎片——尽管他对中也表现出好感和狂热，甚至是占有欲，但是他其实感情淡漠，社交能力一般，现实里应该没什么朋友。冲动鲁莽，高度自律，有强迫症，喜欢耍点小手段，做事不计较后果。

当然，事实证明，他还有些自傲，这可能是他的非凡能力带来的，喜欢观察人类，喜欢游戏但要做控制游戏走向的人。

这样一个人，不会把精力和时间放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好比现在，他也不会没有缘由，就要跟芥川和敦君打架。

总不可能是为了比拼谁的战斗力更高。

太宰治还真不清楚川上和弘到底有多强，只能问身旁的中也：“这家伙是什么来头？”

中原中也沉默了，你太宰治是个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还好意思叫别人“这家伙”？

“换个问题，既然现在已经说开了，川上和弘支使甚至是撺掇这个叫有贺加南的老头进行非法活动，那么当初参与了IM-001事件的帮凶、现在就关在港|黑大楼地牢的黄发男，也是川上和弘特地找来的？”

他可没忘记，当初中也差点就着了黄发男的道。

原本不应该旧事重提，可现在多了一个有贺加南作对比，很难不让人猜测黄发男身上是否也藏了什么秘密。

“不过我的手段中也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在我的刑讯中还咬死情报。”

这是属于太宰治的自信，这一点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他都能这么说。

好在中原中也这次没打算闭口不谈，相比较于上个问题，他似乎更愿意回答现在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之前他就是研究所的一员。”

但要是非得说出点什么，中原中也纠结了一会，起了个话头：

“你还记得，我们在「爱伦坡的故事书」里见到的那个不起眼的、穿了一身朋克的陌生男人吗？”

太宰治记得，当时黄发男和金链男甚至和朋克男打了声招呼，他认为这三个人应当是认识的。

中原中也看着地上的有贺加南，从记忆中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某段不那么重要的片段。

*

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天了。

中原中也忘了当时为什么会一个人带着伤昏在横滨的暗巷里。

他只记得醒来时，见到了一个穷困潦倒的陌生人。

一身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朋克风服装，中也甚至一时不知该夸他赶时髦还是吐槽他邋遢。

对着完全素未谋面的人，他保有最大程度的礼貌。

……他只能在心里吐槽。

朋克男见他清醒，也不主动靠近，语气平静：“即便是白天，横滨也是危险的。”

中原中也：……被教育了。

“多谢。”

朋克男的行为很显然是在保护他。

即便强大如中原中也，根本没什么被保护的机会。

很快，他就发现，朋克男眼中无光。

和他见过了许多人一样，充满茫然和绝望的眼神。

应该离开原地的中也，冷不丁说了一句：“你想要找点事做吗？”

黄发男朝他看过来，鬼使神差的，中原中也微笑提议：“那就开个花店吧。”

黄发男真就开始经营花店。

中原中也才知道，黄发男有自己的存款，却也能把日子过得那样邋遢。

后来，中也知道了黄发男的经历，资料还是手底下的人查的。

-

“花店？”太宰治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蹦出一个花店。

朋克男其实热衷园艺？文艺小青年？

中原中也点头，“你有去过吗？就开在中华街附近。”

“那家……只有玫瑰花的花店？”

这是太宰治唯一记住它的原因，毕竟一般花店不会只售卖一种鲜花，而这件花店起名也很简单粗暴——玫瑰花店。

他会知道，也是因为在副本世界里，偶然发现中也其实挺喜欢玫瑰的。虽然脱离副本的中也忙得脚不着地，太宰治也因为要调查中也而久违的忙碌起来。但这并不耽搁太宰治寻找优秀的玫瑰花商。

进口的本地的，国内的国外的，只要是稍微有名的玫瑰花供应商都在他的名单列表中。

没想到横滨也有满足他要求的供应商，而且看起来就是一间普通花店。

只是太宰治为了赶到东京，还没去逛过这家鲜花店。

“所以，他跟被抓的黄发男有什么关系？”

“他们一开始都服务于同一个研究所。”

彼时有贺加南的研究所挂牌医疗机构，朋克男负责给建筑大楼当保安，而黄发男负责运输研究所需耗材。后来在黄发男的介绍下，朋克男认识了新的朋友，金链男。

三人因为一所医疗机构相识。

“后来朋克男发现了研究所可能在进行人体实验，匿名举报无果，反而引起了有贺加南的注意。”

告密者被发现，等待他的可能是杀手的利刃。

朋克男在一次次凶险中破除死局，活了下来。

一个人的生平变成了一张张白纸黑字，却没有人清楚为什么朋克男会过得穷困潦倒，即便他有还算丰厚的存款。

中原中也亦然。

“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有存款，日子却过得像流浪汉吗？”

太宰治一噎，迟疑反问：“中也，你这是在内涵我吗？”表情故作夸张瞪大了双眼，食指发颤指着他自己。

中原中也微笑，“不是。”

流浪汉本汉松了口气。

“你哪有存款，做什么梦呢。”

没存款的流浪汉那口气差点呛着自己，随后发出了严厉指责：“有存款当什么流浪汉！开除开除！”

中也说话有头没尾，又开始讲朋克男。

“朋克男举报了自己在职的医疗机构，被金链男捅到有贺加南面前，有贺加南不止雇佣杀手，同时还派自己的人去杀人灭口，这个带头的人就是黄发男。”

至此，三个人的关系水落石出。

只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见到他们时，朋克男还未曾进行举报，三人小队暂时维持表面友好。

“完了？”

“完了。朋克男身上的特别，应该是他的店里只有红玫瑰吧。”中原中也想了想，确定没什么遗漏的信息。

我信你个鬼。太宰治暗中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信这个三人小队被川上和弘选中，完全是出于偶然。

要是真是这样，那他只能说是中也眼瞎了。

川上和弘跟他才不像。

仔细想想，太宰治的脑回路又绕了个大弯：“中也，你这好几次都对川上和弘网开一面，然后又说川上和弘像我……”

在中原中也逐渐扭曲的表情中，太宰治突然一脸娇羞：“哎呀——中也，等等……”

然后中原中也就看见一场内容究极丰富的变脸。

呆滞——沉思——震惊——横眉怒目。

变化速度之快，层次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看得人只想拍手叫好。

一场表演最后在太宰治的惊天发言中结束：“所以中也你这是在干什么，找替身吗？！”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一脸嫌弃的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啧！你这家伙是连同脑子一起泡进酒精桶里了吗？！怎么净说些梦话！你还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离谱吗！”

“我身上有味道吗！”太宰治低头这嗅嗅那嗅嗅。

中原中也沉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眼前这种即将演变成兵荒马乱的形势非常头疼。明明自己的弟子正在经历一些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单方面殴打，这个当老师怎么会这么脱线？

都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心头火气的中原中也只想呛声：“你已经是酒精成精了，简直是……”

忽的一股淡淡的酒精味盖住口鼻，猝不及防涌进呼吸道，堵住了中原中也的絮絮叨。

世界都静了。

他被太宰治揽进怀，五官只剩下视觉还在正常工作。

画面的最后，是熟悉的白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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