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阴差阳错·又布了个局

这天过去，众人心里都有疑惑，只是并不点破。

罗千不再提搬出王府住的事了，她与顾汐知之间的关系会走向何方？蝶依为何忽然不见了，她又去了哪里？

很多事，在真相露出水面之前，深究无益。

一行人回到京城，日子还在继续，只是许多事已悄然改变。

“谨言，现在换你做我的暗卫，是不是挺不甘心的？”罗千打趣谨言从来都没有心理压力。

窝在树上的谨言叹了口气：“王爷的那只猫，比你要难搞多了。”阎王对谨言从来没什么好态度，一边晒着太阳舔着爪子，一边不爽地冲谨言叫唤。

回到京城后的罗千，忙得再无暇兼顾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王府的时间并不算多，猫也撸得少了，无关紧要的话也索性不说了，头发都快长成杂草了，她却没空打理，活得越来越像个男人。

兼并鹤延堂京城门店，并不是件易事。

因已离开鹤延堂相当长一段时间，罗千根据选址、客量和内部人证词等新搜集到的信息，重新测算预估了每家鹤延堂的盈利情况。在慕白主导的那段时间里，经营混乱、贪腐丛生、掌柜反水的情况屡见不鲜。有的门店本就根基不稳，一经折腾，便变得千疮百孔。

在长生堂高歌猛进接手了多家鹤延堂后，这摧枯拉朽之势让那些还没被兼并的门店风声鹤唳，更多掌柜主动找到长生堂，寻求被整合。但罗千并不打算全部接盘，有的门店底子不错，但掌柜本人的素质没入她的眼，罗千便与对方协商支付一笔“退休金”，待长生堂彻底接盘后，便有新人接任。

长生堂对鹤延堂的兼并堪称“蛇吞象”，几波操作下来，这场兼并案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从兼并第一家，到总共吞掉三十家，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其中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罗千本人因被邙军逮走并不在京城。

京城原本固若金汤的医药产业如今被搅动得翻天覆地。那些被长生堂冲击后盘了店又不得不妥协离开的掌柜，那些企图“抱大腿”遭拒的掌柜，还有那些假意合并却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掌柜，加上更多被淘汰的店员、冗余的关系户，无不怨气冲天、沆瀣一气。

这些人四处散播谣言，也隔三差五到长生堂门店惹事纠缠，原因无他，都是因为罗千动了他们的饭碗。

“蝶依姑娘最近到哪里去了？她身手不错，又自带威仪，如果有她在，也能镇住这些滋事的人。”这日，邓大夫在二层看着一群人在店门前拉横幅喊口号，一脸愁容地对罗千说。

“邓大夫不必担心，我从来不是怕事之人。别忘了，我可是跟金书翰处理过大规模医闹风波的。”罗千安慰邓大夫，“本来做生意就是有输有赢，优胜劣汰，商场如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把长生堂做好，让更多人看得起病，吃得起好药，我们本身没有错。大局已定，这世上还是明白人更多。”

话是这么说，但眼下沿街静坐的人越来越多，一下子就来了七八十号人，不排除其中还有花钱雇来的托。横幅上的字也很惹眼，令人咋舌：“心狠手辣假面罗千！嗜血走狗南宫诺！吃人不吐骨头！不还公道，天理何在！”

一群人不断叫嚣，群情激奋。

“罗千你出来！敢不敢跟我们理论！”

“害我家破人亡，天不容你！”

“做什么缩头乌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罗千你全家不得好死！”

“……”

忍了数天的，罗千终于坐不住了，骂她可以，骂她全家人不行！

她“噔噔噔”下了楼，谨言紧跟在她身侧。

“各位如果对我有何不满，大可以对簿公堂。你们在这滋事，打扰了我医馆的客人看病，出了事，你们负不负责？”罗千没有迈出门槛，在门里直面这些抗议者。

“有何不满？你利益熏心，肆意抢了我们的饭碗，让我们没有饭吃。换做是你没饭吃，你如何能不愤怒？”为首的那位精瘦小个子嗓门更大，“你和官府狼狈为奸，报官又有何用？”

“很好。请各位街坊邻居和客人见证，作为整个长生堂的大总管，我罗千在这里想跟大家澄清几点。”

罗千抬高了音量：“第一，长生堂合并了京城大多数鹤延堂的门店，这是事实。但试问，若鹤延堂做得足够好，骨干大夫和病人为何会被抢走？有的鹤延堂自己没经营好，竞争不敌长生堂，主动寻求被接盘但遭到了我方拒绝，之后每况愈下、被迫关店、员工失业，难道错在我方？

第二，长生堂存在的意义是救死扶伤，而不是包养闲人懒人。亏本的生意一定不能做，若我自己的店都活不下去，哪还养得起员工，治得了病人？

第三，鹤延堂垄断市场后便肆意涨价，老百姓都付不起药钱了，而长生堂坚持平价、行好事、治好病，你们却集结骚扰长生堂数日，打扰了病人看病拿药，到底谁对谁错？如此情况下，我们理应报官，不报官只是想给你们留下最后一分体面。

