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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东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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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偌大的洞窟中,隐约有一个干涸的水潭模样,其中蜷着一具巨大的森白蛇骸,它的脊椎足有桶一般粗,几乎盘踞了全部的地方。

而蛇骨那比人膝盖略高的头颅,正靠在一块巨石旁,眼窝空洞洞地朝着上方,其中空无一物。

谢迟却像是前来拜访的老友一般,绕着深潭踱步缓行,他注视着石壁上纵横交错的剑痕与裂缝,有些莫名的怅然。

他调侃道:“你运气挺好,我布下的心魔息已经所剩无几,还好有外面的鬼手藤遮掩住了,不然的话,幻蛇之躯可值多少灵石啊。”

就连你的骨头渣子,怕是都得被人捡得干干净净。

可空荡的洞窟里,回应他的,只有鬼手藤叶婆娑的沙沙声。

谢迟却像是习惯了话语无人接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你还挺嫌弃我的,说什么黄泉路上可不想看见我了。但没想到吧,如今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

他的语调上扬,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但眸中却泛起哀伤。

不是所有的云淡风轻,都是发自内心的平静,那可能只是掩饰鲜血淋漓伤口的伪装。

云纹靴停下了,红衣青年孤零零地站在枯潭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枯骨,直直地对上了它黑黢黢的眼洞。

那一刻,时光仿佛霎时回溯,他隔着千年的尘烟,再度看见了那双非人的竖瞳——蛇都是冷血的,但当年那双兽瞳里,却满是嘲弄与同情。

濒死的巨蛇匍匐在地,明明它才是败寇,但眼神却高高在上,怜悯地注视着浑身浴血的青年。

“真可怜啊。”它如是说。

谢迟垂眸,他笑了起来,宽袖微拂,最后一丝心魔息随风消散,幻境悄然崩塌。

真可怜啊。

幻境消散,空中却似乎还留着那一句横亘千年的叹息。

红衣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他用目光巡视过每一寸地方,终于在某处微微停顿——

找到了。

他径直走下枯潭,俯身从一处石隙中取出镰月状的蛇牙。

“跟你商量个事儿。”谢迟将蛇牙攥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撩开衣摆席地而坐,随意地靠在了蛇骨旁的一块巨石上。

“我既替你守住了尸骸,那总得收点报酬吧……别的我也不要,不如就用这颗牙抵账吧。”

他举起森白的毒牙细细端详,历时千年之久,上面早已没了血腥戾气,只余白玉般莹润的触感。

恰好够给那人当个回礼。

谢迟眸中映着烛照的光,暖融融的,他勾起唇角,继续絮絮叨叨:“我刚刚在这儿寻了一遍,竟然没看见另一个,怕是掉进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当时想咬我来着,被削掉了牙就得认。”

“况且我也没打算乱用,只是近来遇上了个听话的后辈,你呢,也算半个前辈,自然得给点见面礼吧。”

谢迟觉得自己又有道理了,开始理直气壮地分析:“你也在这儿呆了千年,我都出来放风了,自然也得让你见见世面。”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凡间的趣事儿,眉眼挂着笑意,可笑着笑着,声音却渐渐迟缓下来,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声叹息。

静寂在洞窟中蔓延,许久,谢迟终于再度开口了,声音略显沙哑。

“你知道吗,温师兄……”他微微停顿,随即垂眸改口道,“温秉言身故,林郁也失踪了,现在看来,剩下的好像就只有我了。”

他靠着巨石,疲惫地阖上眸子,用手背遮挡着光亮,掩去自己脸上的倦色。

“你说,这算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我想救的,不得救。

本该死的,却还活着。

谢迟眸中有些酸涩,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在这个极其隐蔽的废弃洞窟里,他终于能放下所有伪装,展露出真实的自我了。

不是威名赫赫的天才,也不是强大到孤身战九宗的魔尊。

只是一个夜里怕黑,喜欢蜷着睡觉的孩子。

谢迟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靠在巨石上,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许久不曾安眠,如今在无人处,他终于能坦然入睡。

待到他的呼吸声趋于平缓,鬼手藤的沙沙声竟是也弱了下来,像是生怕惊扰了谁的沉眠一般。四周寂静无人,倏而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是碎石被靴底碾入土中的声音。

一片白绸衣袂掠过墨绿的藤叶,鬼手般的叶微微蜷起,像是不听话的孩童默默收回手,生怕被责罚一般。

那脚步悄然靠近了,最后也停在了巨石旁。

来人静默片刻,却也不顾地上脏乱的尘灰,径直坐在了红衣青年旁边。

他指尖轻点,一缕黑气没入谢迟眉心。

像是替他驱散了所有的噩梦阴霾,谢迟终于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真正陷入了沉睡。

那人取来锦裘,他小心地抖开,披在了红衣青年身上。

“好梦。”他垂眸缓声道。

次日清晨,谢迟伸着懒腰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时,却见喻见寒已经备好了晨食。虽是清粥小菜,但白粥香糯,绿叶点翠,上面还热气腾腾地蒸着烟,一看便让人食欲大开。

