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不期而遇·现在还不能走
为了避免外人认出新娘画模其实是凌王府上的门客，顾汐知安排罗千在另一个院落里梳妆。罗千也机警地先换成了女相再转移到了此处。
这个院落比罗千住的偏院大了许多，满园五色绣球花吐露着芬芳，花团锦簇、层层叠叠，倒是与婚庆的气氛相辅相成。
罗千在梳妆时，顾汐知举步生风地步入院子。他从未穿过红衣，这一亮相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王爷这一身真是气宇轩昂！”苏烨激动地大声说，“有了王爷的加持，这婚服身价倍涨啊！”
众人亦是交口称赞。
顾汐知第一次穿上如此繁复的服装，一层又一层，红似烈焰，又似骄阳。用红绸丝带系起一个高马尾，一身艳红更衬得他肤色莹白，气势逼人。
“参见王爷。”清越的男声在顾汐知身侧想起，“在下沈墨言。”
顾汐知驻足睥睨一眼，与他说话的这人眉目俊朗，右眼下有颗朱砂痣，手持折扇，文气邹邹。是他。
“王爷，这位是文心斋的沈公子，听闻你我合作之事，特地前来助阵。”两大美男在侧，苏烨自然是眉开眼笑，“要说作画，京城没有比沈公子画得更好了。”
“苏烨大人过奖。”沈墨言礼数到位，“在下携五位文心斋最好的画师前来，预祝王爷与苏烨大人的生意红红火火，马到成功。”
叶氏布行的几位店丫头已在屋内帮罗千梳妆完毕。罗千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后，生怕把这身奢华的婚服踩脏了。
听到沈墨言的声音时，罗千顿住了脚步。
她从未想过，沈墨言有朝一日会给她画一幅新娘出嫁的画卷。数月之前，她还存着有朝一日嫁给他的心思，然而他却仿佛全然不知，更有可能是假装不知。
沈墨言的声音入耳，她的心情瞬间复杂起来，但让她意外的是，她没再感到伤感苦闷，只是感慨于造化弄人、时过境迁。
数月前她还对他朝思暮想，不知哪一天起，她竟已然放下。随着那幅骏马图消失，她原本患得患失的心不再忐忑。她的心里有了更多负担，现在一门心思竟全放在了顾汐知身上！斗智斗勇，相互试探，身心俱疲，她的心路真是走得曲折又茫然。
她曾绞尽脑汁想办法要找沈墨言，彼时的心情是迫不及待，可如今，她依然有事相托，心情却变成了犹豫不决。今日相遇，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机会相认。
披上鲜红的盖头，推门。
“新娘子来了！”苏烨带着几名好事的下属兴高采烈地大喊大叫起来，院里倒是一派喜气洋洋。
罗千拉起裙摆，正要抬脚跨出门槛，几名店丫头赶紧跟过来搀扶。但刹那间，她们就被一个眼神下令停下了。
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托着罗千的手，搀着她走出来。盖头下缘的视野中，“新郎”穿着黑绒金丝鹿皮靴，双腿修长笔直，系着鎏金腰带的腰杆更显挺拔。配合着她的脚步，顾汐知的步子刻意迈得并不大。
“在哪里画？”顾汐知问，目光投向沈墨言。
“请到花丛这边来。”沈墨言答道。
“新郎新娘要摆什么姿势吗？”苏烨也忙问。
“不用刻意摆姿势，两位靠近一些便好。”沈墨言笑起来，“两位稍作交流，也方便画师从不同角度捕捉不同姿态。”
“多久能画好？”是顾汐知冷淡的声音。
“半柱香即可。”沈墨言回答。
“不着急，慢慢画。”顾汐知说。
“对，王爷难得抽出空来，争取一次能画好。”苏烨附和道。
你不着急，我着急啊！罗千在心里翻着白眼。
“转过来。”
“诶？”顾汐知并没有放开握着她的手。
“听到画师的话了吗？”顾汐知的声音很轻快，似乎含着笑意。
披着红盖头的罗千，并不打算真的跟他交流。
“方才说话的画师，苏烨说是燕国少有的美男子。想见吗？”顾汐知戏谑。
“……”罗千在心里“呵呵”，“我和沈墨言本来就认识好多年。若王爷不介意，待会就见。”
“哪种程度的认识？”
“王爷以为是何种程度？”
“青梅竹马，芳心暗许，生死相许，酒肉朋友，还是泛泛之交？”
“噗嗤。”虽然罗千心里一直是吐槽模式，但第一次听到顾汐知竟口若悬河一连说了五个成语，与他平日不近人情的形象全然不符，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王爷在做背景调查？”
