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意欲何人·心甘情愿？
几人来到缥缈居时，恰逢饭点。沈墨言的妹妹沈红澜跟大哥沈勇昌在庄园入口迎接。
“王爷，阿诺，二哥！”沈红澜早知沈墨言和罗千要来，但没想到，一同来的还有顾汐知。维持着表面的热情和客套，沈红澜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那日在木兰马场，罗千穿女装被顾汐知撞见，顾汐知曾询问那女子的身份，她信口拈来胡乱回答一通。现在倒好，罗千和凌王竟然认识，若凌王知道罗千是女子，那自己说谎的事岂不是就暴露了？
沈勇昌憨笑着招呼顾汐知和罗千参观庄园，沈红澜特地把沈墨言拉到众人后面，不安地抛出一连串问题：“阿诺这次来到底是为何？二哥你怎么没跟我说凌王也来？难道阿诺失踪这么长时间是在给凌王效力？”
“嗯，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凌王的事。”
“啊？那凌王知道阿诺是女子吗？”沈红澜一脸惨白。
“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汐知是什么人。”沈墨言见沈红澜神色不对，“你这是怎么了？”
“完蛋了！”沈红澜哀嚎，“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阿诺回木兰马场那次，她换了女装，被凌王遇见，事后凌王跟我打听那女子是何人。我猜阿诺不想对外人透露身份，就回答说，她是二哥的未婚妻……二哥我错了，我不是有心卖了你的。”
“那有什么？二哥真要谢谢你了。”沈墨言又轻摇起折扇，“噗嗤”笑了出来。
“谢我？”
“让王爷知道也好，阿诺迟早是我们家的人。”
“对哦。”沈红澜一拍脑门，“二哥你终于想通了？放下秦芷鸢那做作女了？只有阿诺这样的，才配进我们沈家的门。”
在罗千的最初构想里，就是要把缥缈居打造成世外桃源的样子，如今的缥缈居已颇有人间仙境的氛围。
今日缥缈居不对外开放，庄园空旷辽阔，又处处生机勃勃。蓝天白云，群鸟高飞，鸡鸭成群，鱼戏莲池，花田连绵，瓜果芬芳。田里有零星农人在劳作，秋高气爽，优哉游哉，自然与农耕的美景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流连忘返。
有瓜农切了甜瓜送到罗千跟前，罗千先给顾汐知递去最大的一片。
有果农捧了一筐苹果过来，罗千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塞到顾汐知手上。
有农人的孩子捧来一大束花，色彩奔放、新鲜欲滴，花束中还颇具创意地插了几根孔雀羽毛，流露着山野情趣。罗千接过，转头就送到顾汐知胸前：“王爷，给您。”
“王爷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与金戈铁马最相配，捧花未免过于小家子气。阿诺你要送花给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王爷，你接还是不接？”沈墨言打趣道，笑容真诚清澈。
“哈？”罗千的手僵在半空。
沈红澜笑着接道：“王爷天人之姿，丰神俊朗，即便捧花也把花给比下去了。”
罗千心里吐槽，你们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吗？送花待客不是很正常吗？还值得评头论足一番？
“缥缈居欢迎王爷莅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罗千眨眨眼睛，笑意盈盈，仿佛问他：“你接还是不接”？
顾汐知嘴角一扬，极自然地接了过来：“本王甚是喜欢。谢谢。”
他那一笑，让罗千、沈红澜，还有周遭农妇看花了眼，周遭好似聚集了万丈光芒，让他手里的花束瞬间黯然失色。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骄傲、清高的凌王吗？罗千的心脏又跳慢了半拍。
“阿诺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浑厚的女声从前方古朴的农舍传出，“这是还带了客人？欢迎欢迎，快进来坐，马上开饭！”
来人一脸笑容，亲切地拉住了罗千的手，也热情的对顾汐知点点头，邀他进屋。“这是太子的表弟凌王。”沈红澜在大哥沈勇昌耳边说了一句，很快沈家人便都会知情。
热气腾腾的大锅里冒出浓郁的香气，屋内人声鼎沸。
“多吃点，别客气！”君姨给阿诺夹了菜，又给顾汐知夹了菜。
