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饶是谢珣身经百战,当时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但他镇定得也很快,他迅速转身,像个没事人,左右顾盼,视线落到王方城身上。
当他冷静下来,主动权就到了他这一边,他发现王方城有点紧张,他在不停地偷眼打量谢珣身后。
——就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覃爻学过微表情,如果他在这里,很容易就能从王方城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出他不同寻常的紧张。
王方城瞳孔微微放大,双唇半张半合,他或者正咬着一边牙齿,眉头稍稍吊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微微偏头,那是逃避谢珣视线直视的身体动作。
谢珣脑子转得飞快,他干脆先发制人地问他:“你怎么下来了?你们村长家挺大,我没找着厕所,抱歉。”
因为局促和紧张,王方城一时半刻没缓过神来,他啊了半声,略显仓促地回答道:“就、就是怕领导你找不着,我下来给你指路。”
谢珣咧了下嘴角,他迈步靠近王方城。
王方城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咽口干唾沫,干涩地开口:“领导。”
谢珣忽然问:“你那天说的话,什么意思?”
他抬头望向王方城身后,就是灵堂布置的堂屋,王秉还的黑白照还挂在墙壁上,四脚红木桌上的铜炉里,不知何时,新插了三炷香。
穿堂而过的凉风抹了脖子。
王方城猛地一激灵,他叹口气:“领导,覃老师还在上边,上去了,我跟您二位解释吧。”
“那张桌子…”谢珣侧转身,朝那蒙绸布的方桌一扬下巴:“为什么盖住了。”
王方城又打了个哆嗦,他深呼吸,回头看了眼王秉还的遗像,干巴巴道:“上去说。”
谢珣没有强迫他,跟着王方城回二楼。
抬脚正要跨过门槛的瞬间,谢珣蓦然拉住王方城。
王方城吓了一跳:“谢科长?!”
谢珣捂住他的嘴,眼疾手快将他拖出房门。
王方城急得大喘气,满头大汗:“咋、咋了?”
谢珣望向门内。
王桂芬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和早上刘翠的表现如出一辙,瞳孔涣散,双眸是某种陷入回忆般的迷茫无神,两只手搭在身前,整个人软绵绵的歪进沙发里,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缓慢绵长。
“没。”谢珣咧嘴一笑,狡猾地说:“我突然尿意上涌,那啥,王干部啊,劳烦你带带路,这人有三急…”
他胳膊搭上王方城的肩膀,揽住他,火急火燎地下楼去了。
王方城满头雾水,但因为紧张,没有太多怀疑,哦了声,就跟着谢珣下楼去WC了。
谢珣在坑里足足蹲了十分钟,王方城在外边问了嘴:“领导便秘啊。”
谢珣占着茅坑不拉屎,坐在马桶上玩手机,一边抖腿一边卖力表演:“嗯~~”
朴实憨厚的王干部暴漫脸,他感觉自己也快便秘了,伴随谢珣起起落落,有张有驰的嗯嗯哼哼,王方城稍息立正,眼观鼻鼻观心,果断在心里敲木鱼。
十分钟后,王方城实在受不了:“领导,不是我说,实在不行,吃点巴豆?喝油也成。”
谢珣一提裤衩,站起身,豪气干云:“好了。”
王方城震惊:“???”你拉了吗?!
不容他细闻…啊呸,细想,谢珣一把揽住他,哥俩好似的,拖着他上二楼:“这人啊,就得有进有出,才能一身轻松啊!”
王方城满脸麻木:“……”
谢珣时间点卡得正好,覃爻的催眠刚刚结束。
王桂芬不知在幻梦里看到了什么,她保养良好的脸上密布泪痕,她两眼泪汪汪,握着覃爻的手,泣不成声:“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他那一声道歉,我等了这么多年。”
王方城惊讶,他冲上去,警惕地瞥了眼覃爻,握住王桂芬的小臂,错愕道:“大娘,大娘你怎么了?哭啥呀,你这?”
王桂芬老泪纵横,回头望向王方城,初见时浑浊的双眼,此刻清明许多,她止住泪水,激动地说:“覃老师果然是大师,我见到你大姑丈了!”
“???”王方城饱受今日第二轮震撼,他望向覃爻,浑身颤抖:“覃、覃大师?”
覃爻慈善和蔼地坐在那里,像极了五十年前村口老槐树下,一副卦牌,一张柳木桌,一把长条凳,一件青衫直裰,满眼看不透的深邃与悲悯,凝望来往众生的老神棍。
谢珣憋笑憋得肚子疼。
覃爻老神在在地叹息:“万般皆是命,他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俩缘分未尽。”
王桂芬哭得更厉害了,王方城手足无措,连连安抚:“大娘,你咋见着大姑丈的啊?”
王桂芬紧紧攥住他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个老妇人,激动到语无伦次:“覃大师点了一炷香,他让我闭上眼睛,我听见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就见着你大姑丈了!”
饶是王方城见识过覃大师的本事,此刻仍然被他惊得目瞪口呆,结巴道:“那、那覃大师,能不能、让我也、也见见…我失散多年的初恋?”
