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接过了他手中的竹简,发觉不是官面公文,问道:“这是哪来的消息?”
嬴政示意他看被他手遮住的一字,上边显然是个贺字。
秦政奇怪道:“他字迹是这样?”
“是,”嬴政答他:“这才是他原本的字迹。”
他第一次给嬴政写东西,因为想瞒住自己的身份,故意写得极其歪曲。
这三年为了避免暴露,传信也都是经过更改的字迹。
只有这次才是原本的字迹。
嬴政收到传信之时,其实也很惊讶。
他预想此次来雍城,咸阳是不会有何大事发生的,也就并未与扶苏商量过这期间该如何传信。
估计也是因为未有商量过,扶苏怕他以为是他人假冒的消息,才特意用原本的字。
可他传此条消息的目的又为何?
王龁之死,作为几朝老臣,秦政是有立刻回去的必要,可回去也只是出于敬重,除去在他的葬礼上露面,也就并未有其他特殊了。
他的死,也并不足以促使咸阳城中生乱。
按理说,自己在外地,他给自己传信,要么就是十万火急,要么就是此条消息官面不会传来这边,被朝中人压下去了。
前者基本可以否定,若真十万火急,就不该只传王龁之死了。
而若是后者,为什么朝中人要压此条消息呢?
确认此消息确实是贺桦所传后,秦政也想到了这两点,道:“先回咸阳。”
嬴政赞同,无论是哪种情况,又或是其他,回去一看便知。
可就在下午,仪仗整装待发之时,官面便传信来了,内容几乎一样,都是说王龁将死,请秦政速归。
这下两人都不知道其中因由了。
既然官面已有信来,他又为何要多传一次?
虽说他的信早到,但他要这个时间差做什么?
面对秦政的疑问,嬴政也不知该作何解释,自己好像也不太了解扶苏,于是放弃猜测,道:“待回咸阳,就都知晓了。”
早已准备好的仪仗,也就出发了。
一路快马加鞭,后日,众人抵达了咸阳。
城中风平浪静,未有生变,也就证明嬴政并没有想错,不是急事。
回宫后,秦政去王龁府上要另起仪仗,嬴政没有等这个时间,将事宜都推给下属,便先行找去了那边。
到时,王龁府门上已然挂上灵幡。
众多人前来悼念,府前人员聚集,嬴政穿行过去,在府中找到了扶苏。
王府如今就剩了王家那小孙女,着一身孝衣,还未到及笄的年岁,失了最后的倚仗,神色戚戚,甚至有些茫然,迎着众人。
在她身边,围着三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其中一个稍矮了一点,嬴政认出来这是蒙毅。
走近他们这孩子团,嬴政从里边拉出扶苏来。
一时其他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来,蒙恬更是从另一边直接拉住了扶苏,不让人走,问:“你是谁?”
扶苏替他回道:“是我常与你们提到的崇公子。”
“他找我定有要事,”扶苏拍拍蒙恬拉着自己的手,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随后又看向王乔松,又独与她一人道:“我很快回来。”
许是顾及她的情绪,扶苏声音都放得轻些,嬴政虽看出些小特殊,但并未深究。
与他到了一旁,嬴政拿了那竹简,问他道:“你为何与我传信?”
扶苏知道他是为此事而来,道:“是我的一个试验。”
“试验?”
“嗯,”扶苏拿出来一个令牌,交由他,道:“我想组建一个只听命于我们的组织。”
嬴政看这令牌,是黑金配色,纹路繁杂,在令牌背后,还刻了一个崇字。
扶苏补充道:“只是一个初步构想。”
三年间他一直在做此事,虽有蒙家的帮助,但也不能太过引人注目,到目前为止,他挑选出来,并且合格的成员,不足十人。
扶苏继续道:“此次传信,我对他们的命令是,不走官道,不被官面的人所察觉,还要比官面的传信早到。”
嬴政接道:“确实比官面消息早到小半日。”
“那便好。”扶苏朝他笑笑,趁他想着事,偷偷往那边大堂看了一眼。
“你这样做,是为了两重确认消息?”嬴政问他。
扶苏答:“是。”
他深受消息误传之害,道:“用他们传信加上官面传信,会减少消息误传的情况,也能判断消息的真假,还能由此推断假消息自何而来。”
就像他们知道嬴政的诏书被改,可由这个假消息推出当时在他身边的赵高李斯都有嫌疑。
只是与这不可挽回的情况不同,他们在这个世界得到假消息,还可以展开调查。
当然,扶苏费劲去养这样一群人,也不仅仅是为了减少传信误差。
扶苏与他说自己的构想:“将来攻打他国,也可以用到他们。”
“如何用?”嬴政问他。
扶苏于是继续:“我们既然知道以后局势,秦国攻他国的一些契机,我觉得可以利用。”
“比如攻赵,是因为燕赵之争,赵国兵卒尽数东去,我们乘其西部亏空,乘机东进。再比如楚国,那时是楚王室内乱,我们趁他们政权不稳大举南下。这些机会,我们既然知道,为何不能人为诱导?”
