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楼禾告别后,景楠一边思考一边往实验室走。
风愈发大,黄色的沙尘四起,隐隐约约形成一堵墙,一个人双手插兜站在墙的另一边,斜眼看着景楠。
白文等了一会,始终不见景楠抬头,他摆正身子,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你就不能回去再发呆吗?”
景楠的思绪被打断,他眉脚一松,脚步不禁加快。
“你不是先回去了吗?”
白文一听这话,也不等景楠了,掉头就走。
他心里怒骂自己好贱,明明打算以后不再理景楠,现在却还眼巴巴的等着某白毛。
虽然不知道景楠为什么要派个a级异能者监视他,但他真的很不爽,不,准确来说是非常不爽。
白文想到不够数量的a级晶核,眼眸越沉。
和母亲约定好的见面时间已经过了两月,但看江落银的意思,白文瞬间就明白他又想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了。
回想起在小时候江落银试图让自己连续三天看密密麻麻的小字书,只要他闭眼时间超过一分钟,脖颈上的项圈便会释放出一股电流,阻止他偷懒。
在他承受不住晕倒在地时,江落银才出现。
被透明膜遮住一般的视线中,江落银笑盈盈地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这种生物可不可以一直学习。
见鬼。
白文面无表情地想着,他虽然不是人类,但也是生物。
他放缓脚步,待身后那人富有规律的脚步声接近自己,才加快速度。
景楠盯着前方一晃一晃的小揪子,表情微变,嘴角拉出一抹弧度。
他让楼禾去见白文,不单单是防止意外,还有……他想让自己的组员们见见未来的新伙伴。
在末世来临之前,江落银在a市开了一场关于生物基因编辑的讲座,景楠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有权威的生物学家,自然也参加了那场讲座。
按照常理,景楠不会对母亲的工作过多过问,但偏偏那天他起了兴趣,跟着母亲一起去了讲座。
站在台上的男人如此散漫慵懒,但一讲起自己对于将高战斗力动物基因编入人类DNA链条时,瞬间慷慨激昂,深藏在观众中的景楠心中的线一下子就绷紧——这个叫做江落银的男人没有道德底线。
事实确实这样,江落银拉拢不少集团投资自己的项目建立自己的实验室,而景楠的父亲,一位有着无尽野心的商人,在江落银的生物工程中砸了不少钱,可惜这位商人已经死在了陨石砸落星球最初的辐射当中。
当然,在末世之前这项关于生物基因编辑的实验已经被国际叫停,至于江落银有没有乖乖听话景楠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江落银带着他的核心技术与团队跑去了私人海岛——关键这岛还是景楠父亲送给江落银的。
至于白文……景楠抬起眸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至少要知道白文被篡改的基因来自什么动物。
他的战斗力及恢复能力超越常人不止一星半点,但是,人不可能毫无弱点,一种完全的免疫也可能代表这个人对于另一种病毫无抵抗力,进化到现在的人体免疫系统是经历过多次平衡,绝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如同钢铁人一般。
“你看着点!”
突然,白文一把抓住景楠的小臂,白色的布料带起褶皱,景楠顺着手臂抬头,暗暗震惊,白文竟然比他高了一点。
“你就不能看着路嘛!”
白文皱起眉头,他用脚踢了踢景楠脚尖前的小石头,“小心一个狗趴摔!”
“谢谢你,”景楠没有生气,他掩去心中的疑问,暗暗打探。
“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的……”他顿了下,在白文“快问”的视线下调整了语言,“骨头,或者肌肉时不时抽筋,酸痛?”
正常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肌肉会酸痛,抽筋。
“没有,”白文狐疑地看着景楠,“干嘛问这个?我身体恢复能力很好。”
言下之意,有也感受不到。
景楠随便敷衍过去,提起脚就往实验室走去。
被扔在原地的白文手里一空,心里又开始咕嘟咕嘟的冒出不爽的小气泡。
刚刚叫你你不走,不叫你就走。
叛逆!
*
在实验室的日子又重复起来。
训诫区和实验室,以及卧室,构成了景楠的三点一线。
按理说白文不应该在实验室久待,但江落银可能是因为受了刺激,不再容许白文去s级变异区。
针对白文怒气冲冲的质问,江落银又挂起了他那优雅又癫狂的笑容。
“是我估算失误了,孩子,”他抬起手,白文后退,躲开了他的拍肩,“你还不够格。”
“什么意思?”
