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诺千金·新赌约

原来，顾汐知今日要罗千同去的地方，是老顾国公的私人草场。

两人各骑一马，一路无言。

与这私人草场相较，她的木兰马场那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目的地已到，罗千便问：“王爷今日为何有兴致骑马？”

“上次不尽兴，此次补上。”

罗千想起他说的上次正是二人在木兰马场相遇那一次。彼时，罗千火急火燎要见罗万万，顾汐知火急火燎来堵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尽兴吗？！

“王爷如何才能尽兴？”罗千又问。

“敢不敢再跟本王打个赌？”顾汐知眼神忽然变得肃然。

“怎么赌？”罗千在心中冷笑，上次的赌局那么轻易地结了，果然还有后招。来都来了，摆明了不就是不想赌也得赌的意思吗？

“此处正前方十里处有一个亭子，从此处出发抵达亭子再返回，先到者赢。”顾汐知说，“赌注还是我们各自定。”

“谢谢王爷给机会。那我还是跟上次一样，希望每十五日能有一次自由外出机会。”罗千依然在心里冷笑。

“很好，本王答应你。本王这边，待定。”顾汐知脸上毫无波澜。

又是无言。

口哨声响起，二人的马如箭一般奔了出去。

本来，罗千认定这次会跟上次那般，最后被坑的还是自己。但久违的纵马飞驰之感，再一次激起了她的胜负欲。若自己不全力以赴，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赢，那便再也不会有赢的机会了。上一次和顾汐知撕破脸之后，心里的烦郁情绪没有任何机会释放，如今纵横驰骋的感觉，倒是让她吐出了不少心中郁气。

顾汐知给她挑的“暮雪”，是一匹上乘好马，丝毫不逊色于罗小鱼。如果，自己放水，也对不起这匹马。

她目光如炬，心无旁骛，一心奔驰向前。肆意洒脱的飞奔起来后，仿佛自己被插上了吃吧，变成了一只翱翔长空的飞鸟。如果能以光速飞驰，她希望能一直飞奔下去，跑回到一个正常的轨道里，做回自己，做回上一世那个心比天高、没心没肺的罗千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也正是她现在在做的事吗？

罗千毫不拖泥带水、义无反顾的姿态，在顾汐知的意料之中，也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从未想过，放开手脚去冲的她全身迸发出了一股无人可挡的力量，决绝又夺目。

二人的马，始终保持着不相上下的态势。“嗒嗒嗒”，空旷辽阔的操场上，马蹄声入耳，听上去既真切又遥远，竟有些悲壮之感。

绕过小亭子，罗千驾着暮雪疾速返回，她侧脸看了顾汐知一眼，讶然发现他也在转头看自己。

顾汐知衣袂飘飘，身姿潇洒，宛若天人，他骑马时极为专注认真，看着罗千的眼神也意外的专注认真。这让她不由得耳根一热，慌张地避开他的视线，纵鞭疾行。

返回原地，罗千的心都慢跳了一拍。她和顾汐知同时到达。好险！

罗千气喘吁吁，心情复杂，她习惯性地捋起了坐骑的鬃毛，对暮雪柔声道：“辛苦你了。”

然后她缓缓转向顾汐知：“这局怎么判？”她猜测大概率自己赢不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不输不赢。

“你赢了。”顾汐知说。

罗千愕然。

“本王没有比你先到，便是输。”顾汐知语气无比认真，神色泰然。

“谢谢王爷！还请王爷信守承诺！”罗千虽惊愕，却没有推辞。

“接得倒是快。”顾汐知眸光微动，“君无戏言。”

“王爷赏的，必须要接。”罗千也一脸认真，“公平起见，我也承诺，若王爷不让罗千走，罗千便不会擅自离开。”

“这次没在演戏？”

“君无戏言。”罗千暗暗扶额，感觉无奈又好笑，就如同顾汐知给她的印象是“老谋深算”那般，看来她自己“表里不一”的形象在顾汐知心里恐怕也是根深蒂固了。罢了，顾汐知今日主动向她示好，她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罗千伸出手：“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王爷和罗千重建了信任关系。”

顾汐知也伸出手去，与罗千郑重一握。

在顾汐知过往的经历中，从未和一个女子如此郑重地握过手，也没有女子拥有过与他平等握手的权利。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罗千话不多说，也默契地不去问为什么。他们二人过去一次又一次彼此试探，结果令人唏嘘。信任关系的建立，不是看对方说了什么，而是看对方最后做了什么。

