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纪事·叁】
沈嵬从花无谢身后探出脑袋，看着污血中央那朵红莲花，神色惊讶。
沈嵬：“师父，石头上也能开莲花吗？”
花无谢本来神情凝重，闻言回过神，他看向沈嵬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小嵬是第一次见石头上开莲花吗？”
沈嵬充满期待地看向花无谢：“师父以前见过吗？”
花无谢坦然道：“师父也没见过。”
沈嵬失落：“……师父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吗？”
花无谢：“是啊，师父也是第一次见。”
沈嵬更加失落，他搞不明白，每当他觉得他师父无所不能时，他师父总是在掉链子，好像除了活得久和无敌的美貌外，就一无所长了。
花无谢却对自家徒弟的怨念一无所知，反而一阵感叹：“小莲花硬生生从血污里长出来，说明他很想活下去吧。”
沈嵬：“那师父准备怎么处置它？天帝哥哥说让师父把它拔掉。”
“我们先过去看看。”花无谢说着，牵起沈嵬的小手，朝那朵莲花走去。
花无谢一靠近，翻腾的污秽便安静下来，一道纯白的光芒在血狱表面铺开，形成一条圣洁而宏大的通道，仿佛带着无边的温柔和慈悲，直至污秽中央。
花无谢踏着那道白光，走到被污血染红的小莲花面前，他抬手轻轻一点，那紧紧包裹的莲花苞便张开了。
沈嵬惊讶地发现，在花苞中心，趴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只有花无谢的手掌大小，浑身染满血污，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正在呼呼地沉睡。
下一刻，仿佛被惊动，小娃娃慢悠悠睁开了眼。
沈嵬吓得躲到花无谢身后，“师父，它就是未来的大魔头吗？！”
“大魔头？”花无谢却蹲下来看着小娃娃，“你看他的眼睛，可比这世上很多自诩的‘好人’干净多了。”
沈嵬大着胆子看去，就见那小娃娃的眼睛，不含丝毫杂质，如月下湖水般清澈明亮。
小娃娃被惊醒，也没有哭闹，他坐在脏兮兮的污血中，一脸好奇地看着花无谢。
花无谢抬起一根手指，抹去小娃娃脸上的血污，然后发出一声惊叹：“哇，真是个小美人，等你长大，我这三界第一的美貌恐怕要让位了。”
沈嵬欲言又止：“师父……”
——他师父果然又是被美貌迷惑了吗？
花无谢道：“小嵬，你从天界带回来的那只水晶碗呢？”
沈嵬有些不情愿：“师父，你要做什么？”
花无谢：“师父不吃你的葡萄，把碗借给师父用一用。”
沈嵬这才从他身边的布袋里取出一只水晶碗，碗里放着一串葡萄，沈嵬把葡萄拿走，把空碗递给花无谢。
花无谢把碗伸到小莲花面前，笑眯眯道：“来，小家伙，我带你出去洗白白。”
沈嵬面露忧虑：“师父，它是大魔头。”
花无谢不以为然：“有这样的美貌，大魔头又怎么样？”
小娃娃不明所以，就从花心里爬下来，滑到碗里，“噗嗤”摔了个跟头，但他不仅没哭，反而被自己逗乐了，“哈哈”，奶呼呼地笑出声。
花无谢不由也露出笑容：“有趣。”
沈嵬：“天帝哥哥问起来，师父怎么交代？”
花无谢：“笨，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沈嵬：“…………”
花无谢端起碗，正要往外走，一道凌厉的金光忽然自外飞入，直击花无谢手里的小娃娃，花无谢连忙用手护住碗，看向那道金光：“鬼舞，你干嘛啊？”
金光眼看要打在花无谢手上，又猛然刹住，而后金光消散，却是半空中浮着一把桃木剑。正是花无谢的佩剑，鬼舞剑。
鬼舞剑摆了摆身躯，又指向小娃娃，意思是要除魔。
花无谢一阵无语：“除魔除魔，哪有那么多魔啊？你都一把年纪了，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鬼舞剑灰头土脸，不动了。
花无谢又道：“你要像我一样，学会爱护后辈。”
说着，他拎起小娃娃，指了指鬼舞剑，“快朝这位老前辈笑一笑，让他知道你有多可爱。”
小娃娃盯着看了鬼舞剑一会儿，忽然抬起小手，他手里立即多了一把迷你的小黑刀，而后，那黑刀化作一道凌厉的红光砍向鬼舞剑。鬼舞剑也不躲，任由红光砍在他身上，但仿佛只是挠了个痒痒。
花无谢见此，便夸赞一句；“这样才对嘛，前辈要有前辈的样子。”
然后他一手牵着沈嵬，一手举着碗，惬意地离开了罗刹血狱。倒是沈嵬一步三回头，有些担忧：“师父，他们俩会不会把罗刹血狱拆了啊。”
花无谢：“怕什么，鬼舞好歹跟了为师这么多年，他有分寸。”
*
花无谢把水晶碗放在桌上，注满清水，然后用筷子搅拌——