“谢谢沈夫人款待，果然如阿诺所说，沈夫人的手艺更胜醉仙楼的大厨。”顾汐知彬彬有礼，这种有礼貌又好看的年轻人，往往最讨中老年妇女的欢心。
“久仰王爷的大名，原来阿诺近段时间原来是给您效力，那我就放心了！小安，也就是阿诺她娘已经数月没消息了，我们都很担心。”君姨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本王已经派人在燕国、昭国和邙国分头寻找阿诺家人的下落。阿诺是本王的得力伙伴，本王将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安全。”顾汐知给君姨敬了杯酒，“此次前来叨扰了沈夫人，这杯先干为敬。”
“君姨若愿意出山，阿诺也能专心处理现在手上各种麻烦事。阿诺最近分身乏术，也是万不得已才来找君姨。”罗千也给君姨敬了杯酒。
“没事没事，有空时随时来找我。”君姨依然笑容满面，客客气气，但一口酒都没喝。
“君姨，厨房是不是还有事需要帮忙，我帮你！”罗千识时务地挽起君姨的胳膊，“王爷，你们继续吃。红澜别忘了给王爷添酒。”
罗千知道，君姨跟她私下有话要说。
“阿诺，你对我们家的好，君姨一直记在心上。”一进厨房，君姨就闭上了门，脸上笑容褪去，一脸愁容，“没有你，墨言和红澜也不会有发迹的机会，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我只是担忧你和你娘的处境。”
罗千扯出笑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君姨别担心。”
“你的请求，我不会拒绝。”君姨神色一凛，“但是你给凌王效力，是出自真心，还是被胁迫？我担心的是这个。”
罗千会意，拉着君姨的手柔声道：“阿诺自然是出自真心。凌王是值得效忠之人。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来打扰君姨。”
“说什么打扰，若你是自愿想干，君姨一定帮到底！”君姨眉头稍舒，但很快又一蹙，“我还要非常认真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
“君姨尽管问。”
“那位王爷，是不是你的意中人？”
“……”君姨的话如一声巨雷，在罗千脑中轰鸣。“意中人”，是个多么有分量的词！他，是她的意中人吗？
“君姨怎会这样问？”罗千企图含混过关。
“你看凌王的眼神和看墨言的眼神不一样，而且你现在叫墨言‘沈公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君姨叉着腰，“女人的直觉通常没错。我看你饭也不好好吃，对王爷比对自己还上心。”
“呵呵，君姨你是看错了吧……”罗千尬笑。
本还在饭局上的顾汐知见罗千已走开好一会儿，莫名有些放心不下，借口去洗衣袖上的油渍，绕到了农舍后院，后院的一个角落能听到厨房里的动静。
“你老实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君姨很坚持。
“……”罗千沉默片刻，露出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有些哽咽道，“我……我不知道……”
君姨看到她这窘迫模样，心也软了：“好了不逼你了。”她摸摸罗千的头，语重心长，“我也是替你娘着急，你娘肯定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外人管不着，但燕国皇家内部不太平，这已人尽皆知。站在长辈的角度，我们自然不希望你趟皇家的浑水。我们都是老百姓，能自力更生，好好过日子就该知足了。”
见君姨松口，罗千暗暗夸奖自己演技没有退步，保持着可怜巴巴的模样，点点头：“君姨的话，我放在心里了。我一定慎重考虑。”
“阿诺，你别忘了，我们两家还有婚约。我看，若要结亲，你和墨言最合适。”提到这桩事，君姨眉飞色舞起来，“勇昌已经成婚，阿翔和红澜年龄差距太大、以往也没互动。你和墨言，我和你娘是从小看到大，我们都觉得，你俩迟早要成亲的。”
“……”见君姨越扯越远，罗千赶紧悬崖勒马，“婚约不是君姨和我娘的闺中密话吗？别拿我们小辈开玩笑了。况且墨言哥哥对我也没有男女之情啊，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
“胡说。我怎么会看错那小子的心意？正是有了秦芷鸢那桩事，他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君姨，你这样说可就太让我伤心了。阿诺是绝不愿意做备胎的。”聊到这，罗千才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扳回一局。