谢迟眼睛霎时亮了,但他却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待坐下时,他从袖中随意甩了个白玉般的坠子给了喻见寒。

“这是……”喻剑尊接了个正着,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了谢迟。

“给我的吗?”他语气中带了点欣悦。

废话。

谢迟小心地抿了口粥,他假装阔绰地高傲摆手:“一个小玩意儿,不是答应给你寻些好东西么?这是幻蛇毒牙,千年也难得一遇的宝物,你先收着吧。”

喻见寒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小物件,上面被雕刻出了狼纹,简约的线条却勾勒出了杀气,尾部还坠着暗红的流苏。

他垂眸小心地将坠子系在剑柄上,笑道:“阿谢你看,刚刚好。”

谢迟寻声望去,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着实太巧了,刚拿到毒牙的时候,他本不知道用它做什么,等他在洞窟小憩片刻后,趁着夜色回到客栈时,突然想起喻见寒的剑上还缺个剑穗,这才打磨雕刻了崇武的狼纹剑坠。

他轻咳一声,却是撇开了眼神,道:“啊,是挺好的。”

“对了,你的剑叫什么啊,看起来倒是简单。”谢迟开始转移话题了。

的确,堂堂的九州剑尊,身上的佩剑甚至还不如凡间幼童玩耍用的铁剑。

闻言,喻见寒却是垂眸看着它,他轻轻抚过剑鞘,眸中带着回忆的柔和,缓声道:“它叫栖来。”

谢迟却是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他震惊道:“不会吧,你们剑修,真的把剑当媳妇儿吗?”

妻来……

想到在战场之上,威名镇四海的喻剑尊召唤佩剑时,喊一声“妻来”,谢迟差点笑到从座上滚下去。

喻见寒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他温声纠正道:“不是妻子的妻,是栖息的栖……取自凤凰栖梧。”

“凤凰栖梧?”谢迟还是没缓过来,他笑得眉眼弯弯,却依旧好奇地多问了句,“它怎么能和这个扯上关系?”

喻见寒面露难色,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还是老实答道:“当初栖来配的是个木剑鞘,店家说,那木头是凤凰栖息的梧桐枝……”

“哈哈哈哈你便信了哈哈哈!”谢迟实在憋不住了,几乎要笑出泪。

他竟不知道是“剑尊去买剑”这件事更离奇,还是黑心店老板卖“梧桐剑鞘”的事更好笑。

总之——

“喻剑尊,你也太傻了吧。”谢迟笑够了,终于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下了定论。

前提是,得忽略掉他眉梢眼角还残留的笑意。

喻见寒也垂眸,摩挲着剑柄,微微勾起了唇角,回忆骤然清晰浮现在眼前——

“剑修怎能没有剑呢?看,这是我花二两银子给你买的。”

那人将一把剑随手扬了过来,少年伸手接下。

“可是,这剑怎么套着木鞘?”少年翻来覆去地端详了几遍,语气迟疑。

那人拉长了语调,故意调侃:“你可别小瞧了这木头,店家说这可是凤凰栖的梧桐枝呢!”

少年无语地瞥了那人一眼,却依旧小心地将剑佩好。

“剑名我都取好了,既然是凤凰栖梧——”那人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压低声音,“那就叫它‘栖来’。”

栖来,妻来……

一听就知道是那人的恶趣味,少年慢吞吞地转身走开,回道:“不要。”

“剑不是你们剑修的小老婆吗?我不管,就要叫栖来。”

“不要。”

“不管,栖来栖来栖来。”

“不要。”

……

这头的谢迟还在时不时地偷笑出声,喻见寒心情却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决定让自己的心情更好些,便开口道:“阿谢,我们何时动身去临武峰?”

“啊……”笑意凝固在嘴角,要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谢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辞,“我昨日数了数赚来的灵石,够用了,便无需再去临武了。”

东西都拿到了,还去临武干什么,真去取木里香?

不至于,不至于……

喻见寒却没有追问,他含笑认了这个理由,只是话锋一转:“那可能要麻烦阿谢,陪我去一个地方了。”

谢迟歪了歪头,不解问道:“什么地方?”

喻剑尊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地给自己斟了杯茶,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眼底的跃跃欲试:“我们要去趟……”

想到自己得到的消息,他的眸中闪过奇异的光,就像是对上了无知无觉猎物的凶兽,残忍又兴奋。

“紫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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