顾汐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罗千的笑声了。
“待会相认完，随我去一个地方。”他又道。顾汐知竟允许罗千对外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也给她提了个要求。
“什么地方？”罗千诧异。
“呵。”
“诶？”罗千纳闷，听顾汐知这语气，好像不是去公干。又在搞什么鬼？！难道有诈？！
猝不及防地，炫目的阳光流泻而下。罗千的红盖头被人掀了起来。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犹如鬼斧神工刻画出来的脸，俊美脱俗，眉毛干净清爽、末梢渐收，好似利剑出销。带笑的眼眸收纳着细碎光影，透出丝丝蛊惑。眼前的人是那座千年冰山？许是阳光过于耀眼，罗千看得不太真切，那双眸子里的笑是发自心底，还是逢场作戏。
“……”她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敬业点。”一枚浅浅的梨涡浮现在顾汐知的嘴角。
虽然心里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罗千还是配合地弯了弯唇角，迎上了他的目光。
罗千今日的眉被仔细描过，脸上的腮红恰到好处，如一抹桃云。她此刻不情不愿的笑容反倒显得含羞带怯。罗千眨了眨小鹿般澄澈灵动的眼睛，保持着微笑的嘴型：“总该行了吧？”
顾汐知此时一脸明媚，心情看着相当不错。罗千忽然醒悟过来，新娘画模根本就不会在画上露脸，他诓她笑个什么劲！
“辛苦二位！”沈墨言的画已经画好。
方才新娘画模被掀开盖头那瞬，沈墨言被惊到了，手上的笔嘎然一顿。那新娘竟是阿诺！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南宫诺消失的这段时间，她其实一直在凌王顾汐知的身边。
“郎才女貌！”气氛组组长苏烨鼓起了掌。
王府何管家与谨言嚼着耳根：“王爷真是天之骄子，做什么都能做好！”
“王爷今日竟能笑了那般久，跟往常不太一样！”
“……”谨言心里嘀咕，王爷确实跟往常不太一样，今日还说要带罗千去个地方，嘱咐不让人跟着，太奇怪了！
罗千给顾汐知行了个礼，摘下红盖头，径直向沈墨言走去。
她在沈墨言眼前顿下脚步：“墨言哥哥。”
沈墨言眉目舒展，深深地看向罗千的眼眸。
罗千笑着指了指院里一个角落：“借一步说话。”
沈墨言“唰”地甩开折扇，又猛地合上，看得出来，他心里不太平静。“才几个月不见，有必要这么生分吗？”沈墨言忿忿，“假面罗千，你在凌王这，是真心为他效力，还是有难言之隐？”
罗千想了想：“说来话长，顾汐知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我现在，不便自由外出。”
“阿诺，有需要帮忙的就说话。”沈墨言沉声道。
“我跟阿娘他们失联了，请墨言哥哥帮忙打听他们下落。对了，你千万要小心暝月会的慕白。”罗千神色复杂。
“你既为凌王效力，是否也请他帮忙了？他权势滔天，可能找得比我更快。”沈墨言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罗千的反应。
罗千没做声。她心想，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打过这个算盘了，他根本不信任我，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亲手将把柄交到了他手上，又一次把家人推到火坑里去了？
沈墨言和罗千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罗千的沉默，印证了他对罗千处境的大部分猜想。
“你好好保重，撑不下去了就跟哥哥走。”沈墨言温言。要是在之前，罗千听到沈墨言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心潮澎湃，恨不得扑到沈墨言怀里哭，但她现在心里念着他的好，却只有感动。
“谢谢墨言哥哥，我现在还不能走。”罗千轻声道，似是叹了口气。
“……”沈墨言了然，往罗千手上塞了一幅卷起来的画。