“备胎？”
罗千时不时会忘记和古代人之间的文化鸿沟，她耐心解释道：“备胎，那是昭国的一个方言，意思是指为避免情场失意所找的备选对象。”
“还有这个说法？你沈大叔也是昭国人。”
“哈哈，昭国很大，也有很多地方方言，他也不一定知道呀。”
君姨将信将疑，但自从话题走偏，两人的气氛越来越好了。
唯有听到了这一切的顾汐知，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心里完全不是滋味。罗千啊罗千，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到罗千和沈墨言长辈竟早已给小辈定了婚约，想到沈墨言今日种种表现不像对罗千无意，他的心情从出发时的昂扬，瞬间跌落了谷底。
一顿火锅吃完，君姨即日前去醉仙楼帮忙的事便敲定下来。
罗千对上顾汐知的眼神，询问是不是该回程了，他却向一旁撇过脸去。这让罗千一头雾水。
“阿诺，一起去后山骑马吗？我又给王爷选了几匹好马。”沈红澜兴高采烈。
原来是有约了。罗千摇摇头：“我身上有伤，不便骑马，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正好也有别的事。”
“正好一起谈谈你说的那件事。”沈墨言折起纸扇，轻敲了下罗千的肩膀，罗千点点头。
顾汐知一拂袖，起身对沈红澜道：“走吧。”
火锅局的后半场，顾汐知的表现极其冷漠，似乎还有些生气。罗千满心疑问，又无可奈何。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去那坐坐。”沈墨言建议。他俩一人捧着一小碟瓜子，来到屋外的小亭子里。罗千开始跟沈墨言商量在飘渺居种药材的事。
“飘渺居种植药材很合适，我没意见。”沈墨言眼中饱含笑意。
放下瓜子，罗千拾起根柴火，在小沙坑里画出了飘渺居的地图，把何处计划种植哪类药材的规划叙述了一遍。沈墨言连连点头。
“谢谢了。”罗千把干柴扔回柴垛，拍了拍手上的灰，奇怪地问他，“不如把你的假笑收一收？你今天没事吧？”
“跟你一起回家，哥哥心里高兴。”
罗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墨言打开折扇，轻摇片刻，继续笑盈盈道：“阿诺的长生堂，让哥哥入伙可好？哥哥帮你搞定所有种植园的事。”
沈墨言愿意入局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罗千刚想答应，脑中突然跳出了顾汐知的脸。她想到顾汐知还是长生堂的大债主，沈墨言要想入伙，最好还是跟他通个气。“墨言哥哥愿意帮忙当然是极好。但我需要先问问王爷意见。”
一丝不快在沈墨言脸上闪过，但他很快恢复了刚才的笑容：“阿诺，你怎么回事。上次在凌王府见到你时，你对他还不太信任，现在怎么张口闭口都是王爷？你死心塌地效忠他了？那以后你嫁人成亲是不是也要他点头同意才行？”
“你想多了，我上哪里找人嫁去？没时间也没功夫。”罗千没好气地回怼道。
“不费时间也不费功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墨言开玩笑似的捧起罗千的脸，“在你心里，哥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罗千果断拍开他的手，“别乱撩。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别开这种玩笑。”
“若我没在开玩笑呢？你如何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的，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吗？”沈墨言步步紧追。
若是以前的罗千，看到沈墨言极其诚恳又迫切的样子，听到这直白又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此刻一定会心潮澎湃，定是一边害羞一边暗喜。但现在的罗千，却感到莫名心烦。
“这大半天你也累了吧，不如先歇着？我自己到处走走。”罗千闷闷地转过身，却看到了一脸阴郁的顾汐知。
“走。”他沉声道，便快步离去。
“是。”罗千跟沈墨言和沈红澜兄妹俩摆摆手告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