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结束时,维里斯已经被哄着灌下了不少。出门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水光,拒绝了小兰将自己送回家的要求,示意她去照顾喝的酩酊大醉的毛利叔叔,然后一点一点地摇摇晃晃的往公寓走。
别墅离自己家很远,维里斯走了许久,只觉得脑袋发疼,双腿发软。勉强再提步走了几下,撑不住倒在一旁的草丛,扒拉着干呕几下,然后软塌塌地顺着墙角坐下。
因着酒醉的原因,看着往来手牵着手的行人,身在异乡,又独自一个人的维里斯升起几分陌生的情绪。
这种情绪来得突然,他没经历过,有点酸涩,有点思念,但是又有点对别人的情意。
酒精的迷醉作用让一向温和冷静的青年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昏沉发烫的大脑回放起了过往的一幕幕。
灰色红色飞速地跳跃,这些占据他人生好多时间的记忆不再能够影响到他,他的记忆跳动到了结尾。
铂金色的头发,墨绿的眼睛。
想到这里,他已经完全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
琴酒划开通话面,打给跟在暗中的基安蒂。
“他怎么了?”
伏特加送他到停放自己那辆保时捷356a的地方之后自己就只身回到了公寓。
站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被子来不及掀好,换好的睡衣扔在床上,空气中似乎还有急急忙忙跑去上班的人身上的味道。
现在是凌晨两点。
基安蒂看了看远处的维里斯,声音有些古怪地道:“你不是还在出任务吗?就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归心似箭啊。
琴酒有些不耐,警告道:
“基安蒂。”
跟在维里斯身边的人他会多给一点耐心,但这不是基安蒂有胆量置喙自己的底气。
别把他顺带给的宽容放大,别把自己当回事。
基安蒂听出来连忙收回自己的好奇心,公事公办地道:
“他们破案了,今晚喝酒了。”
基安蒂又看了看远处地上的人,没想到平时那么沉默冷静,言行举止都那么可靠的一个人,喝醉了会这么大咧咧的席地而坐。
琴酒刚想挂断电话,基安蒂有些停顿的声音的声音又响起,似乎是在确定什么:“Gin...”
“说。”
基安蒂想凑近一些看,她仿佛看见维里斯哭了。
“没事,我看错了。”
她看不清楚,哭没哭还是琴酒自己决定吧。
“你在那盯着,我马上到。”
琴酒挂掉电话,没换衣服就直接出门下楼开车。
组织的人以为他只有这套衣服,衣柜里清一色的黑大衣,不同件换着穿,其实他不是只穿这一身黑衣服,卧室里的衣柜里维里斯买了一大堆他的尺码的衣服,有卫衣有衬衫有针织衫,有亮色的也有浅色的,不出任务的时候他会换上这些柔软的衣服和身旁的人呆在一起。
但现在出门去接喝醉酒不回家的人,如果遇见不长眼的杂碎,衣服染上了血又要另一个花时间洗。
麻烦。
他一边开车一边点开通信页面,对方没消息了。
·
这边琴酒开车赶来,另一边维里斯已经清醒了不少,抬腕看了看,叹了口气。
居然两点多了。
以后真的不能随着毛利先生胡闹喝酒了。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这么晚了在这一块也很打到车,只能自己走回家了。
基安蒂想上前告诉维里斯琴酒已经回来了,但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她没有资格没有胆量冒着违抗琴酒命令的勇气上前。
反正不是她让对方走的,对方自己要移动,与她基安蒂无关!
维里斯不知道暗处的基安蒂在想什么,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该怎么靠这个四肢发软的身体走回家。
维里斯:放纵自己的结果是这样的。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喘口气。
深夜的行人很少,在夜间若是遇见晚归的人彼此都会往更远的地方挪一挪,侧着身子呈现防御的姿态经过彼此。
维里斯往墙边歪了歪,与相向而行的人错一下身,就在他继续往前突然皱了皱眉。
气味。
从他十岁之后丧失听力以来,他的嗅觉,视觉都变成了他接触这个世界的媒介,他比普通人更敏锐。在刚刚与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血的腥味。
虽然掩盖在他身上仿佛很久没洗澡的酸臭令他一时间没有发现,但是几秒钟后他捕捉到了自己于自己而言最熟悉不过血腥味。
如果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他绝不会让这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凶手察觉自己已经意识到了他刚杀了人这个事实,但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智,他皱眉的那一瞬间不自觉地地顿了一步,重重的脚步声在小巷里十分明显,他赶紧回过神来,连忙回复自己刚刚的节奏,不动神色的收敛情绪。
他一直注视着对方的影子,然后他看见,那个在自己身后,与自己方向相反的人突然也停了停。
糟了。
醉酒的后遗症就是全身乏力,他根本没有什么把握能战胜一个亡命之徒,他做的就是争取机会逃跑,维里斯稳住心神,继续往前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维里斯不确定对方是否意识到了他,他谨慎的盯着对方的影子。
然后就看见那个静止的身影动了动。
他回头了。
维里斯脑子里的弦断了,他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已经准备动手了。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跑。
两个人同时动起来。
维里斯在看见对方停住脚步的时候就立刻往琴酒那边发了消息,在刚清醒的时候他看了看,对方已经到了东京。
而琴酒,在开车前往维里斯所在地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自己放在衣服内侧那个通讯器剧烈的震动起来,他放松的身体紧绷了起来,杀气瞬间弥漫全车。
维里斯出事了。
·
“基安蒂!”