最后，也跟大家说明下长生堂与前员工解除雇佣关系的真相。所有在兼并案中离开的人员，其实都与我们签署了‘和平分手’契约，并且长生堂也支付了合理的分手费，初衷就是为了让离开人员在过渡阶段不至于走投无路。这些都有证据存档。此种做法，各位恐怕闻所未闻吧？试问当今哪家店解雇员工能做到如此仁至义尽？”

罗千慷慨陈词，竟让围观群众一下鸦雀无声。

本想帮忙结果没插上手的龙儿，偷偷给罗千竖了个大拇指：“说得太好了！但你要不要适度掩盖下你的资本家的嘴脸？”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机器，就在于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理性解决。

闹事人群早已没了理性，罗千澄清的逻辑再严密，被恼怒冲昏了头脑的人依然不承认理亏。他们事先准备好的烂鱼、烂菜、臭鸡蛋、馊馒头、地沟油，在双方正式对峙时派上了用场。

“啪”！一个臭鸡蛋在罗千的额头上开了花。

“还不快关门？！”方才跟着罗千下楼，此刻却躲在一个药柜后面的邓大夫着急大喊。

“别关门，让他们继续闹！”罗千顶着一头蛋清，她心道，反正已经报了官，得留好证据。“谨言，注意保护店内客人。若有新的客人来，派人把他们引导到其他门店去。”

其实闹事的人再胡搅蛮缠，但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报官又有何用？这群闹事者深知官府不作为的调性，所以才一日日有恃无恐。

负责维护治安的基层衙门都唯二皇子马首是瞻。那日她与苏烨他们一起出演了娄氏布庄血拼斗殴事件，围观群众里也有人报了官，但从头到尾官府的人就没有出现过。要不是早就安排了林熠登场，即便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事件，恐怕到最后也会被朝廷置若罔闻，更别说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当然，这事最后其实也是不了了之，但好在最终实现了打趴娄氏布庄的目标。

“官府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来，要不要通知王爷？”龙儿蹿到罗千身边，给她递过去一把伞遮挡，一边帮她挡着不断飞过来的攻击物。

“……”罗千早就想到了，但她心里有些纠结，本来要麻烦顾汐知的事就不少，这种日常经营小状况无需再劳烦他，况且，这对他的声誉也不好。她自己能解决的，没必要再四处求援。

然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快看啊！凌王来了！”

“我们家王爷也太俊了吧！”

“真是凌王啊，凌王的手臂康复了？不再是断臂，哦不，不再是独臂了！”

“难道凌王是专程过来镇压骚动的？”

“早就听说那罗千是在给凌王做事。”

“凌王是我的偶像，千万别卷进这破事里啊！”

“不对啊，凌王只带了一个人，没有带军队来！”

“……”

马蹄声越来越近，闹事者臭蛋攻击的攻势也弱了下来。

“这里是怎么回事？”王爷身侧的红脸粗脖侍卫大喝一声。

“王爷，这些人今日在长生堂门口闹事许久！”长生堂白马大街店的掌柜哭丧着脸，要不是罗千拦着，这掌柜早就第一个带人冲出去反抗了。

“我们不是闹事，是反抗！”那位带头闹事的精瘦男子杀红了眼，大吼起来。

“都停下。”顾汐知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眼神所到之处一片肃杀，本来还蠢蠢欲动要砸东西的人一个个如被冻住般停下了手。

“看来本王还是晚来了一步。”顾汐知下马，罗千正撑着把大红伞，顶着一头乱发与他对视。若是别人，那糟糕的样子他会不屑一顾，然而站在那里的是她，让他既心疼，又骄傲。

“长生堂兼并鹤延堂的事，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顾汐知环顾四周，他身形高大，竟有种俯瞰众生的即视感。

他面对着抗议的人群，极为庄重地说：“在本王看来，商场如战场，胜负乃兵家常事，愿赌就应服输。然而战场无情，人却有情。长生堂之所以一直对各位忍让，是因为罗千深知兼并事件产生的影响不仅仅是对个人，而是会波及许多个家庭。她也不是视若无睹，而是在积极想办法去处理好其中的关系。”

顾汐知回望罗千一眼，继续道：“近日罗千与本王商讨了一个方案，希望帮助更多人能凭借双手，实现自力更生，过上更好的生活。她的方案本王大体赞同，但有个细节本王一直犹豫。她提议以本王家族名义来办，而本王却认为，助人为善，以长生堂的名义最合适不过。因为长生堂不是几个人的长生堂，而是老百姓的长生堂。”

如果说一开始，是顾汐知这个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么，一席话说完，则是他所说的内容本身，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控制住了现场的情绪。

罗千没有想到，平日说话不多的顾汐知，口才竟如此之好，同理心如此之强，也难怪他能在朝廷混得风生水起。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凌王，如今在当众为她说话。有人撑腰的感觉，竟是如此令人激动！