小娃娃泡在水里，被搅拌到东，又搅拌到西，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洗澡方式，开心地追着筷子玩。
清水很快变成血水，花无谢把小娃娃拎出水面，看向在一旁吃葡萄的沈嵬，指挥道：“小嵬，换水。”
沈嵬便放下葡萄，抱着盛满污水的碗跑出去，很快又换了一碗干净的水进来。
花无谢再次把小娃娃扔进水里。
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换了五次水，小娃娃才彻底洗干净——
洗白白后的小莲花，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眉中间有一点嫣红，他扒着水晶碗的边沿，探出一颗脑袋，好奇地看看花无谢，又看看沈嵬。
沈嵬手里拿着块点心，窝在花无谢怀里，此时小声道：“师父，它怎么不穿衣服？好不知羞呀。”
花无谢笑着道：“是啊，小莲花，你的衣服呢？”
小莲花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懂花无谢的意思。
花无谢便拉起他的衣袖，又指了指自己的发髻，示意道：“衣物。”
小莲花身上顿时腾起一层红光，眨眼，身上便多了一层黑衣，连发髻也梳好了，高高地挽在脑后。
沈嵬惊讶：“师父，原来它不傻啊。”
花无谢：“他不是傻，他只是太小了。”
小莲花忽然朝花无谢伸出手臂，嘴里发出“啊啊”的小奶音。
花无谢：“想出来玩？”
小莲花：“啊啊。”
花无谢看向沈嵬，“小嵬，你抱他出来。”
沈嵬害怕地摇摇头，“我怕它咬人。”
花无谢：“他不咬人的。”
花无谢把手伸过去，小莲花就从碗里爬出来，爬进花无谢的手心。
花无谢盯着小莲花的脸，不禁感叹，“真是了不起的美貌。”
小莲花坐稳后，就伸手抱住花无谢的手指，闻了一闻。
沈嵬咬了一口点心。
小莲花有样学样，张开嘴巴，在花无谢手指上，嗷呜咬了一口。
“啊！”花无谢吃痛，就看到他指腹上有两个又尖又深的牙印，血流出来。
小莲花反而高兴地笑出声，伸出小舌头，把血舔去！
花无谢：“你你你——”
小莲花似乎很喜欢花无谢的味道，张开嘴巴，正要咬第二口，花无谢已经拎起他，把他扔回碗里。
小莲花一懵，然后嘴角一撇，“哇”地哭出来。
花无谢想凶他：“你还哭！”
小莲花干脆摊开小腿，两眼一闭，仰着脑袋，哭得更厉害，“哇哇……”
花无谢被哭得头疼，一把夺过沈嵬手里的点心，塞到小莲花嘴里。
小莲花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泪汪汪地看着花无谢，嚼了嚼，然后眼神一亮，眼睛一弯，又露出个笑容，他一骨碌爬起来，扒着碗，朝花无谢张开手臂，“啊啊~”
花无谢呼出口气，把手里剩下的点心喂给小莲花。
沈嵬黯然地低下头。
花无谢连忙安慰沈嵬：“小嵬，师父再给你买。”
沈嵬懂事地点点头。
小莲花吃饱了，玩累了，就趴在碗底睡过去。花无谢悄悄捏开他的嘴巴，就看见他的两颗虎牙，又尖又利。
花无谢感叹：“小家伙不大，牙齿倒是长得好。”
沈嵬：“师父要把他的牙给拔了吗？”
花无谢：“长得好好的，干嘛要拔？以后多备些点心吧。”
*
沈嵬端着一盘洗好的大桃子进门，就见桌上堆着无数公务，而他师父又在玩——
小莲花坐在碗里，花无谢用手指一戳小莲花的眉心，小莲花就往后倒去，但小莲花不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再次坐起，眼巴巴看着花无谢，还想被戳。
花无谢就再次伸手一戳。
小莲花往后一仰，倒在碗里。
沈嵬把桃子放在桌上，一言难尽道：“……师父，鬼舞剑和七煞刀把罗刹血狱闹得天翻地覆，你不去看看吗？”
“哦，是吗？”花无谢这才回过神，一挥袖，朝半空看了一眼，只见灵镜里，金光和红光缠斗在一起，已经打了个两天两夜，罗刹血狱鬼哭狼嚎，一片狼藉。
花无谢道：“赶紧回来，别玩了。”
又一挥袖，关上灵镜。
他正想继续和小莲花玩，一转脸，却见小莲花不知何时已经爬出了水晶碗，爬到了桃子上——
小莲花坐在一颗桃子上，怀里抱着一颗比他还大的桃子，“嗷呜”地啃了一大口。
汁水甘甜，桃子美味，小莲花吃的眼神亮晶晶的。
花无谢看着有趣，不由戳了戳小莲花鼓囊囊的腮帮子，问：“小家伙，你知道你在吃什么？”
小莲花仰头看着花无谢，想了想，忽然说出两个字：“点心！”
他说出“点心”时，似乎开心至极，眉中间的红点忽然散开，竟是一朵小小的红莲花。
沈嵬有些惊讶，“师父，它说话了。”
花无谢笑容温和，“是啊，小嵬，一朵花和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