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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东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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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东妄海镶嵌在九州的边缘,就像是一块墨蓝的翡翠。海与岸相交的边界,就像是珍宝被失手摔碎所形成的参差的边缘。

曾经的东妄海还是生机勃勃的,海中时常有寻宝的修真船只,海边住着打渔的渔人,海鹰在海上展翅飞掠,在峭壁岩石上驻足。

直到后来,东妄海惊现魔气深渊。天幕撕开硕大的裂缝,周边乌云沉沉欲坠,电闪雷鸣,惊雷震彻长空,恍若黑夜与白昼交相显现。

向海而观,就像是有不可言说的巨兽在深海中翻腾,海面骤然掀起千尺巨浪,蔚蓝清澈的海水像是融了墨一般,丝丝缕缕的黑气晕开,染遍了整个东妄海。

海边村毁人亡,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在海岸边晕开,给黑丝缠绕的墨玉镶上了暗红的边框。

举世震惊,九州大能齐聚东妄海,在牺牲了九州第一人无离子的代价下,由承昀宗第一天才林郁,以身祭佛门至宝——长明盏,这才平定了东妄海的异象。

但至此之后,东妄海生机皆断,再无人踪,九州大能齐心协力布下结界,最终使它沦落成了过分静谧又鬼气森森的禁地。

如今,平静了千年的东妄海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天幕的深渊伤口再次出现,就像是蛰伏在九重之上的恶鬼张开了通往极夜地狱的咽喉。

没有人知道那一望无际的黑暗究竟通向何方,但里面的人却心中清楚——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千百年如一日的,能将人活活逼疯逼死的孤独。

一点流光飞速掠过,像是一把银剑甩出的剑光,锋利又杀伐决断。

银白的星子从深渊脱身而出,落在了参差的岸礁之上,恶鬼像是没睡醒打了个哈欠一般,又将嘴慢慢闭上。

谢迟就睁眼看着深渊裂缝逐渐变小,直至一线,最后消失在灰暗的天幕之中。

他的衣袂被卷起,未束的墨发在海风中飞扬。

站在最高的礁石之上,他就是东妄海熊熊燃烧的烈焰,给这片天地带来唯一的,炙热的生机。

喻见寒落了他半步,一开始,他也在观察天边的异象,可后来,他的目光却从高仰看天移到了身旁。

他注视着红衣青年,丝毫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惶恐与迷茫。

虽然谢迟看起来一直在笑,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明是在哭着。

像个小孩一样,在无声又绝望地恸哭着。

“就算出来了,也还是没人呢。”红衣青年站在高耸的岩石上,他喃喃自语,眸中掠过一丝失落与自嘲。

“离这儿最近的是绯月城,也是整个东州最为热闹的地方,谢前辈想去看看吗?”喻见寒目光清澈,他像极了体贴的故友,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为人留下回寰的余地。

谢迟转头看他,明明他们就是素不相识的关系,甚至还是站在正魔相对立场上的敌人,这人还却能心无芥蒂地向他伸出援手……

承昀宗养出来的,都是只涨修为、不长心眼的修士吗?

他恨铁不成钢地磨了磨牙,却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成功让让那些莫名愁绪消散地一干二净,心情微妙地好了点。

“那就去看看吧。”谢大魔头微抬下巴,施恩道。

谢迟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魔头,他说的看看,真的只是看看……

这还是喻剑尊第一次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凡俗街道的闲逛上。

“哇!”谢迟一双眸子微微发亮,他看着面人摊老板手下不停,顷刻间,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就新鲜出炉。

小老虎落到了摊前眼巴巴等待的孩童的掌中,小孩儿欢天喜地地蹦跳走了,面人摊前就只剩下一个眼巴巴的谢迟。

喻见寒正准备等他开口拿一个,却听见谢迟转头催促道:“快快快,那边还有好玩儿的!”

不喜欢?

被拽着往前的喻剑尊望着那人的侧脸,只见他像是已经遗忘了小面虎的诱惑,正兴致勃勃地奔赴下一个目的地,眸中热情不比刚才的少上一分。

在接下来的整整半天里,喻见寒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谢迟就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少爷,这头看一下,那处觑一眼,眼里全然是兴奋与渴望,但顷刻就能抽身而出,投入下一场新欢之约。

结果就是——到最后,他也是两手空空,一毛未拔。

日影西斜,喻见寒终于主动地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下了脚步,他朝着略有茫然的谢迟微微笑道:“谢前辈,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用膳了。”

“啊……”谢迟终于领悟到他的意思,他摆了摆手,委婉拒绝道,“我早已辟谷多年,而且如今的只是化外分身,不需要吃什么。”

“谢前辈,我也辟谷多年,但这家符苑居的饭食皆为灵植,吃些也无妨。你难得来人间一趟,若是不尝尝四方的美食,岂不浪费?”喻见寒依旧是好脾气的模样,却不动声色地将话堵了回来。

谢迟坚持道:“不用,我不吃。”

“我……”他的声音在喻见寒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中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声若蚊呐。

“那个……”谢迟瞒不下去了,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垂眸轻声道:“我没钱。”

说出来了便再没了顾忌,他抬起清亮的凤眸,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钱。”

他在没当什么举世大魔头之前,就是一穷二白的魔修,在有了那个听着挺唬人的名头后,就成了一穷二白的魔头。

还没等他偷偷攒下点私房钱,就孤身入了东妄海——现在就是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抖一抖,也抖落不出半个铜板。