基安蒂的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了那边的琴酒的厉喝,杀意和愤怒仿佛实体化了就在眼前。基安蒂眼里出现惧色,电话那边的声音就像恶鬼。
“我知道!”基安蒂的声音也急了起来,扛着巴/雷特跳下高楼,一个翻滚落在一旁屋顶,落下的一瞬间站稳身体,狙击木仓背在身后,从住房的屋顶上飞速跑过。
住房里面的住户听到声音,抬头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仿佛是错觉。
月夜下,一个红色短发的女人快速地在屋顶跳跃奔跑。
“我跟着呢,你快来!”
基安蒂当然知道琴酒打这个电话是为什么,在维里斯刚跑起来地时候她就跟上了,但是该死的,她跟的太近了,若是远些视线开阔些,就可以直接把这个狗东西狙了,可是维里斯身边实在是太平静了。她也就放松警惕跟近了一些。
跟近的代价就是维里斯一跑动就离开了她的视野范围,再顶尖的狙击手也无计可施,她只能扛着木仓追上。
完了。
她咬着牙,她不习惯用手木仓,她一直走的风格就是狙击和扛着冲锋木仓莽,没想到会陷入这样的局面。
维里斯出点事她皮都会被扒了。
蠢货!杂碎!老娘要剁碎你!
这边一辆车突然破开夜色赶来,另一边维里斯只能尽力地跑,他不知道琴酒还要多久,他只能为他争取时间。
真倒霉。
他抿了抿唇,剧烈地跑动令他心脏剧烈地跳动,胃里的酒水灼烧起来,腹腔都是一片热辣的感觉。
还好在柯南等人追出去的时候,无聊间他已经把周围都逛了一遍,周围所有可以躲藏的建筑,所有的路线,在他的脑海里面都像3d立体图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他凭借自己的记忆在所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飞快地逃窜。
很久没有这么狼狈地逃命了,他想。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对方虽然是一个刚杀了人的亡命之徒,但只是一个普通人,手上的凶器最多只是一把锋利刀。
没有木仓就好,让他还有机会逃命。
虽然他对周围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能够不断利用地形,各种设施隐藏身形,但是他还是没有甩掉对方,一方面,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了,对方被他干扰无法追上自己,但他的速度也无法加快,双发都是在进行一场拉锯战。
另一方面,他听不见。
他坐在小学生游乐园摆放的滑梯内部,尽力稳住呼吸,把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低,至少在他眼里是这么认为。
听不见,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惊动了对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靠近,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在滑梯外部,拿着刀的男人一步步接近。
他是真的没想杀这个人,在错手杀了来自己讨债的人之后他只想着逃命,在和这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处于杀人后的错愕和慌张中。
怎么办,该往哪里跑?
他没把一身酒味的醉鬼放在心上,就在他没有在意对方的时候,感觉到了身后那个人骤停的脚步声。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脑子里仿佛有声音在大叫。
杀过人的脑袋紧绷着,一点点异动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他一点点凝固,身体像机械一样,这个醉酒的人知道自己杀了人。
恐惧不断放大,仿佛身边只剩警笛的声音。
不不不不不不不,他没有杀人,他只是不小心,他没有杀人,他只是举起了刀子,然后满地都是血,房间里满地都是血,他怎么擦都擦不完。
一遍一遍的冲刷,但是每个角落仿佛都渗满了血,耳边一直是惨叫,他想大叫,可是耳边仿佛是邻居好奇议论的声音。
他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报警?警察是不是在路上?
可他没有杀人,他只是把刀子捅进那个人身体里,他怎么就死了呢?
情绪不断撕扯,最后崩溃,他终于逃出来了。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喝醉酒的外国人,他知道他杀了人,恐惧达到了顶点,变成了癫狂。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就没人知道自己杀了人。
所有的思绪都没了,脑海里只剩下要杀了这个人。
你别跑你别跑,求求你别跑,让我杀了你。
杀了你,我就没杀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拿着刀一步步靠近,又哭又笑,理智在一天的情绪起伏间已经全部消散。
他一步一步靠近夜色里传来呼吸声的滑梯,想着自己自己如何一刀杀了对方,想着自己如何拖着他扔到河里。
很快的很快的,很快一切都结束了,他会变成普通人,没有人能知道,他不会死,他不会被捕!