谢珣:“……”
他大步流星上前,揽开王方城,高头大马的一个人,立在覃爻面前,投下的影子都能将对方整个罩住。
“累不累?”谢珣低头看他。
覃爻伸手,被谢珣握住,拉着他站起身,覃爻淡淡道:“还行。”
两人对视一眼,多年默契,心照不宣。
谢珣护食一样,护在覃爻面前,回转身望向另外两人:“做法费神,今日事今日毕,多的,我们覃大师就不回答了,改日再来。”
“这…”王桂芬和王方城面面相觑。
索性两人都没纠缠,王方城热情主动道:“大师,谢科长,走,我送你们俩回去休息。”
谢珣眼珠稍转,他还有事要问王方城,干脆利落地答应道:“成,谢谢你。”
“客气了,两位领导。”王方城领着他们下楼。
王桂芬走到阳台前,目送他们离开。
一路上,覃爻都在闭目养神。
把他们送到招待所门口,王方城连车都没下,着急离开:“谢科长,覃大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谢珣就知道他想浑水摸鱼,趁机开溜,他撇了下嘴角:“那张桌子上的血迹,我还没问你呢,跑什么啊,当心我叫覃大师排鬼来抓你。”
王方城踩油门的脚一哆嗦,踩回了刹车,跳下车来,垂头丧气:“谢科长,你记性真好。”
“那是,我老婆十六岁长啥样,我现在都能分毫不落地画下来。”
王方城的笑很不是滋味:“我初恋长啥样,我也不记得了。话说,谢科长,你行啊,结婚了?”
“废话,三十了。”谢珣有意无意地瞄覃爻。
覃爻一脸冷漠,充耳不闻。
王方城叉腰:“害,男人三十一枝花。”
谢珣说:“甭寒暄了,走,进去说。”
王方城跟着他进屋:“谢科长,北方人啊。”
谢珣露出个略显痞气的笑:“老北京土生土长的小混混儿。”
王方城常年网上冲浪,一刻没耽搁地接梗:“京爷v我50。”
谢珣哭笑不得:“坐下吧,别贫了。老实交代,到底咋回事儿?”
覃爻走到谢珣旁边,戳了戳他的肩膀,谢珣抬眼打量他:“咋了?”
覃爻微蹙眉心,最终什么也没说,在他旁边坐下,谢珣顺手拿起炉子上的烤红薯。
沿着烤熟的裂缝一掰开,熟透了,喷香。
王方城盯着他手里的红薯,思绪缓缓沉淀,语气不快不慢:“这事儿吧,真不好说。说起来也不好听。上个月我大姑丈自杀了。”
“自杀?!”谢珣抬了下眼皮:“啥意思?”
覃爻低头玩手机。
王方城直咽唾沫,叹气道:“就你看到的那张桌子,我大姑丈,咱们老村长,就是撞那张桌子上死的。”
“不是,你等会儿。”谢珣站起来,抬手比了比,纳了闷儿了:“不是我说,要自杀他不会撞墙啊,桌子那么矮,一头撞过去,人还没死,腰先折了。”
覃爻咧了下嘴角。
王方城苦笑:“领导,这谁敢说啊。”
覃爻正经八百地问:“你们村长自杀时,还有别人在吗?如果没有,谁发现的尸体?”
王方城喉咙发干,他直舔嘴皮,左看右看,回头看,门窗紧闭,屋内炭火烧得正旺。
他大脑门缺氧,脑袋发懵,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把实话交代了:“覃大师在这,给咱做个见证,这可是你们要问的,不算我透露秘密啊!我瞒谁也不能瞒咱覃大师啊。”
谢珣给了他一脚:“老实交代。”
王方城心里苦:“有、有人在!你俩外地人,我估摸你们也不认识。咱们村里的名人,叫王六,嘿我知道你想让我说真名,我老实跟你说,他就叫王六。他爸是个聋子,他妈是个瞎子,俩都没文化,取个名儿按辈分排序,就是六,就叫王六!”
王方城说起当时的情况。
王六在榆西城里做生意,属于他们年轻那一辈里,赚了大钱的那个。
但王六在他们村里,不太受待见,更准确地说,不受他们村“老爷”的待见,尤其是老村长王秉还,特别瞧不上王六那农村出身的暴发户做派。
至于原因嘛,没人知道,可能是王六他爹妈以前得罪过王秉还吧。
反正王六打小,家里就不景气,两个残疾人,找工作很难,干农活又不太利索。
王六也不是个孝顺的,满脑子赚大钱发大财的暴富梦,十五岁初中毕业,就上城里混去了,隔三岔五也不见他回来一次。
至于他爹娘,王六连回来探望都少,更别提接济他们。
后来王六爹妈病了,王秉还虽然不喜欢王六一家,到底是主持工作、维护王家“江山社稷”的村长,就安排村里的亲戚,轮流去王六家里照看一阵。
这一阵说长不长,说短确实很短,也就去看一眼,确认人没事就行。
那段时间省上扶贫,派了工作队驻村,主要还是工作队的同志去照料他们。
王六不回来了,在榆西城里没了消息。
他再回来时,他爹妈已经摔堰塘里淹死了。
他是衣锦还乡的,开了一辆白色奥迪,进了他们村刚打通的水泥路村道。
覃爻问:“他什么时候发达的?”
王方城抿着唇一琢磨:“不长,就两三年前,那会儿他可能也就二十四五岁。”
谢珣扬扬下颌:“接着说,他和你们村长什么关系?”
王方城舔舔下嘴唇,压低声音道:“王六回来后,就常常去看望我大姑丈。说来也奇,明明我大姑丈都不待见他,王六跑他那儿倒挺勤。我姑丈也只在他们那间歇屋里招待他。”
谢珣挑眉。
王方城紧扯慢扯,终于扯到了重点,他神秘兮兮地说:“就那间歇屋。上个月,王六照例去看他。大约一个多小时,王六出来了,他说大姑丈当着他的面,您猜怎么着?”
王方城一拍巴掌,瞪眼惊呼:“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咸鱼买平板遇到到手刀骗子了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钱啊啊啊啊啊啊
心情丧到不想更新
骗我的感情可以,为什么要骗我的钱!
为什么!为什么!
本就贫穷的钱包雪上添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