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的。

他没钱,也不会仗着修为去欺压手无寸铁的凡人,便只能安安分分地四处逛逛,东看看西走走,单看总花不了什么钱吧。

可现在,喻见寒邀请他去这个摆明了就一个字——“贵”的酒楼用膳,这还能行?就是把他压这儿刷盘子刷三年,都不够一顿饭吧……

“这样吧,你去吃饭,我再四处逛逛。”谢迟建议道。

喻见寒却是从没想到过这个方面,他怔愣一瞬,一眼就看穿了谢迟暗藏的窘迫,笑道:“可我总是要吃的,每次点的都吃不完,一个人也太过无聊了。”

“能不能请谢前辈赏脸,陪在下吃一顿。”他目光诚恳,温声道。

没直接说什么“我请”或是“我不差钱”这般的话,而是委婉地请求有人相伴,谢迟知道他在给自己面子,心头一暖,却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只能就驴下坡,迟疑着微微点头。

大不了,等明日我赚来了钱,再请回一顿便是。谢大魔头自信地想。

直到那一桌菜上来了,谢迟简直想把自己点的脑袋剁了给喻见寒下酒。

离谱!他看来看去,就只看出这桌丰盛到奢侈的菜就写着俩字——快跑!

喻见寒是钱多到折腰了吗?我还夸下海口,说明日赚钱请回来,现在看来就是明年也不一定赚得够。

镶金镶玉的小碟,寒玉雕的筷子,加上摆盘精巧的菜品……得亏谢迟一身的勾金红裳看起来不似凡品,否则他加上衣着简约的喻见寒,两人还真不一定能进来。

店小二眼尖手快地向谢迟献殷勤,而“穷得叮当响”的魔头本人,只能如坐针毡,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不吭声。

认错了认错了,正主在对面!

喻见寒却是轻掩住唇边的笑意,截住了店小二喋喋不休的话头,缓声点好了菜。

原本郁结的心情,在谢迟的筷子伸出去后彻底烟消云散,他只感觉自己的味蕾在一瞬间得到了极致的满足——贵是有贵的好处,就是无论什么菜,都做得恰到好处……

全桌就没有一个味道不好的菜!

可怜大魔头本也没尝过什么山珍海味,被关了千年,嘴更是能淡出鸟来,如今就像是掉进了宝窟的流浪者,懵里懵懂地就抱着了他从来不曾见过,也不敢想象的好东西。

一朝暴富,不过如此。

谢迟心情大好,筷子利索地忙碌着,眼睛满足地眯成了新月的形状,像是肥硕的猫懒洋洋地晒上了太阳。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付账的时候,数目巨大,让谢迟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垮了一座山……

不仅如此,不差钱的剑尊大人在掏出乾坤袋付账的同时,又吩咐店家定下两间上房。

“不用,一间就够。”喻见寒拿银子的手被微微按住,他抬头看去,只见谢迟注视着掌柜,手下却微微用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一间就够了。”

掌柜翘着八撇胡,眼神骨碌碌地从两人身上划过,又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眯眼笑了起来,殷勤道:“好的好的,一间,就一间。”

他麻利地寻着玉质房牌,一边多嘴地解释道:“客官放心,咱们符苑居的床啊,宽敞又舒服,包您满意!”

喻见寒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连同乾坤袋收了回来,等他整理好表情去看谢迟,却见那人丝毫不为所动,神色自若地看着掌柜寻着玉牌,好像刚刚被调侃的不是自己一般。

唯一的玉牌被交到喻见寒手里,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地上了楼,期间确实无一人开口。

剑尊大人脸皮薄,而脸皮厚的魔头正四处打量着周遭摆设,也没空说些什么。

再长的路终究也有尽头,磨磨蹭蹭到了房门口,喻见寒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打破沉默,却听谢迟先笑了起来,道:“好了,你进去吧,明日楼下见。”

“你去哪儿?”喻剑尊一下愣住了,他微微皱眉,“你没打算和我一起?”

谢迟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敛了点笑,直视喻见寒保证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睡觉的话,哪儿不能睡啊……”

他耸耸肩:“我不喜欢欠人太多,而且欠得多了,说不定就还不起了。”

喻见寒的眉头拧紧了,他哑声解释道:“我没想让你还……”

但不等他说完,谢迟却是漫不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踏着散漫的步子准备离开,他脸上又扬起了无所谓的笑,朝着喻见寒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喻剑尊,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也不用说得太过明白。如今我也跟你坦白了,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也做不了什么。你没必要花大代价来哄我、敬我……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监视好我,等我回去了,你也就自由了。”

你不用成日围在我身边,做这些违心的事情。

谢迟微微停顿了片刻,他看着那人拧得死紧的眉头,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勾着笑竖起三指,给那人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

“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以心魔立誓。”

喻见寒不过是担心他这个魔头为祸人间罢了,那他便用千年前世人最重视的心魔誓来保证,算是奉上了自己最大的诚意,想必这点,那人也能懂。

本来就是监视与被监视的敌对关系,为什么非要伪装成好友的模样?

有时戏演着演着,就容易当真——

而当真了,又最为伤人。

谢迟不再理会喻见寒的反应,他干脆利落地转身下了楼,红色衣角就这般消失在门外的街道中,像是灵巧的游鱼汇入了河湾之中,一瞬便不知所踪。

喻见寒一个人握着玉牌,站在房门前良久。他沉默着,长睫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许久,他终于有了反应。

像是一个任由孩童耍脾气的长辈一般,喻见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又缓缓勾起,他的神色淡淡的,却让人一时琢磨不透。

“真是……胡闹呢。”他轻轻掸了下手心的灰,慢条斯理地用绢布擦拭着手指。

地面上,不知不觉地落下了一小堆玉灰,而那块小巧玲珑的玉质房牌,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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