先假设对方所处的立场对自己无害，在此基础上，互通有无，保持距离，各取所需，用时间去验证对方值不值得信任。这是此前罗千给顾汐知的建议。

如果顾汐知从今往后真的采取了这个建议，那么，这个赌局，对罗千和顾汐知间的关系而言，也有着无可言喻的意义。

“要再骑一会吗？”顾汐知问她。

罗千：“可以吗？”

“本王今日也没有其他事。”

“那就多谢王爷了！”

“驾！”两人异口同声，快马疾驰，日光明亮，扬起的尘土中混杂着夏末青草的气息。

自由的驰骋，让罗千心中抑郁之气又消散不少。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此刻与她纵马狂奔的男子，可是当今燕国的战神啊！身临其境，“英姿焕发”、“威风凛凛”、“所向披靡”这些寻常词汇，竟都不足以形容顾汐知骑马时的气势。她今日，竟然赢了他，到底是她骑术精进，还是他故意输给自己？

在这草场里待了半日，二人驾着马返回凌王府。

“王爷，明日罗千自行去一趟木兰马场，晚上我自己回来。”来到王府门口，罗千抓紧趁热打铁。

“阿右会先送你去，然后他便自行回府，不会有人跟着你。”顾汐知看着罗千，欲言又止。

“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绝不给凌王府添乱。”罗千郑重道。

“如此甚好。”

这日，罗千光明正大出府去了，慕白给她换了一张面具，不忘阴阳怪气叮嘱半天。罗千一一接受，只因前方自由的空气在等着她。

第一站是木兰马场，她的意图很明显，得先换个坐骑。她选了一匹毫不起眼的小棕马，再贴上从南宫府密室里偷拿出来的面皮，从头到脚易了容，转头奔赴仙乐坊。

在仙乐坊门口转了一圈，罗千塞给守门的小厮一笔小费，让小厮给龙儿带去一封英文信。

仙乐坊附近小胡同，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铺里，罗千等到了男装打扮的龙儿。

罗千摆摆手。

龙儿坐下，端详了罗千好一会儿，开口道：“你这面皮真是极品。”

“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有暗卫跟着。”龙儿不可思议道，“你现在取得了王爷的信任，能自由出府了？”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罗千点点头，给龙儿递去一个香囊，低声道，“面皮我还有一张，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十日内见了罗万万两次，你现在献完血后清醒的时间更长了吗？”罗千问。

“没错，王爷体内的毒素越来越少，需要做药引的血量也越来越少。现在输一次血，我只消睡两到三天，而且最近三十日，只用了我一次。”龙儿说，“至于林熠，我有十成把握他就是罗万万，但……我其实又不希望他是。”

“哦？”

龙儿无奈摇头：“我猜测罗万万失忆了，大家现在是熟悉的陌生人。这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要从头开始。鉴于我们现在的身份，彼此都可以不迈出那一步，做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选择。”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缘起缘落，只在一念之间。

感情虽还在，人却已各奔东西。龙儿的话让罗千伤感，却也无法辩驳。他们的关系走向何处，罗千作为外人，难以干涉。

难得自由外出一趟，罗千也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略显沉重的人生选择话题。她语意一转，用轻快的语气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能肯定林熠就是我哥？”

龙儿轻咳一声，有些羞赧地说：“以你我的情况看，我们穿越过来时年纪虽变小了，但长大成人后的生理特征与前世并无二致。初见那日，我跟他打了一架……咳咳，扒了他的上衣，看到了他右胸口处的红色胎记。再加上其他种种试探，我认为他就是罗万万无疑了。”

“你真行！”罗千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更了解他……”

龙儿按下她的手指，一脸认真道：“今天谈正事。为了摆脱工具人的宿命，我打算重操旧业了。”

虽然罗千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但她也一直在为龙儿的处境发愁。因龙儿习武后拥有了特殊体质的缘故，若她的秘密被更多人发现，即便不在顾汐知这儿，她也很容易成为多方争夺的对象，不会有真正自由。