“而诱导,就可以用到他们,从现在培养一群听话的死士,届时散布去各国,伺机而动,可以为攻打他国省下很多兵力,也可以不那么劳民伤财。”
一席话说完,扶苏见他不答,等了一会,见他摸着那块令牌不言语,顿时有些怀疑自己,道:“只不过这只是我的构想,或许根本行不通……”
“不,”嬴政终于出声,道:“我先前也如此想过,只是还未有机会去实施。”
“你做得很好,”嬴政道:“我们需要在民间的从属。”
日后想要凭借自己所知去改变进程,除了在朝堂要有分量,能力排众议,让朝中人按照自己所说去做,在民间,这些决定性的诱因,也确实需要早早埋下种子。
“只是,”嬴政看着那醒目的崇字,道:“这是统领众人的令牌吧?”
“是的。”扶苏回道。
“既是你一手创建,”嬴政方才未出声,就是在想这一点: “那为何要刻我的名字?”
扶苏答:“建成之后,我想的是交由你来统领。”
“为何?”嬴政问他。
扶苏被他问得一愣,命人去锻这令牌之时,他下意识就这样想了,在他潜意识里,嬴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是统领一切的主宰。
于是将他所成尽数交给嬴政,在他这里,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嬴政猜到他定是这么想了,不免有些头疼。
先前让他不要叫自己陛下,就是为了让他将前尘都抛去,亦抛去他们之间那一层身份,不要跟随自己,而是走他的路。
没想到他称呼是变了,心里对自己潜意识的尊崇,还是没有改过来。
“我不再是你的陛下,你也不需要事事都听我号令,”嬴政将令牌交还给他,道:“将这个崇字改成贺吧。”
扶苏接了过来,答他:“好。”
见他稍显了些失落,嬴政摸摸他脑袋,道:“怎么一脸失望?”
扶苏有种奇怪的心理,一种感觉自己忽然就被抛下的心理,可并不好意思说,胡乱答了一句:“贺字好像有些奇怪。”
他之所以用假名,不像自己这般,是绝对不能用真名,而是为了瞒自己才起的。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被自己知道,也就没有必要再用假名了,嬴政于是道:“喜欢扶苏这个名字?”
“嗯。”扶苏点头。
“那便用回去吧。”嬴政替他做了个决断。
扶苏抬头看他,道:“可是,这个世界还会有一个扶苏。”
嬴政之所以这么说,还是有依据,道:“概是不会的。”
待明年,将吕不韦一党削减下去,朝中就华阳太后能与秦政分庭抗礼。
再几年,秦政掌控权势,到自己以前迎娶那楚国女子的年岁,就定不会全然受制于华阳太后了。
届时也就不用听她的话,而是秦政自己找喜爱之人,也就不会在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扶苏了。
况且,就是先占了这个名字又如何,他与秦政一说,秦政总不可能给他的孩子起个重名。
嬴政与他道:“如若真的喜欢,那就安心用吧。”
又看他一直往大堂那边看,知道他是挂心那个姑娘,她方才丧了至亲,作为好友,是该快些回去,嬴政于是随口道:“回去找你的小姑娘吧。”
扶苏一听,慌忙解释道:“不是我的。”
本来就是无心的话,他这样一辩解,就是欲盖弥彰了,嬴政悟出些什么来,看他,有些意味深长:“哦?”
扶苏没答话,一溜烟就逃开了。
顺着他稍显慌张的背影,嬴政看到了此时恰巧登门的人,是杨端和。
也就是这时,他想起来,王龁家的这个小女子,最后就是嫁进了杨府。
同为武将之家,这桩姻亲该是由王龁主导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家孙女寻个栖身之所。
王龁已死,若是他心意未曾改,这桩姻亲,概是已经定下了。
嬴政替扶苏感到些不妙,不过这种私情,就不该是他来替着操心了。
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操心秦政会喜欢谁,若是以自己现在的心理来揣测,交付真心这种事还是不会有的。
可秦政方才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了以前自己面对的桎梏,若是真的喜欢谁,凭着些少年心气,估计都得去追一下。
若是被人伤了心,以他现在的性子,指不定就会来找自己哭。
秦政长着一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他可不想看自己为情所伤的模样。
若是他愿意与自己说这些私情,倒是可以替他把把关。
正想着,那边秦政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喜欢你啊政哥!【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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