顾汐知的目光此刻又落到了罗千身上。罗千会意，她收了伞，迈过了长生堂的门槛，对他微微一笑：“其实这个细节并不重要，因为资金主是由王爷旗下产业资助的，关键是要做的这件事，最后有没有达到目的。”

“各位。”罗千也环视闹事者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为首的男子脸上。“长生堂、仙乐坊、醉仙楼和叶氏布庄等商行，将联手要向民众发起一个创业大赛。”

“创业大赛？”

“创业还能比赛？”

“又在耍什么花招？”

“……”众人议论纷纷，罗千心想，那都是现代创投圈玩得老溜的东西了，你们少见多怪也能理解。

“本次创业大赛将向京城民众征集生意点子，各位若有好的点子和执行方案，可以加紧组建团队，带着你们的方案参与评选。一个月之后，也就是过新年之前，本大赛将举办初赛、复赛、决赛三轮评选活动，由王爷及数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燕国商业大鳄将作为评审，围绕可行性、创造性、社会价值和商业潜力四个方面对各队方案进行评选，从中选出具有投资价值的项目。”

罗千顿了顿，强调接下来要说的是重点：“获得投资意向的项目，将实打实地得到创业早期的资金扶持、创业指导和资源支持。若各位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又有志向做一番事业，可以带着家人和朋友一起参与此次活动。当然，我们做此次活动并不是单纯的扶贫，而是寻找未来的合作伙伴，通过精诚合作，创造更好的明天，一起喝汤吃肉，共享经营回报。”

“我始终相信，抱怨和对抗无法根本性地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抓住破局的机会，积极寻找有意义的对策。”罗千走到那精瘦男子面前，“你说呢？”

谨言赶紧跟了上去，现在他跟罗千已经很有默契，毕竟也是顾汐知多年调教出来的人。

男子窘迫得不再说话，但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即将举办的创业大赛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跃跃欲试。那惹眼的横幅不知何时已被收了起来。

“你没事吧？”长生堂门前的人群散去，顾汐知和罗千回到了门店大堂里，顾汐知下意识伸出手来，想把罗千头发上的蛋清抹去。

却见有人把一块青花绒布披在了罗千头上。

“顶着这头乱发说了这么多话，难不难受？”说话的人嬉皮笑脸，是刚刚闻讯而来的沈墨言。

“今早哥哥正巧没在文心斋，听到长生堂出事就赶紧过来了。”沈墨言轻摇折扇，“结果被王爷抢先了一步，英雄救美的计划也落空了。”一副遗憾的样子。

“王爷，好多人来店里要您的签名墨宝！这下如何应对？”顾汐知那壮硕的侍卫急匆匆赶了过来。

“好事，王爷又涨粉了！应该多与粉丝互动！”罗千笑起来。

顾汐知和沈墨言面露疑惑。“呵呵呵，粉丝就是崇拜者、追随者的意思。顾名思义，涨粉的就是追随者变多了的意思。”罗千又给顾汐知和沈墨言普及了新词汇，她的新词多到顾汐知数不过来，与她相识多年的沈墨言也有同感。

“本王去去就来。”顾汐知对罗千点点头，快步走向热情的人群。

“阿诺。”沈墨言笑意盈盈，“看了你方才的表现，我也变成你的粉丝了。我们阿诺怎么这么能干！”

罗千警惕地打量他：“别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

“话说，你跟顾汐知的关系看起来毫无进展，我之前大概理解错了……再郑重地问你一次，我还有没有机会？”沈墨言又贱兮兮地补了一句，“即便你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哥哥也很喜欢。”

沈墨言这爱撩人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

罗千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你没机会了。”顾汐知拍了拍沈墨言的肩膀。

尴尬的沈墨言马上就要发作，顾汐知却按住了他：“本王也没机会了，不信你问她。”

沈墨言的表情瞬间变幻莫测，他愣愣地看着罗千：“你搞什么，眼瞎了吧！”

罗千无语到极致，瞥了顾汐知一眼。只见他眼眸微眯，眼里含着笑。

“阿诺，你别跟我说你看上的人是林熠，他都已是非龙儿不娶了！你说你为何与他结拜，不会想要给他做妾吧？！我一万个不同意！”沈墨言跳脚。

“别胡思乱想！”不耐烦的罗千摆摆手上楼去了，“我还有事要忙。”

“若有机会，我就不想只跟你做朋友！”沈墨言在她身后忿忿。

“你没机会了。”顾汐知在沈墨言身后又重申了一次，也转身走了。

沈墨言憋屈，我也是长生堂的股东，怎么感觉他们俩人很有默契地在排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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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大赛的主意，不是罗千信手拈来的，在前世，她和罗万万真的参加了一个创业比赛，本来毕业旅游之后他们就要参加决赛，结果却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里。如今能举办创业大赛，也是弥补她心中的一个遗憾。

顾汐知今日终于同意了她的计划，这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和金书翰好好谈一谈了。

那数位商界大鳄中，哪里少得了金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