白文面容霎时冷冽,如同寒冬般的视线落在江落银的嘴上。
如果江落银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他绝对会将这张嘴丢到a级变异区的螃蟹钳子里去。
“你很弱,”江落银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甚至比他还高了一个头尖的男孩,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是我高估你的身体了,没想到我竟然会败在人类的身体上。”
长长的叹息声落在白文的房间,角落的摄像头不知何时没了红光,静静地缩成一块。
唰——
白文如一道风似的逼近江落银,他反手握刀,刀尖与柔软有弹性的皮肤交接,刀锋上寒光闪过,猩红色的眼睛落在上面。
“谁送你的刀?”
“说清楚!”
白文粗暴地打断了江落银的话,刀尖没入皮肤,鲜红的血液霎时流出。
江落银喉结滚动,面上不见惊慌,反而还贴近白文的面庞。
他细细打量了眼前人的面庞,宛如被神雕刻的完美五官因为白文愤怒的表情活灵活现,丝毫不见他出生时死气沉沉的样子。
不愧是他最接近完美的试验品。
江落银自认自己确实因为白文的样貌而对他产生了一丝丝不可被言说的欲望。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白文愈发浓烈的杀意,炽热的气息随着说话声扫过白文的耳朵。
“孩子,你活不久。”
“是我的原因,”他的嗓子随着低沉的声音不停震动,鲜血也一股一股喷涌而出,“你不仅可以帮我做完我剩下的实验,还可以在这三个月内思考一下人生意义。”
“你不是喜欢书吗?你可以写本书。”
“放心,我会将书送到你母亲手上,再者,”江落银故意发出笑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文深海似的眼睛,“你可以和你喜欢的景楠告个别,说不定他会施舍给你一个吻——嘶!”
刀锋深入,白文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
心中波涛汹涌般的怒火此时像是被冰雪浇灭,冰冷的表情也绽开。
白文从来不惧怕死亡。
他的人生一开始就是充满暴力、杀戮与死亡,别人害怕、嫌恶的视线他也早已经习惯,人人畏惧的变异区他也孤身出入过无数次。
刀尖游走皮肤的冰冷触感,寒冰似的实验室地板,以及时刻禁锢着他脖颈的项圈,无时无刻不再说他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玩偶。
但是,他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江落银,我会活下去。”
“我不会帮你完成实验,我会炸了你的实验室,然后扯掉项圈。”
“我会带着我的母亲一起逃出去。”
“我的人生刚刚开始。”
白文勾起嘴角,黑发在他脑后晃过,
“你放心,江落银,我会活很久,但你,活不过下周。”
说罢,白文转身,待看见门口熟悉的身影时,他手指微微蜷缩,随即再次扯出一个笑容。
“早上好,景楠。”
也不知道景楠待了多久,有没有听到那就话。
“早上好,白文。”
景楠往常如蛇目般的金瞳突兀的来了点温情,倒影在他视线里的白文不自在的别过脑袋,直接略过走出房间,继续前往训诫室进行晨练。
待白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景楠才堪堪收回视线。
“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刺伤的感觉怎么样?”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江落银笑了一下,声音嘶哑,晃晃悠悠地靠着墙站起。
“景楠,他没有想过你。”
那么多问题,除了景楠,白文都反驳了,但唯独跳过关于景楠的。
景楠垂下眼睫,藏去眼里的落寞,再次抬起来时,又恢复到往日冰美人的样子。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他缓慢踱步到江落银面前,俯视着江落银,“我会带走他。”
“呵,”金发在光下闪过,江落银身体逐渐发凉,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他终究会离开你的。”
景楠忽的轻笑一声,如同白文一样转身就走,姗姗来迟的实验员们鱼贯而入。
“景楠!”
江落银舔了舔泛紫的嘴皮,哈哈大笑起来。
“白文刺伤我,让我感觉好爽哦!”
景楠没有转身,金瞳闪烁。
江落银周身忽的一冷,他打了个哆嗦,刹那间,绿色火焰从白大褂上冒起。
周遭的实验员先是一愣,迅速反应过来,闹闹哄哄地拿水。
“玩火自焚。”
景楠丢下这一句,大步离去。
白文一个人还在实验室。
他想一直看着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