此时，苏烨已挑好宣传画并征得了顾汐知的同意，她招呼沈墨言道：“沈公子，样画需各复画三十份，十日之内，越快越好。有劳。”
“多谢王爷和苏烨大人对在下生意的照顾。”沈墨言礼数周全，便告辞离去。
还在角落的罗千默默打开了方才沈墨言给自己的画。画上寥寥数笔，却把女子神韵勾画得入木三分，画中人，正是盛装打扮的自己。
众人逐渐散去。
罗千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画，心里不是滋味。抬眼竟发现顾汐知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也在看这幅画，神情意味不明。
“想不想跟旧相识走？”顾汐知问。
又来试我？！罗千心里吐槽，想跟他走就能走？你这么好心？
“王爷，您不是提及说要去个地方？”罗千反问。
“嗯。”顾汐知颔首，“在出发前，我希望你履行之前的赌约。”
“赌约？”罗千早把之前仙乐坊赌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顾汐知一提，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爷要我做什么？”
“这幅画本王要了。”顾汐知道。
“为何？”罗千纳闷，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顾汐知如此老谋深算的人，竟让我如此简单就履了约，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利用我的机会吗？
“沈公子的画颇有收藏价值。”顾汐知眯起眼，罗千莫名觉得这神态像只狐狸。
“王爷给。”无债一身轻，罗千无比爽快。“我先换身衣服去。”
“衣服已让人给你备好了。”
“谢王爷。”
罗千进了另一间房换装。她发现，顾汐知让人给她准备的一身男子骑服。
换完，她戴好面具，推门出去，看到之前给她梳妆的一位店丫头，双手被捆在身后，痛哭流涕跪在院子中央。
“怎么回事？”罗千疑惑。
“我，我……”那店丫头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和怯懦。
“禀报王爷、谨言大人，她偷藏了东西。”一位侍卫搬来了店丫头随身携带的化妆道具箱，里面竟有罗千这日前往这个院落时穿的女装，是因为后来换了婚服才被脱下。
“大人息怒，奴婢只是想给南宫……不，给姑娘帮忙……”女子战战兢兢答道，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又呜呜继续哭。
“你如何得知……”罗千不解。这人如何得知我就是南宫诺？她心道。
“奴婢知错了，奴婢说实话！奴婢一直对南宫公子有非分之想，不敢相信竟是女扮男装……我藏了姑娘的衣服，也是为了就此断了念想……”
假的。罗千心道。看来外面已经有人知道南宫诺给凌王效力了。
“把这细作拉出去乱棒打两百大板！”谨言吩咐侍卫，顾汐知默许。
细作可能是真，但何苦为难一个打工的小姑娘？两百大板岂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打？罗千厌恶血腥，自然不愿有人死在自己眼皮底下。教训教训就得了，就不能给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店丫头浑身哆嗦着，泪眼汪汪。
罗千心下不忍，连忙制止：“小姑娘犯了傻可能是受人胁迫指使，她也有家人，也有家要养。王爷大人有大量，不如把她杖责二十板并辞退以示警戒吧！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杀生。”
听罢，谨言当即露出了一脸“别假装圣母”的表情。
“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顾汐知转身面女子，“本来应当严惩细作杀鸡儆猴，但本王今日也不想杀生，饶了你这一次。本王身边的细作，格杀勿论。”
这店丫头的小命是保住了，但罗千却打了一个寒颤，莫名感觉脖子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宝子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