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以后回到以前的自己的生活,他可以变回自己,他会把尸体藏好,没人知道自己杀了人。
紧接着,有人狠狠地拽住了自己的头,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指骨摁进他的头颅里,逼迫他后仰,逼迫他抬头,逼迫他跪下。
冰冷的东西塞进自己的嘴里,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喉道炸开,腹腔炸开。
空气像是变成了巨石,不断地挤压他的身体,他像是一个落入深海里被海水挤压着的气球,被挤压着,最后每一根血管都被压爆。
他听到一个饱含戾气杀意怒火的声音,那个声音说:
“你要杀了谁?”
像是索命的恶鬼。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求生的欲望令他清醒,他想大喊救命,但他喊不出来,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跪着的身体,膝盖被人踩着,狠狠地碾在地上,喉道的子弹打穿,腹腔被打穿,内脏散落一地。
谁的身体?
哦,是他的身体。
头颅滚到基安蒂脚边,她已经追上了,本来要一子弹打穿对方,就看见琴酒鬼魅般出现的身影。
盛怒之下的杀手拽着对方的脑袋逼着对方跪下,木仓管塞进杂碎的嘴里,直接摁下扳机。他问:
“你要杀了谁?”
他这么问,却不想听见对方的回答,甚至不希望另一个名字和死亡这样的字眼有任何联系,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怒火。
几步之外的基安蒂感觉自己背上都是寒意,甚至感觉眼前的人会转过身把自己也毫不留情的屠戮,她甚至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扰了对方,夜色中只剩下了不远处带着紧张喘息着的呼吸声。
消了音的子弹爆裂在对方的喉道里,后座力使他往后,可琴酒却死死的摁着他不肯放过,拔出木仓来射向他的腹腔,四肢,直到打空了一管子弹。
打飞的子弹滚到她脚边,琴酒往她过来,眼里是冷漠和残忍。在对上琴酒双眼的那一刻,眼前的颜色变成瘆人猩红,琴酒的身形不断拔高,周围像是被一把巨大的斧子劈碎,基安蒂感觉自己在崩塌的裂缝里面不断下坠,她感觉自己变成一只被猎人锁定的猎物,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恐惧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拿瓶水过来。”
她听见琴酒说。
无尽的血色消散,回到了现实世界,月亮照耀在这一块,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在琴酒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进入了琴酒屠杀猎物的领域里。
原来被琴酒杀死之前的世界是这样的,所有颜色声音都丧失,勇气被毫不留情的粉碎,只能都带着琴酒赐予给自己的死亡。
她不敢再多停留,赶紧去琴酒停在一侧的车后拿一瓶水递给琴酒,甚至不愿过多靠近,远远地抛过去。
琴酒没搭理她,接过抛过来的水,拧开之后倒在自己的手上,流水冲走满手的粘腻,令人作呕的杂碎留下的痕迹慢慢消失。
在看见手上的鲜血被冲干净之后,琴酒转身往某个人躲藏着的滑梯走去,在入口处,他伸起手在滑梯入口轻轻一敲。
颤动顺着管道传导到维里斯身后,他一滞,随即慢慢地坐直身体,探查对方的动静。
他选在这里,一是他的体力经过这么久的消耗已经到了极限,其次就是这个地方方便他知道对方的动静,他处在管道的中间,对方要杀他,只能进到滑梯内部,要么从入口,要么从出口,无论从哪一边,维里斯都能通过动静察觉然后逃跑。
躲在这里,听觉的劣势被他最大程度的化解,并且,他最大的目的不是反击对方,而是给琴酒拖时间。
听到动静,他已经做好了要继续逃亡的准备,敲击声却没停。
砰,砰,砰。
砰。
砰,砰。
琴酒在外面按着节奏的敲击,确定里面的人能够感觉清楚自己的频率,而不是慌乱的逃跑。
管道开始防备的人突然松懈下来,警惕,防备都变成了信任和轻松,然后躬起腰往入口跑去。
3。
1。
2。
维里斯的生日,琴酒来了。
琴酒听见里面的人动静,往后退一步,管道的高度正好在他的胸膛,他往后退一步,微仰一下头可以看见马上出现的人的神色。
管道不长,入口的光亮近在眼前,再一个加速,他从管道里钻出,带着运动后的喘息,他站着看着眼前的人。
皎洁的月色洒在来人的长发上,像莹白的绸缎,不远处是一片惨状,可他无暇顾及,专注地看着十几天未见的人。
他站的地方高度在另一人腰胯上,对方要仰着看他,伸出双手,他看见对方说:
“我身上有血,要抱吗?”
黑色的大衣有几乎看不见的深红的血迹,骨节分明的手带着清水的潮湿,扬在月色下。
巨大的月亮挂在天上,高大的男人伸出双手面对着站在滑梯入口的男人,站在滑梯入口的男人看着望向他的人,两人侧面迎着月光,从另一面看见莹亮的月亮上两个黑色的身影。
维里斯轻轻一跃,有人稳稳地撑在他的腋窝接住他,然后轻轻往上一扬,维里斯坐在他的臂弯中。
作者有话要说:披着血腥的纯爱(
写了这么久第一个案子还没开始()
在地铁上写的,晋江的格式真的很迷,一不小心就乱七八糟的,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