“这位生物医药专业的高材生，你有何打算？”罗千问。

“我在云间派修炼的时候，已经掌握了古代炼药的方法。”龙儿说，“这段时间我都在考虑研制一系列新型解毒丸，不需要血引的那种。”

“支持！放血对身体始终不好，圣女的血也不是取之不尽的。”罗千点头赞同。龙儿作为现代本硕博连读的药学人才，穿越到古代，本就有机会凭借现代科技知识降维打击落后的古代技术。现在，她需要有人帮一把。

“启动资金、药材、场地，我都可以帮你搞定。”罗千道，“但你还缺行动自由。”

“没错。我近日每到京郊采药，总会遇到王爷的人阻挠。”

“你有没有想过争取顾汐知的支持？毕竟你们是同门师兄妹。”罗千迟疑了一瞬，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跟他不熟。”龙儿摇摇头，“恐怕现在，还没你跟他熟呢。”

罗千心道，我跟他也不熟，刚刚才重新建立信任关系，让我怎么开这口。那岂不是得寸进尺？

“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有利大于弊的投资机会，他不会拒绝。在我看来，难的不是如何能得到他的支持，而是需要考虑清楚要不要跟他开口。”罗千耸耸肩，语重心长道，“一旦开口，作为合作的代价，未来在某些方面上势必会受其钳制。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你怎么选，我都支持。”

“我想跟王爷做个交易，你帮我参考参考。”龙儿已经打定了主意。

“你有没有听说，现在有一种让人成瘾的迷药在京城泛滥？”龙儿说，“吸食了这种梦迭香后，人会产生幻觉，飘飘欲仙，但其对人的心脑血管会有不可预估的危害。当然，跟现代的毒品相比，梦迭香的成瘾性和危害性都更低，通过连续服用汤药便可以戒瘾。”

罗千专注地听着。龙儿说，梦迭香最早先在权贵人家间流行，后流传到市井，现在朝廷正在追查打击这一迷药的源头，主事的正是顾汐知。

近日鹤延堂调配出了一种能给帮助戒瘾的药方，成瘾程度不同者疗程不同，普遍需要连续服用十日以上。这种特调汤药里有一味名贵药材叫红鸾断肠草，因产量极其有限，药材的价格水涨船高，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而近期，京城因服用梦迭香后身亡的事件已经发生数十起，如今已是民怨沸腾。

现在除了在源头上遏制迷药交易外，朝廷也希望尽快帮助更多人戒瘾，双管齐下，去根治梦迭香造成的恶劣影响。

“梦迭香是如何流入京城的？”

“梦迭香主要的交易场所是极道馆。所以，全国的极道馆都被勒令永久关停了。关于迷药的来源，有两种猜测。一种猜测认为，梦迭香是暝月会为了实现迷药交易和售卖解毒药两头营利，特意投放到市场的。另一种猜测疑与邙国间谍有关。”

罗千思忖，梦迭香事件把极道馆和鹤延堂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些产业由暝月会实控的事实也已浮出水面，暝月会跟朝廷的关系将不可避免地变得剑拔弩张。慕白虽然利欲熏心，但也不至于行如此险棋，除非脑袋进水了。如今，梦迭香风波既打击了现以慕白为首的暝月会，又让燕国朝廷头疼欲裂，一石二鸟，如此推断，疑似别国间谍所为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样，你既提到梦迭香，想必已经研制出替代汤药的药丸了吧？”罗千问。

“不错。我已找仙乐坊的小厮试过我这特效药了。跟汤药相比，药丸由常见药材配比而成，研制成本更低，制作工序也不复杂。”龙儿颔首。

“龙儿，你找到了一个好抓手！”罗千有些激动起来，“处理梦迭香的问题是顾汐知当下最紧要的事。用戒瘾特效药的药方，去换取解毒药项目的启动支持，确实值得一试。”

罗千继续道：“不过药物研制的资金投入巨大，我建议可以一边研发常见药的特效药丸，一边研发你最想研制的特种解毒药。先让资金滚动起来，用前者赚的钱持续投入到后者的研发中，才不至于卯吃寅粮。”

“千千，我们合伙吧！有钱一起赚。赚钱的事，有你帮操持，我很放心。”龙儿露出了笑容。

“当务之急，是先向顾汐知说明此事。后面边走边看，见招拆招。”罗千说罢，和龙儿告别，回到木兰马场换了马，又骑着暮雪回了凌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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